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贼眉鼠眼
如此,整个新占领地的土地几乎都将被权贵们圈占,数十万农户欣喜若狂自以为能分到土地,结果最终会发现,他们莫名其妙从贫困但自由的农民,变成了权贵地主家的佃农甚至是农奴。
如果没有人干预的话,权贵们精打细算的计划其实很完美,过程很丝滑,极有可能成功,就算遇到阻碍,他们也能利用权力强行解决问题,或者,解决提出问题的人。
告状?
不怕,状纸进不了汴京,甚至连县衙的大门都进不了。没错,权力真的可以让人为所欲为。
可惜,赵孝骞这个人的存在,终究成了这场阴谋的变数。
他们错估了赵孝骞的性格,他们以为用利益可以诱惑赵孝骞参与进这场高贵上等人才能玩的游戏,至不济也能用利益让赵孝骞选择闭眼闭嘴。
可惜他们不知道,再多的利益也不可能让赵孝骞助纣为虐。
当汴京的权贵们肆无忌惮触碰赵孝骞的底线时,他忍不了了。
活了两辈子,他从不立什么“好人”的人设,赵孝骞很清楚自己是个什么货色,坑蒙拐骗的事也不是没干过,有时候为了达到目的,甚至有点不择手段。
比如当初给萧光敬下套,设下庞氏骗局,比如在西夏时,经萧光敬的手鸩杀小梁太后,比如为了救回苏轼,不惜调动龙卫营,像小流氓一样对辽国威胁恐吓……
在道德君子的眼里,赵孝骞干的这些事跟“好人”有半文钱关系吗?可他还是干了,并且毫无心理愧疚。
然而,赵孝骞这样的货色,终究也是有底线的。
底线就是“良心”二字。
手段再下作,再无耻,但他绝不会对贫苦的百姓用这些手段,也绝不容许别人对百姓用这些手段。
如果他一直被蒙在鼓里,百姓受的苦或许真的就只能认命了。
可赵孝骞发现了阴谋,那么,对不起了,他不仅要制止,而且还要杀人,杀很多人,不计后果。
在皇城司惨无人道的审问下,那些被斩首之前的家丁们不得不招供。
两日内,皇城司在真定府北面数百里方圆内,总计找到了十余处农户的安置点。
按赵孝骞的吩咐,安置点的农户们全部被送回真定城,城外临时搭起了帐篷,官府每日施粥。
而那些看押农户的权贵家丁,无一例外全部当着百姓们的面斩首示众,尸身被抛到野外喂狼。
葛老丈死后的第三日,赵孝骞接到了龙卫营的消息。
拒马河南岸数百里方圆里,正在丈量土地的韩维王垣等数十名官员,全部被拿问,正押往真定城。
第506章 屠刀震恶
调动军队是明智的决定,方圆数百里的范围看似不大,但若是搜索的话,其实是要花费很多功夫的。
赵孝骞果断调动了两万龙卫营兵马,在这数百里方圆里展开拉网式搜索,两万兵马几乎将每一寸土地都翻遍,终于一个不差地拿下了所有来自汴京的官员。
而且军队的办事效率绝对比地方官府快多了,军令如山,办不到就挨军棍没商量,尤其是赵孝骞麾下的龙卫营,这是大宋最精锐的一支军队,赵孝骞亲自下令,更是不折不扣地执行。
所以韩维等官员在两日内就被龙卫营全部拿获。
官员们原本分批在新占领地上丈量土地,细心又贴心地为各家权贵挑选上等良田,谋划着这块地归谁家大佬,那块地归哪位权贵。
然而龙卫营两万兵马风卷残云般出动,短短两日内就将这些还打着升官发财算盘的官员们全部拿下。
得到消息的赵孝骞当即风尘仆仆地回到了真定城。
进城第一件事,下令府衙将大牢腾出位置,数十名官员即将入狱,真定府必须略尽地主之谊,好好招待他们。
回到郡王府,迎着袅袅期待的眼神,赵孝骞神色悲苦,犹豫了很久才不得不将葛老丈去世的消息告诉她。
袅袅一怔,接着悲泣不止,当初她曾暂居村庄时,受到了村民们的诸多善待,葛老丈明明自己的日子过得那么穷困,一顿饱一顿饥的,可他每次上山采的山货,总会给她送去一些。
边城乱世里,那难得一见的温情,犹令人难忘。
这也是袅袅进了真定城后,仍始终放不下葛老丈和村民们的原因。
如今听说葛老丈已去世,而且是以一种悲壮果决的方式告别人间,袅袅抑制不住悲痛,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自小是孤儿,从小到大见过太多的悲苦,然而葛老丈的死,终究还是打碎了她自认为冰冷的心。
“官人,这世道,穷苦百姓果真只能认命吗?”袅袅伏在他怀里,仰起小脸问他,眼神里已失去了光彩。
赵孝骞不知如何回答,帝王统治的时代里,不公与差距是不可能消除的。
谁能改变?谁能制约?谁能把权力关进笼子里?
