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歪歪小虫
“这埙是个古物,而且很有些年月了。”段融说着,借着门口的阳光,看到那埙的表面,似乎有一层细密的浅浅划痕。“不过,后来被人打磨过。对品相有些损伤。”
段融说完,便将那埙递还给了吕青竹,吕青竹感激地看了段融一眼,道:“原来是这样。多谢释惑。”
段融点了点头,道:“姑娘还是不要喊我那上不得台面的诨号了。我叫段融。”
吕青竹笑了一下,道:“我叫吕青竹。不过我最近改名了,你也可以叫我吕青山。”
段融笑了一下。这姑娘修为境界,远高常人,但却志趣清雅,童心未泯,说起话来也颇为有趣,不设心防。
这时,吕青竹拿着那埙,扭头看着管奎,道:“这埙既是旧物,我也不占你便宜。算你一百两银子吧。”
“啊……”管奎愣了一下,没想到生意还能这般做。
段融看着吕青竹后脑勺垂下的青丝,心道:这姑娘倒是大方……
段融随即便转身走了,他怕他再呆一会儿,吕青竹又给他找个东西看了。
吕青竹付了银钱,管奎将一个木匣递了过来,阿墨伸手接了,两人便出了古月斋。
管奎看着两人的背影,顿时喜不自胜,这一会儿,就进账了五百两呢?
吕青竹和阿墨走出了古月斋,吕青竹站在门口四处望了望,发觉段融已经走了。
阿墨道:“那个摸一下,还挺厉害的。”
阿墨很清楚,自家小姐,对那些旧物的鉴赏很是厉害,只是那个叫摸一下的,似乎比小姐还厉害,竟然还能点拨小姐。
吕青竹点头道:“嗯。在古玩上,是个大行家!”
吕青竹再此看向手中的那个埙,她浅笑了下,喃喃道:“这个东西……阿翁一定会喜欢的……”
吕青竹会吹埙,也是她阿翁教她的。
她还很小的时候,就知道阿翁会吹这个东西。
一个孤独的老头,在月夜,寂寥吹埙的场景,曾深刻地冲击着她幼小的心灵。
所以,等她稍大了一些,就缠着阿翁教她吹……
吕青竹和阿墨出了古月斋没多大会儿,汤万红便掀帘子出来了,他冷脸看着管奎,道:“我出去一会儿,你好好看店。”
管奎道:“掌柜的,刚那幅墨菊图还有那只埙卖掉了,进账了五百两。”
管奎说着,便将五张银票递了过去。
“墨菊图?”汤万红点了下银票,心情大好。“不错!”
“是,墨菊图四百两。那只埙也买了一百两!”
“什么?那只埙买了一百两?”汤万红笑呵呵地道:“谁买的?还来得冤大头?”
管奎道:“一个姑娘,她会吹那埙。”
汤万红笑道:“开什么玩笑?她会吹那埙?那玩意失传一千多年了!她会吹,除非她是个活了一千多岁的老怪物!”
汤万红说着,已经袖了银票,走出了门外。
管奎看着汤万红的背影,嘟囔道:“确实会吹吗?那姑娘挺好看的,怎么会是老怪物呢?”
管奎觉得,自家掌柜的,有时候也不是很靠谱。
第267章 神思交融
花影楼,兰香苑内。
兰影峨眉微蹙,目色好奇地打量着面前的主仆二人。
一个白净公子,束发而冠,穿了一身滚边华服,眼神灵动,宛如琉璃,气质清冽,如明净秋水。
而他身后的那位仆人,却直如肉山一般,容貌凶煞丑陋,兰影望之生恐。
只是这两人,显然不是贤古县人氏。
而此时,范元海就带着几个人,在隔壁莲影的房间里,眼前之人,她料想八成也和范元海一样,是宗门钦使的身份。
兰影蹲了一礼,笑道:“公子,奴家已经治了一席酒水。请公子入席,奴家侍奉公子先饮上几杯,解解乏累。”
吕青竹道:“不必。我自来是不饮酒的。”
“啊……”兰影愣了一下,她第一次听闻,来妓馆不饮酒的。
“听闻兰影姑娘,琴艺卓绝。不知可否有劳姑娘,为我抚上一曲呢。”吕青竹心思单纯,一开口就是直奔主题。
她来就是听琴的,哪管别的事呢?
