作者:歪歪小虫
段融越过城墙,更是如大鸟一般,从三丈高的城头飞纵而下,还好此时月亮被云层遮蔽,他那飘逸如鬼魅般的姿势,才没吓到人。
段融轻飘落地,便立即沿着某个方向,在山野间,纵跃前行。
贤古县地处偏僻,离贤古最近的通政使司的联络点,是在距此地十多里外的萧山的东南山脚下的王家庄内。
此处联络点,是负责贤古县、社旗县、九重县,三县的联络。
段融施展身形,一路狂奔,天刚蒙蒙亮时,就已经到了萧山的山脚下了。
段融停下了身形,长出了一口浊气,便向不远处的一座村庄走去。
走到村口处,便看到半埋在地里的石碑上,有残破的王家庄三个字。
通政使司的联络点,是在村东头的一家。
段融看了一下方位,便向村东走去。
此处,村庄内已经炊烟四处,也有已经吃过了早饭,荷着锄头往地里走的农户。
那些村民看到一个矮小的脸上长癞子的小乞丐,在村边走着,也都没太在意,只看他一眼,就自顾走路了。
此处联络点,是在一棵被雷劈过,半边焦枯的梧桐树旁的一家,里面住着一个四十岁出头的老光棍。
段融来到了村东头,一眼便看见那棵半边焦枯的梧桐树。
他缓步来到了那家农户的篱笆院前,见正有一个农民装扮的中年人,穿着破洞的棉衣,坐在院子里吃早饭。其实就是几个蒸熟的地瓜而已。
段融站在那里咳嗽了一声,院里那人扭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就是那种常见的农民的神色,黑魆魆的脸,额头上三道抬头纹里,都是灰尘。
要不是宗门给段融的密信里,对这处联络点和里面的这位联络人都有描述,段融实在无法将眼前这个近乎原生态的农民和宗门的通政使司联系在一起。
那人起身,打开了篱笆桩,将一个地瓜塞进了段融的手里,便道:“去别处看看吧。”
段融看着手中的热乎乎的地瓜,微微一愣。
那人正欲将篱笆门关上,段融忽然抬手一把把住了。
那人眉头一拧,似要发怒,段融却将地瓜咬在了嘴里,右手往裤裆里一掏,就掏出一枚巴掌大小的黑乎乎的令牌来。
正是宗门的太一令。
段融见那人表情惊愕,便知他就是联络人无疑了。真正的农民,哪里见过太一令呢?
段融将太一令重新塞进了裤裆里,一边咬着地瓜,一边走进了院子里,这次那人自然没拦他。
段融走过院里的那张木桌,从那黑瓷碗里又拿了个地瓜。一口气跑了这么远,他还真有些饿了。
这院子里,只有两间泥胚房和一间低矮的厨房,段融跨过门槛,径直走进了堂屋里。
这房屋里,家徒四壁,很是清贫。
“怪不得娶不上媳妇呢。”段融四周打量了一圈,大大咧咧地坐在了一张破旧的木桌前,他坐下去的瞬间,那椅子咯吱的响了一声,显然已经快要坏了。
那人也已经跟了进来,他站在门口那边,目色狐疑地打量着段融,问道:“宗门云牒呢?拿来我看!”
段融就坐在那里,一边吃着地瓜,一边欠身将一只腿伸直了些,探手从裤裆里掏出了宗门云牒来,扔在了面前的破旧木桌上。
那人看着桌子上的宗门云牒,再想起方才段融从那里掏出来的,眉毛不由地挑了一下,不过他还是走了过去,拿起了宗门云牒,翻开来了。
那人看着那宗门云牒,又打量了段融一番,脸色如同寒霜一般,冷道:“这不是你!”
段融此处两个地瓜已经吃完,他擦了擦嘴,笑了一下,忽然站了起来。就在他站起来的瞬间,周身的骨骼一阵阵爆鸣,接着段融的身形,便一圈一圈地变大。
那人目色惊骇地看着段融从一个小乞丐,陡然变成了一个身形匀称健壮的少年。
段融将自己油腻腻的头发拦起,露出了一张脏兮兮的脸来,道:“我这是掩人耳目。脸上的那片癞子也是假的。要不要揭下了?”
