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歪歪小虫
朱贵保之前叫人直接将尸体抬到这捕快房内,是因为他觉得,如此大案,县尊一定会亲自过问,也一定会来察看解道寒的尸体。而停尸房内阴冷发霉,气味太过难闻,才将尸体抬来了捕快房,是为了便于沈焰柳察看。
哪知沈焰柳已经升迁,压根不过问此案,他这一番逢迎长官的微妙心思,便打了水漂了。
“我还有事!”杨震忽然径直走了出去。
“你……”朱贵保一阵恼怒,看着杨震的背影,往地上啐了一口吐沫。
“老解已经死了,你以为还有人罩着你啊!”
朱贵保对于杨震冷傲的态度很是不忿,他已经在心里暗暗决定,找机会要整整杨震。
杨震走出了捕快房,脚步一拐便往县署后院的方向走去,他绕过影壁,便看到后院的地上,堆满了箱笼物什,丫鬟小厮们抱着各种杂物,身影凌乱。
杨震站在影壁旁,伫立许久。
他几乎在心内认定,杀解道寒的人,就是段融!
但是,他没有任何证据,甚至他自己都无法将事情,自圆其说。
解道寒是真气境的强者,而段融不过是内息境大成的武者而已!
但杨震有一种很深的感觉,那是一种超越理性的古怪认知,他就是知道,杀解道寒的人,就是段融!
杨震终于还是没有勇气,穿过那满地的箱笼杂物,去找沈焰柳。
他的心境,说不出的撕裂郁闷,便出了县衙在街边闲逛起来。
杨震的脑袋有些发木,他走着走着,就下意识地走到了源顺镖局的门口。
他怔怔地看着源顺镖局,两头高大石狮子伫立的大门,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径直来到了柳庐的院门前。
杨震愣愣地看着柳庐的院门!
如果杀解头的人,是段融!那段融一定是回来了,也许现在就在柳庐内!
杨震迟疑了许久,才终于鼓足勇气,轻轻地打了打柳庐的院门。
破旧的硬木院门,发着笃笃笃的沉闷响声,杨震敲过门后,侧耳听着里面的动静。
但许久以后,院门后仍然没有任何声音!
杨震退后了几步,抬眼往着柳庐内,几株高大的柳树,春日的柳条已经柔软,吐出了淡淡的嫩芽,随着轻风飘舞着……
杨震很想翻过院墙,进去看看,但是他不敢!
他害怕段融!
那个杀了解雷、许儒虎的段融,那个杀了真气境强者解道寒的段融,他如何不怕?
第284章 杀与不杀
段融和西门坎坎在未央坊杀了一个上午,各路人马全被他们,杀得人仰马翻。
眼见到了中午饭点,西门坎坎还是一脸亢奋,但段融早就饿得肚皮咕咕叫,他早上就吃了几个包子。
西门坎坎无法,只得陪段融出来吃饭。
“就吃馄饨啊?”段融显然对于西门坎坎的提议,很是不满。
“中午就这样。晚上我请你去八宝楼吃酒。”
西门坎坎一边说一边拉着段融往街对面的馄饨摊那走去,他还操心着自己的骰子呢,此时自然是什么快吃什么了。
两人一人端着一大碗热馄饨,就着一张烧饼,就呼噜呼噜地吃了起来。
西门坎坎吃得比段融还快,吃完了就一个劲儿催段融。
段融哪里理他,直到将沾了辣椒的烧饼,就着馄饨汤,喝得干干净净才抹嘴起来。
“你就是个饿死鬼托成的,吃个馄饨,连口汤都不放过。”
“你懂个屁!你知道到了这个时节,有多少人家已经揭不锅,天天靠挖野菜充饥……”
“你才懂个屁!就是因为年景不好,大爷我才留一口呢……”
西门坎坎说着,只见老板已经将他们那个摊位上的碗筷收了,西门坎坎的碗里,还剩些汤水和馄饨皮,那老板正要倒到泔水桶里,只见一个乞丐,立马拿着一个破碗,跑了过来,央求着那老板。
那老板手一动,便将那剩余的汤水,倒进了乞丐的破碗里。
西门坎坎瞥了段融一眼,道:“看到了吗?都像你那样,连口汤都喝干净,这满大街的乞丐,还怎么活?”