兰影迟疑了下,道:“公子吩咐,自然是可以。”
兰影虽然心头纳闷,但一来她忌惮眼前之人的宗门钦使的身份,二来,这位公子明净灵动,颇有些合她的眼缘。
就是先抚一曲,又何妨呢?
兰影这还是第一次,席还未入,就开始弹琴了。
她款步走到了不远处的琴台上。
吕青竹站在那里,负手而立,目光扫视着兰香苑内的装饰。
兰香苑内,许多摆件都颇为考究,那架八扇的屏风,更是堪称奢华,但吕青竹却都是一扫而过,兴趣寥寥。
她幼年常在阿翁身边,阿翁住在长留山深处的一个幽闭山洞内,生活简朴。
吕青竹耳濡目染之下,对于奢华之风,也自来不喜。
兰影已经坐在了琴台前,她先在旁边几案上的香炉里,点了一支静心香。
而后才掀开了琴上盖着的黄绸,端正坐好,深吸了口香气,随着慢慢吐出,素手已经拨出了第一弦。
吕青竹颇喜音律,这一指弦音,她的目色就已经发亮,听出了隐隐的弦外之音,心头暗道:江湖都传言,青楼妓馆,卧虎藏龙,看来此言果然不虚。
兰影已经缓缓拨弄了三弦,如湖心投石一般,琴音一石接着一石,缓缓荡开……
就在此时,兰影沉心,陡然入韵。
素手撩拨琴弦,时快时慢,琴韵缭绕……
吕青竹站在那里,心神如沐。
她忽然手一翻,在古月斋淘来的那只埙便捏在了手中。
吕青竹两手捏埙,间隔着不时吹出音符,配合着兰影的琴音……
兰影的琴韵,在吕青竹埙的配合下,渐渐起了变化……
兰影心头惊讶,她醉心于音律,多年沉浸,已经颇具功力,因此她更能明白,吕青竹所吹奏的那件小巧的,她不认识的乐器的音声的强悍了。
那是一种有点沉闷的翁响,渐渐在空间内,膨胀笼罩……
因为要和那埙声合奏,兰影的琴声,渐渐地激越起来……
激越的琴声和悠远低沉的埙声,融为一曲……
吕青竹越吹越欢喜,而兰影两手拨琴,快如擂鼓,她的额头泌出了细汗……
就在此时,埙声越来越低了下去,终于如蚊虫一般飘荡……
兰影的琴音也重新,慢了下来……
终于,埙声消散,兰影最后一拨琴弦,一声铮鸣收尾……
余音绕梁不绝……
此曲兰影精疲力竭,酣畅琳琳,她与吕青竹,相视一笑,就在方才合奏之时,两人近乎神思交融。
这种感觉,是兰影此前从未体验过的,她此时心头的欢喜,可想而知。
兰影看向吕青竹,恨不得将他的样子,深深印进眼眸。
“公子所吹奏的是何种乐器?音声竟如此独特!”兰影定了定心绪,才看着吕青竹手中的埙,目色闪着疑惑地问道。
兰影的确很是好奇,那独特的音声一响起,她的琴声就被牵引着走了。
虽然开始,吕青竹吹得很轻,似乎是在配合自己,但音声响起的瞬间,她的琴声就已经改变了,待到音声大放,她的琴声就只能苦苦支撑,才能勉强平分秋色。
“兰影姑娘不认识此物吗?”吕青竹将手中的埙,递向兰影。
兰影接了,仔细地看了看,然后摇了摇头。
吕青竹有些纳闷,兰影琴声清越,显然于音律颇有造诣,怎会不认得此物呢?
兰影将那埙还给了吕青竹,道:“我见过的乐器不算少,却是从未认得此物。”
吕青竹看了看手的埙,微微讶异,暗道:难道在此地,无人吹奏埙吗?
她自己从小会吹,而且在古月斋也见到此物,便以为,此物也算是常见的乐器呢,她哪里知道这乐器的吹奏之法,早已经失传了一千多年了。兰影又哪里去识得呢?