“不用!”那人冷道。
段融这样,他已经能认出了。如何认人,他们早已经训练过了,只看眼距、鼻梁、嘴形和下巴的线条。
那人将宗门云牒扔到了段融面前,问道:“不是有三个月探亲假吗?你现在来报到干什么?”
段融道:“我也不想来。刚回来,就撞见了一桩大案。”
“一桩大案?”
段融随即将他这几天,在贤古县的种种发现,尽数说了一遍。
那人听到说贤古县被人,打造成秽血教的据点时,就已经是满脸惊愕了,待听到段融说,四日后,总坛法使和渊阳堂口堂主要一起来贤古县,更是半张着嘴愣在那里,半天没回过神来。
“你是说,四日后,总坛法使会来贤古县?”
“对。”段融斩钉截铁地答道。
那人却还是一番沉吟。
段融看他迟疑的脸色,便解释道:“贤古县的据点,打造的颇为成功。那位总坛法使是来视察的。”
那人抬头看向段融,道:“你能确保信息的准确吗?”
“能。”
那人道:“对付这种级别的人物,宗门需要调动大量的资源。我必须提醒你,一旦消息有误,你会受到处罚。”
段融道:“如若有误,但凭处置。”
那人见段融神色认真,终于不再迟疑。此时,他已经接受了段融说的那令人惊骇的信息,这偏僻的贤古县,一日之内,要到两条大鱼,一条还是总坛法使。
一旦此案收网成功,一众参与之人,都会论功行赏,真到那时,他就不用继续在这鸟不生蛋的地方,苦熬日子了。
段融问道:“只是就只有四日了,这时间,来得及吗?”
那人微微一笑,道:“来得及。你当我们通政使司都是吃素的嘛。”
段融听了此话,放心了不少。要是宗门的支援不到,面对秽血教的一个总坛法使和一个堂主,他感觉有点搞不定!
“那就好!”
段融起身,随着周身骨骼一阵噼里啪啦的乱响,他的身形,再次一圈圈的缩小,数息后,就成了刚进门的那个小乞丐,他向那人打了声招呼,便出了这家农户而离去了。
段融走后,那人先找来纸笔写了密信,并在落款处盖了方章。这才带着密信,锁了房门,出了村子,往村子旁的萧山而去。
萧山并不是一座大山,也称不上陡峭,山中并无猛兽,只偶尔会有野猪出没。
那人来到一处山坳,忽然吹起了口哨来。
随着那哨声,忽然密林中,一个灰白的影子,如利箭一般,笔直飞越而出。
那人一见那影子,便微微一笑。
那灰白的影子,收拢翅膀,落在那人的肩头,那竟是一头成年的矛隼,它飞过来时,嘴里竟还噙着一只田鼠。那田鼠还未死,但已经被吓得不会叫唤,只一个劲儿地瑟缩着。
矛隼在那人肩头落稳,便脖子一仰,将那田鼠吞进了肚子里。
那人伸出了满是老茧的手来,摸了摸那矛隼的脑袋。
矛隼很是享受地闭上了眼睛,在那人粗糙的手掌里蹭了蹭。
那人眼神慈爱道:“小灰,来活儿了!又得辛苦你一趟。”
矛隼似听懂了一般,一声轻叫。
那人将装了密信的竹筒,牢牢地绑在了矛隼的脚上,才拍了拍它的脊背,示意它起飞。
矛隼将脑袋蹭了蹭那人的脸,忽然翅膀展开,微微扇动两翅地同时,两腿一蹬,便向空中射去。
矛隼在半空中,开始盘旋,一圈一圈地升高,待在那人眼中已经成了一个难以辨识的黑点后,才忽然加速,向某个方向飞去了……
这日黄昏,贤古县东城门口处,一辆颇为华丽的马车,晃晃悠悠地驶了过来。
前两日,县衙已经下了严令,来往车辆要严家盘查,凡有可疑人等,立即报告县衙。
如此华丽的马车,颇为扎眼,那守门的首领陈令德,立马就警觉了起来。
只见赶车的是一个瘦得跟猴儿一般的小厮,那小厮见陈令德看向他,顿时一张脸,笑成了一朵花一般。
陈令德带人将那马车拦下,只见车厢帘子一掀,一个圆滚滚胖乎乎的脑袋便钻了出来,是西门坎坎。
西门坎坎一见陈令德,便笑道:“这不是老陈吗?三年不见,别来无恙啊!”