段融被西门坎坎说得一滞,真实的世界很多时候,都不是靠逻辑演绎的,它是鲜活的场景直接扑到你的眼前。
两人说着,已经穿过街道,走到了赌坊的门口。
就在这时,段融下意识地扭了下头,他看到街对面馄饨摊不远处的巷口那里,在熙攘的人流中,杨震伫立在那里,目色紧张地看向赌坊的门口处,他显然是看到了段融。
段融扭头的瞬间,两人隔着人流,四目相对,远远凝视!
虽然人流晃动,但段融还是清晰地看到了杨震眼神里的惊愕和恐惧!
段融扭着头,还是被西门坎坎拖进了赌坊里,赌坊门口厚实的帘子落下,将杨震那惊愕和恐惧的眼神,隔绝在了赌坊的门外。
段融目色幽深,杨震对他的感受,和早上在柳庐打门时,显然又有了变化,隔着人流,他都能感受到那种真实的恐惧。
杨震隔着街道,望向他的那眼神,就像是在凝视一头怪物!
段融心念一动,随即明白发生了什么。看来,是解道寒的尸体已经被人发现了。杨震这副表情,想来是已经见到过尸体了。
段融惨笑了一下,他的目中不由地一红。
段融和西门坎坎,在赌坊内,整整赌了一天,到了夜幕来临,华灯初上,未央坊里,已经没人,愿意再跟他俩赌了。
西门坎坎心满意足,带着段融,往八宝楼吃饭去了。
西门坎坎今日其实还想叫了姜青玉一起来,但眼见就到了要启程的日子,姜青玉正忙着跟花影楼的兰影道别,哪里有时间跟西门坎坎在赌场厮混。
西门坎坎在包厢里,叫了不少的菜,和段融一边喝一边闲聊,期间没少骂姜青玉。
段融端着酒杯,看着脸色泛红,还在嘟囔着骂姜青玉小娘皮的西门坎坎,他不觉一笑。
段融笑着笑着,眼角便落下一滴泪来。
他很羡慕西门坎坎。
西门坎坎的人生里,似乎从来没有那些沉重和残酷的东西。
西门庸的脸,在段融的眼前一晃而过,段融喃喃道:“有这样一个父亲的话,大约人生会轻松许多。”
此刻,段融的心头,就像压着一块石头,堵得他一阵阵郁闷烦躁。
两人已经喝了整整四坛酒,西门坎坎已经烂醉如泥,街上传来更夫的鼓点,听那声音,已经是深夜子时了。
段融看着烂醉的西门坎坎,他的脸上却挂着残酷的笑意。
段融一手搂起西门坎坎,一手抱着着还剩余的一坛没拆封的酒,缓步走出了八宝楼。
西门坎坎的小厮石康,已经驾车,等在了那里。
石康见段融出来,立马跳下车来,从段融的手中,接过了西门坎坎,扶进了车厢里,这才看着段融,作揖道:“段大人,请上车!小的先送大人回去!”
段融进阶为宗门的记名弟子,连石康见了段融说话,也不似以前那种亲热,虽说恭敬,但终究是生分起来了。
段融抱着酒坛子,道:“不用了,没多远路。我自己走回去就行。刚好吹吹夜风,醒醒酒!”
石康见段融如此说,才作揖道别后,驾车而去。
段融站在巷口,目送着石康驾车远去,但他并未,沿着西大街往源顺镖局走去,而且看四下无人,忽然身形一窜,抱着酒坛子窜进了巷道内的黑影里了。
段融在黑魆魆的夜色中,沿着巷道左拐右突,身形快若鬼魅。
在夜风呼啸中,段融停在了一处宅院的院门处。
这里是杨震的家,这座宅院,他不知来过多少次,几乎每次都会和杨震大醉一场。
段融紧了紧,抱在怀里的酒坛子,他今日还是打算,和杨震再醉一场。
段融心念一动,神识陡然外放,穿庭过院,扫进了房内!