不过吕青竹也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她洒然一笑,道:“今日和兰影姑娘,合奏一曲,大畅心怀,可谓不虚此行。告辞!”
吕青竹说着,竟是要走。
兰影心头一紧,急道:“公子是要走吗?”
吕青竹道:“兰影姑娘的琴技,我已经领略,确乎非凡。而且还合奏了一曲,堪称圆满。”
吕青竹说完,竟直接带着阿墨,走出了兰影苑。
兰影愣在那里,许久未回过神来,她哪里想到,方才还在合奏,如此神思交融。难得遇到一人,既合她的眼缘,又深通音律,就算是她黯淡生命里的一点光亮,但她没想到这光亮竟如流星一般,一闪而过,就要湮灭而去。
兰影哪里肯就此放过,她快步向外奔去,想去追吕青竹。
可她刚追到门口,却忽然驻足。
自己不过是风尘之身,露水情缘而已,她又有什么资格,去挽留于他呢?
兰影站在那里,想起自己的悲戚身世,再想起吕青竹明净灵动的眼眸,不由地白便悲从中来,哭出了声来……
吕青竹带着阿墨,缓步走出了兰香苑。
她本就是为领取琴技而来。乘兴而来,尽兴而归,不是甚好吗?
吕青竹出了兰香苑,便准备带阿墨回去,可两人刚到走廊,却忽然听到隔壁房间,传出了鼓声,间杂着笑语声。
那笑语声是范元海和朱群香的声音。
吕青竹的目色一动,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她忽然脚步一拐,往隔壁的莲花落走去。
吕青竹走到莲花落的门口,却有两个壮硕的龟奴守在那里。
那两个龟奴看向吕青竹身后,身形如肉山一般的阿墨,目中明显有些忐忑。
“公子,莲花落内现有贵客,不可打扰。”
那龟奴有些迟疑,吕青竹手一翻,便将一张银票,拍在了那龟奴的手里,道:“里面的人,我认识。”
那龟奴见吕青竹身着华服,出手阔绰,而且身边还跟着如此凶悍的奴仆,显然有些身份,龟奴略一思量,还是打开了门,放了两人进去了。
吕青竹和阿墨,缓步踏入了莲花落内。
莲花落内,莲影的腰间系了一面小鼓,肚脐眼露在外面,一面敲鼓一面扭动着腰肢,看得范元海、朱群香几人,目色神飞。
莲影注意到几人的痴迷神色,很是得意,顾盼间,笑容明媚……
就在这时,吕青竹带着阿墨,走了进来。
莲影正扭得欢实,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人影进来,顿时便住了身形,目色愠怒地打量着吕青竹。
范元海、朱群香几人更是愣在了那里!
原本热闹的场面,在吕青竹、阿墨踏入的瞬间,便忽然安静了下来。
范元海、朱群香他们愣在那里,不光是因为吕青竹、阿墨的忽然闯入,更多是因为吕青竹的一身男装,玉树临风,剑眉星眸,一时恍惚间,还真以为是一位公子呢。
范元海端着杯酒,举在半空,忽然最先反应过来,笑道:“青竹也来了啊,快请坐!”
范元海说着,看向莲影道:“莲影姑娘这是我们一起的,你继续舞!”
莲影看到吕青竹是一位明净温润的公子,心中的愠怒就已经消散了,此时又听到范元海如此说,顿时喜笑颜开,更加卖力地舞弄起妖娆的舞姿来了。
莲影顾盼间,一双眼眸不时扫向坐在边缘处的吕青竹那里。
吕青竹和阿墨刚坐下没多久,朱群香忽然端着一杯酒,走了过来,笑道:“青竹小姐,这花影楼的陈酿,委实不错,来,你也浅尝一杯看看。”
朱群香刚举起酒杯,阿墨的一只大手便忽得箍住了他的手腕,朱群香感觉手腕吃疼,但他根本挣不脱,只见阿墨如野兽般的眼神,看着他道:“我家小姐从来不吃酒!还有,下次你再嬉皮笑脸地给我家小姐搭话,我就手撕了你!”
朱群香脸色煞白,因为他听得出来,阿墨说的手撕了他,就是纯粹的字面意思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