“西门……西门少爷?”陈令德看见西门坎坎那熟悉的笑脸,微微一愣。
西门坎坎带着另一个小厮,跳下车来。
西门坎坎看着城门处那些衙役们严查的架势,问道:“怎么?现在进个城,查这么严吗?”
陈令德叹道:“这几天,不太平。”
西门坎坎哦了一声,点了点头,也没再说啥。“查吧,车厢是空的。我就回来看看。毕竟三年没回故土了。”
陈令德笑道:“西门家的生意都搬到府城去了。西门少爷你不在府城享福,还回这穷乡僻壤做甚?”
西门坎坎道:“府城再好,终究不是故土啊!我从小在这长大,在我心里,只有贤古县才是我的家。”
西门坎坎此话,说得陈令德心头一动。
他掀开车厢的帘子,见里面果然空无一物。
陈令德走了过来,打量了一番西门坎坎身侧的两个小厮,这两个小厮,他看着都很是面生。
这两个小厮,其实是沈觅芷和刘书山装扮的。
刘书山是汝阳府的人,陈令德自然是没见过的。沈觅芷虽在贤古县呆过三年,但此时她是小厮装扮,而且脸上涂了一层淡淡的松蜡,略显蜡黄,陈令德哪里能认出呢?
陈令德笑了一下,道:“石康没跟西门少年一起回来吗?”
那石康是西门坎坎的贴身跟班小厮,从小跟着西门坎坎长大,这一点,陈令德也是知晓的。
西门坎坎道:“别提了。我进宗门三年,那小子也管了一摊子事了,根本就走不开。这两个小厮,是我爹在府城买的,我看人还顺眼,就带过来伺候我了。”
“是吗?”陈令德又打量了两个小厮一遍。
西门坎坎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拍在了陈令德的手背上,笑道:“给兄弟们喝茶,三年不见,就当问好了。”
陈令德接了银票,一看那面额,顿时喜笑颜开,道:“西门少爷客气了!”
“哪里?!”
陈令德扭头看着那些盘查马车的衙役,道:“该查的也都查了,放行吧。”
“老陈,那回见了!”
“回见!”
西门坎坎扭头看着身侧的沈觅芷,沉声道:“小沈!还不伺候本少爷上车?”
沈觅芷看西门坎坎那样子,顿时就气不打一出来,真想一脚踹在他那胖脸上,但此时众目睽睽之下,她只得拉着车帘子,搀扶着西门坎坎上了车。
不过,西门坎坎上车时,她狠狠地在西门坎坎的大腿上,拧了一大圈。
西门坎坎疼得直咧嘴,可也不敢发出半点声音来。
陈令德站在城门口处,目送着西门坎坎的那辆华丽的马车进城了,他冷漠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陈令德吩咐自己的副手,道:“好好看着城门,我去衙门一趟。”
西门坎坎三年前就是宗门的记名弟子,现在的身份很可能已经是外门弟子了,此等人物进了贤古县城,他必须去衙门禀告。
第370章 贪玩
刘书山驾着马车,停在了西门家的旧宅前。
西门家举家搬走,已经一年有余了。
此时但见石阶上枯叶落满,门前的两只石狮子的头顶上都是鸟屎。
西门坎坎这站在那看了几眼,叹气道:“再好的宅院,只有没了人气,很快就会败落地不成样子。”
西门坎坎从后腰,摸出一串钥匙,挑出了一把,将朱漆大门上栓着的那把比拳头还大的铜锁给打开了。
那铜锁已经有些锈蚀,西门坎坎拧了数次,才触动机簧。
西门坎坎推开大门,挥手让刘书山驾着马车进去。
本来有专门走马车的角门,但宅院已经败落成这样子,还讲究那些作甚。
刘书山驾着马车,踢踏着石阶而上,跨入了大门里,车轮到了门槛处,西门坎坎把住车底,掌心真气灌注,便将马车送了进去。
随后西门坎坎关了大门。
马车进了府内,西门坎坎便让刘书山坐到了后面,他亲自驾着马车,沿着花园小径,往雪掩居而去。
西门府的规矩大,府门正院这边,从来没有走过马车,这还是第一次。花园小径上早已经荒草离披,马车过处,一处鸟雀被惊得四散飞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