杨震正在里间的卧室内,但他并没有睡,床头旁的橱柜上,点着一盏油灯。
如豆的灯光,映着杨震焦灼凝重的脸,他不住地在逼仄的卧室内,踱着步子。
段融收回神识,但他并未敲门,身形一纵,便如大鸟般,跃过了墙头,轻盈地落在了庭院内。
里间的窗户上,发着黯淡的黄光,堂屋的大门开着,这是杨震的一贯风格,从来不关门的。
段融抱着酒坛子,脚步轻盈地走过庭院。他两脚如同狸猫般,落地无声!
段融站在堂屋的门口,里间的油灯将一片昏黄斑驳的光,投射到了段融的脚边,而里间内杨震焦灼来往的脚步声,在一片寂静中,也分外的清楚。
段融站在那里,停顿了数息,才抱着酒坛子,就径直走进了里间。
杨震在逼仄的房间内,来回踱步,忽然眼角的余光便看到门口处一个黑影一闪。
杨震悚然扭头,便看到段融抱着酒坛子站在那里。
杨震看向段融的瞬间,目色中的焦灼惊恐,如潮水般退了下去。因为他清楚,抉择他命运的时刻,已经来临了。
很多事情,当它还未来时,你会惊恐焦灼,但它真的来临那刻,你反而会安静下来。
杨震的目光扫过段融抱着的酒坛子,看向他面无表情的脸,语气平静道:“你来了。”
“嗯,我来了。”段融似乎是无意义地重复了下杨震的话,然后他笑了一下,扬了扬抱着的酒坛子,道:“我带了酒来,有碗吗?”
杨震将橱柜上油灯,拿到了堂屋的几案上,又去厨房拿了两个陶碗过来。
段融啄开酒封,酒香顿时溢满堂屋,八宝楼的三十年陈酿,可不是盖的。
杨震的目色顿时一亮。
段融抓住酒坛子,将两个陶碗满了,一碗递给了杨震。
杨震接了,耸动鼻翼嗅了嗅酒香,便一口灌进了喉咙里,他咂摸着嘴巴,眼神满意地看向段融,道:“好酒!”
段融往常和杨震喝的酒,都是在小巷里的酒铺里卖的。如何比得了这八宝楼的三十年陈酿呢?
段融倒是一直有银钱请杨震吃这等好酒,但这一坛子酒顶得上杨震半年的俸禄,他如何好去显摆呢?
杨震喝完一碗,便又给自己倒了一碗,他足足连干了三碗,才稍微解了酒瘾,他笑了一下,看着段融,道:“哪弄来的,这么好的酒?”
段融目色平静地说道:“八宝楼三十年的陈酿。”
杨震点了点头,道:“果然是好酒。这酒适合送行,不错!”
段融听到送行二字,心头一刺,目色冷冽地看着杨震,问道:“我的事,你知道多少?”
杨震笑道:“也不是很多。许儒虎和解雷是你杀的。解头,也是你杀的。”
段融目色无动。“你没有证据!”
杨震敛了笑容。“是!可我就是知道。”
空气似乎瞬间凝重起来。
许久后,杨震道:“我很好奇。解头是真气境的强者,你是怎么杀了他的?”
段融往自己的喉咙里灌了一碗酒,沉默不语。
杨震笑了一下,他知道段融不会告诉他。
两人不再说话,只是闷头喝酒。
连喝数碗后,杨震忽然问道:“段融,你会杀了我吗?”
段融身体一僵,从喉咙里生硬地吐出一个字来。“会!”
这个字吐出,段融的心头,更像是压着巨石一般,堵得难受。
杨震却没有再说话,只是喝酒。
两人都喝得很快,一坛子酒,很快就见底了。
杨震浅笑了下,打了个酒嗝,道:“段融!你能带着酒来,这兄弟,我们就算没白做。”
杨震忽然跳开,一把抽出了腰间的障刀,道:“酒已经喝了!来吧!”
段融坐在那里没动,瞥了杨震一眼,道:“你还有什么事,需要我做吗?”
“我只有一个二叔。了无牵挂,需要你做个屁!少废话!来!”
段融道:“你打不过我。”
杨震道:“曹!这他妈是我的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