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贼眉鼠眼
没想到向来会做人的韩维,在赵孝骞的手里栽了。
韩维舍不得利益吗?不,他很舍得,与赵孝骞第一次见面就敞开了告诉他,定不会亏待郡王殿下,这句话在官场上已经是很直白了。
而且紧跟着第二天就送来了重礼,足足几辆马车满载的银箱,富贵之气令人窒息。
老实说,韩维的诚意已经很足了,延续了以往一贯会做人的风格。
只是会做人的人,不一定能明辨是非。
韩维脑子里想的是如何用利益拉拢赵孝骞,他却根本没想过自己做的这件事到底对不对。
只要有钱有地,对错重要吗?
白给你送钱送地,你却拒绝,是不是傻?
赵孝骞与韩维,两人的三观根本不在同一个世界,正如二人此刻的处境,一个牢里,一个牢外。
“韩维,听说你也是读书人出身,元丰年间高中进士,也算是万里挑一的人才了,当年你读的圣贤书,难道纯粹只为了应付科考?圣贤说的话,你一句也没往心里去?”赵孝骞很不理解地问道。
韩维脸上闪过一丝怔忪,随即定了定神。
“赵孝骞,你不必讥讽于我,若论圣贤经义,我有底气与当世大儒雄辩三天三夜,但圣贤经义只能用来科考,却不可用来治世,你在汴京亦有才名,当知圣贤说的那一套太陈腐,若用来治世,国必亡。”
赵孝骞微笑:“我知道,当了官的读书人,已经不能称作读书人了,官场这个大染缸,已把你染变了色,你可以不自称读书人,但你至少应该是个‘人’。”
韩维一愣,接着勃然变色。
“如果你尚存一丝天良,自己回想一下你来真定府后干的事,干过一件人事吗?百姓在你眼里连猪狗都不如,韩维,你莫忘了,在你高中进士以前,你也是百姓!”赵孝骞眼里闪过一道久抑的怒意。
说着赵孝骞的语气突然阴沉下来。
“知道因为你的所为,真定府死了多少百姓吗?昨日报上来的数字,你们在真定府辖下九县村庄当场杀人三十四,迁徙过程中死亡三百一十六,十几处安置点被殴打致死者一百二十四……”
穿过监牢木栅栏,赵孝骞猛地伸手揪住了韩维的衣襟,将他重重地拽到自己面前,盯着韩维的眼睛,赵孝骞脸上杀机毕露。
“我治下的百姓,四百多人,四百多条活蹦乱跳的生命被你们害死了,韩维,你告诉我,我该拿什么向那些活着的百姓交代?他们可都在盯着我呢。”
说完赵孝骞隔着栅栏,一拳狠狠打在韩维的脸上。
韩维吃痛叫了一声,脚步踉跄后退。
见到赵孝骞脸上的杀机,韩维心头一颤,生出一股不妙的预感。
“赵孝骞,生而为人,各有所求,你求良知,我逐名利,你我皆无可厚非,如今你已坏了规矩,愿你好自为之。”
赵孝骞又笑了:“是不是突然感到害怕了?你在担心什么?担心我如何处置你,对吗?你是不是还在妄想被押解回汴京,让大理寺的官儿审你,那么你们就没事了,你是这么想的吗?”
韩维眼皮猛跳,心头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赵孝骞,你不要一错再错!”
赵孝骞冷笑道:“我本就是一个坏了规矩的人,有一自然有二,既然坏了规矩,索性就坏到底吧。”
“你……你待如何?”韩维此时眼中终于生出惊恐的光芒。
害了那么多百姓他无动于衷,为权贵圈占土地他鞠躬尽瘁,哪怕在面对赵孝骞时,他仍跋扈张狂,底气十足。
然而当赵孝骞露出杀意时,韩维终于开始惶恐了。
他意识到,这里是赵孝骞的地盘。
如果赵孝骞不打算让他们活着回汴京,那么他们肯定活不了。
盯着韩维的表情,看他从傲慢渐渐变成惊恐,赵孝骞突然为他感到悲哀。
曾经的读书人,在失去了信仰和理想后,露出的丑态多么可笑。
“你们迁走的那数万百姓,我又将他们送回来了,如今就在真定城外搭了帐篷,官府每日管饭……韩维,你知道我为何不直接送他们各回村庄,而是要将他们集中在真定城外吗?”
韩维抿唇不出声,他已感到了危机,此刻他的脑子飞速运转,他要想办法自救。
赵孝骞不在乎他回不回答,径自道:“因为,我要帮百姓了一段恩怨,我要当着他们的面,让他们亲眼看看仇人是怎样的下场。”
韩维原本心不在焉,此刻却猛地一惊。
“你,你真敢……”
赵孝骞的笑容像一柄锋利的刀,刺得他的眼睛生疼。
“是的,我真的敢,韩维,民间有一句俗话,叫‘杀人偿命’,大宋的国法也有这一条,官府断案大多也以这句话为原则,现在,这个原则要落到你们身上了。”
“你们害死了四百多人,而我,只要你们数十人的命,说起来你们还是赚了,可是我也没办法,谁叫你们的命只有一条呢……”
韩维双手狠狠抓着监牢的木栅栏,双眼充血赤红,瞋目裂眦道:“赵孝骞,你若杀了我们会惹祸的,惹大祸!”
赵孝骞不为所动,笑吟吟地道:“那是你死了以后的事,就不劳你操心了,如果这个祸我扛不下来,大不了陪你们上路,黄泉路上咱们做个伴儿,阎王爷面前咱们再论一论是非。”
“赵孝骞,你疯了!我们皆是朝廷官员,受政事堂所遣,你未奉诏书竟敢杀官,难道你以为官家保得住你吗?”
赵孝骞眼神锋利如针,缓缓道:“我死不死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都得死。”
“韩维,这件事过不去的,四百多条人命啊!”
…………
走出监牢,外面的太阳光线刺痛了眼睛。
赵孝骞垂头闭眼适应了一会儿,才慢慢睁开眼。
“陈守!”
“末将在。”
赵孝骞沉声道:“传令,提人犯韩维王垣等,共计四十二人,押赴城外百姓聚集地。”
“剥去他们的官衣,装上囚车,城内绕一周后再出城。”
“刽子手城外待命,调动一万厢军维持秩序,一个时辰后,我在城外等他们。”
赵孝骞说完,陈守却没有动静,于是好奇地扭头望去,却见陈守一脸迟疑。
“咋了?”
陈守低声道:“世子决定的事,末将原本不该多嘴……”
“那就把嘴闭上。”
“不,末将还是想劝劝世子,这可是四十多位官员,世子若在这里杀了他们,真会惹出大祸的。”
“世子一心抗辽,麾下兵精粮足,正是一展抱负之时,若因为这点事而失了前程,甚至被问罪,放眼大宋朝野,谁还有世子这般本事,令辽人从此不敢南下牧马。”
“世子,你身负收复燕云的重任,你还说过要灭亡辽夏,一统华夏,你若杀了官,所有的志向和抱负全都付诸东流,世子,请三思啊!”
赵孝骞垂下眼睑,轻声道:“若干年以后,辽国西夏灭亡,大宋一统江山,我的子孙后代问我,当年真定府被恶官酷吏所害,死了四百多个百姓,当时你在哪里?你在做什么?”
赵孝骞抬眼,看着陈守轻笑:“你告诉我,我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我说,我当时装聋作哑,因为小不忍则乱大谋?因为我的眼里只有宋辽大局,所以眼前发生的事情我根本没看见?”
“陈守,交代不了啊!做人欺人欺己,不可欺天,今日我若不杀韩维那些犯官,那将成为我一生的污点,洗都洗不掉,余生的每一天,我都会为今日的妥协而感到羞愧。”
“我若因此念头不通达,这一生都废了。”
第508章 明正典刑
真定城外,万人攒动。
不仅陈守他们想不通,就连数万百姓也想不通,为何不直接送他们回乡,而是要将他们统一聚集起来,在城外搭起帐篷,足足住了三日。
这个问题只有赵孝骞有答案,这本就是他的决定。
聚集百姓,让他们亲眼看到犯官伏诛,明正典刑。
一是为了给百姓报仇,二是为了安定民心。
数万百姓被迁走,死了几百人,其余的差点沦为农奴,民间对朝廷正是怨气甚深的时候,这时若还不果断出手,如果被有心人煽风点火,不知会有什么后果。
事情若发展到这个地步,可就不是杀几个犯官能平息的了。
真定府是赵孝骞的治下,他更不愿将来有一天调动龙卫营,枪口对准本国的百姓,将祸事消弭于萌芽阶段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西城外的空地上,一片空旷的土地搭起了连绵不见尽头的棚子,数万百姓以村庄户籍为单位,各自聚集在一起。
靠近城门的地方,搭着一排灶台,灶台上煮着粥,后面还有几个大酱缸,里面是一捆捆的咸菜。
这便是数万百姓这几日的饮食,不算丰盛,但一定管饱。
下午时分,在陈守等禁军的护侍下,赵孝骞骑马来到城外。
城外临时搭起了一座高台,赵孝骞来到高台外,走上高台,环视四方密密麻麻的百姓。
认识赵孝骞的百姓当时就惊呼起来,接着人们互相交头接耳,很快,赵孝骞的身份和名字传遍方圆。
然后人们开始躁动起来,不自觉地朝高台方向聚集。
赵孝骞坐在高台上,面无表情地扭头望向陈守。
陈守会意点头,接着从高台下走来一排穿着红衣红帽,手执大刀的刽子手。
人群见状愈发激动,有的人是为了看热闹,也有人仿佛明白了什么,疯狂地朝高台下挤去。
邵靖麾下的厢军适时将人群隔开,他们将数万百姓分隔成若干方块,以免造成踩踏。
赵孝骞仰头看了看天色,道:“时辰差不多了,该请犯官们登场了。”
陈守迟疑道:“世子,今日午时已过,不宜行刑,不如等到明日……”
午时斩首是官府的规矩,据说是因为午时阳气最盛,这个时候被斩首的犯人,阴魂会被阳气所伤,死了也投不了胎,更化不了怨鬼恶鬼。
错过这个时辰行刑,就很不吉利。
赵孝骞嗤笑:“我不信这个,就算韩维他们真变成了厉鬼,让他们来试试,我今日杀人,是为民除害,积攒功德,身怀功德之人,百无禁忌。”
…………
真定城大牢外,数十辆囚车停放一排。
韩维等数十名犯官入狱不到一天,就被狱卒提了出来,将他们一个个装上囚车。
囚车是一个简易的行走的木笼,犯人在里面只能站立,而且手脚也要加上镣铐。
韩维第一个被押进囚车,此刻的他面若死灰,不发一语。
后面的王垣等人却还不知缘故,态度依然嚣张。
在囚车上被加了镣铐后,王垣冲着押解他们的禁军怒道:“我乃户部侍郎,刑不上士大夫的规矩不懂吗?尔等若要将我们押解汴京,也该以礼相待,怎可镣铐囚车加身?”
禁军没理他,将他铐在囚车上后,转身便去给下一个犯官上镣铐。
王垣受此冷落,不由大怒:“放肆!赵孝骞的麾下被他惯得不成样子,这真定府莫非成了赵孝骞的家天下,禁军只知有河间郡王,却不知有大宋官家乎?”
这话有点严重,基本等于指着赵孝骞的鼻子骂他谋反了。
正在上镣铐的禁军终于忍不下去,转身走过来,在王垣愕然的目光下,禁军扬起巴掌,狠狠一记耳光,扇得王垣一声惨叫,左脸迅速地肿了起来。
然后禁军冷冷地注视着他的眼睛,缓缓道:“郡王殿下仁慈,给你们一个痛快,你们不要自找不痛快。”
说完禁军转身走了。
王垣痛呼不已,随即反应过来,刚才禁军这句话的意思,莫非……
浑身猛地一颤,王垣望向前方囚车上的韩维,带着哭腔道:“韩兄,韩维!他这是什么意思?赵孝骞给咱们痛快是什么意思?”
前面第一辆囚车上,韩维绝望地闭上眼,不想理这个蠢货。
人站上囚车,上了镣铐,还不懂什么意思吗?
押解汴京会这么隆重?
直到此刻,韩维仍然还有一些侥幸心理,他仍不敢置信,赵孝骞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杀四十多名官员。
这要是传到汴京,整个大宋都会炸了,朝臣们也会疯狂参劾问罪,赵孝骞必被问罪,为了给百姓出这口气,付出如此大的代价,正常人都不会这么干,赵孝骞他真的敢吗?
还是说,所谓的斩首,所谓的明正典刑,不过是赵孝骞故意做个姿态,用来羞辱他,到了最后关头一定会收手?
韩维不明白赵孝骞的心思,他只希望赵孝骞真的只是想羞辱一下他,而不是玩真的。
四十余官员被押上囚车,为首一名都头拍了拍手,沉声道:“殿下有令,先将犯官在城内绕一周示众,最后押赴城外刑场。”
囚车徐徐启动,犯官们在囚车上又惊又怒,直到此时他们仍不肯相信赵孝骞敢杀官,犹自骂骂咧咧,一个个不服不忿。
一个时辰后,囚车绕城一周后出了西城门,来到高台下。
看着四十多名官员站在囚车上出城,高台下聚集的数万百姓彻底沸腾了。
“是他们!是他们下令迁走百姓,不肯走的被当场活活打死!”
“就是这些狗官,说什么分土地,结果把咱们看押起来,对咱们又打又骂……”
“死了几百人,都是他们害的,狗官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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