“或许,时间会给我们答案吧。”赵孝骞苦笑。
“会是怎样的答案?”
“权力,人性,法律,道德,四者能够互相制约平衡,从而达到相对的公平,最理想的世道大约只是如此了。”
赵孝骞顿了顿,缓缓道:“人性的恶,是无法用道德来遏制的,那么,就只能用法律和屠刀来消灭。”
轻轻拍了拍袅袅的小脸儿,赵孝骞微笑,眼中却寒光闪烁。
“乖,安静地待在家里,看我为葛老丈和父老乡亲们报仇。”
…………
韩维王垣等数十名官员被押解回到真定城。
府衙的大牢为他们敞开,欢迎他们入住。
官员们惊怒交加,被禁军一个个踹进监牢犹自大骂不已。
直到这时他们仍不慌张,身在官场的他们很清楚流程。
入狱不是什么大事,因为审问和判案的权力在汴京,赵孝骞是没有权力审问和判决的。
他们被关进真定城大牢只是暂时的,汴京迟早会发来公函,让赵孝骞将他们押解回京,由汴京的大理寺断案。
只要回到了汴京,这些官员便如鱼入水,不用他们出声,背后的权贵大佬们自会用权力帮他们脱罪。
最后的结果,他们会官复原职,而下令拿问他们的赵孝骞,则会被追究,毕竟赵孝骞擅自拿问朝廷官员,这可是一桩大罪。
世道就是这么不公平,因为这次迁徙和圈禁,真定府数百名百姓死于非命,但造下罪孽的这些官员只要回到汴京,却什么事都不会有。
只要猴子的金箍棒没砸下去,一定会有来自天庭和西方极乐的大佬出来阻止,然后造孽的妖怪被不痛不痒训斥几句,最终毫发无损地被接回天庭。
是的,没有任何惩罚,天庭的一头畜生,都比凡间的千百条人命金贵得多。
眼下的情况,不就是这么回事么?
此刻的赵孝骞站在大牢外,目光平静地注视着监牢那扇紧闭的大门。
真定府的监牢建得有点粗糙,它是一片深挖的地下工程,挖成以后布局规划牢房,最后盖顶。
赵孝骞的身旁站着李清臣。
此时的李清臣满头大汗。
自从知道韩维等官员被赵孝骞下令拿问后,李清臣额头的冷汗就没停过。
身在官场,李清臣很清楚未奉朝廷诏令,擅自拿问官员意味着什么,尤其是,一次性拿问了数十个,个个都是汴京政事堂派出来的。
李清臣不得不承认,这位郡王殿下的胆魄简直无敌了,寻常人没这么大的魄力敢干出这事儿。
此刻李清臣站在赵孝骞的身旁,看着他平静无波的脸色,李清臣艰难地道:“殿下,拿问数十名官员非同小可,事情怕是会闹大,汴京那边的朝臣们不会放过你的。”
“要不……咱们先把人放了,走正常的流程?下官愿说服真定府衙和辖下九县所有官吏,与殿下共同联名,上疏参劾韩维等人的罪状,最终交由汴京大理寺审断,如何?”
赵孝骞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淡淡地道:“老李啊,你还是要多见见世面,见多了世面你就会发现,人若是打定了主意要闯祸,这个祸的境界将会无限高……”
“拿问官员算什么,更大的祸事我还没开始干呢。”
李清臣一惊,浑身毛骨悚然,失声道:“殿下,你还想做什么?”
赵孝骞盯着监牢的大门,冷冷道:“以命偿命,血债血还。”
说完赵孝骞大步走进了监牢。
李清臣呆若木鸡,原地站立许久,接着浑身一激灵,面色苍白地追了上去。
“殿下,万不可冲动!会捅破天的!”
…………
捅破天?
不怕。
这天道若是不公,早该捅破了。
赵孝骞站在监牢外,静静地注视着被关在牢房里的韩维。
李清臣被陈守拦在了外面,赵孝骞要跟韩维谈谈心,不希望有人在他耳边聒噪。
真定府的监牢对这数十名官员还是区别对待的,是赵孝骞的授意。
其中韩维和王垣分别被单独关押,这是赵孝骞给二人特别的优待。
这场阴谋里,汴京的权贵大佬们是罪魁祸首,而韩维和王垣,则是拿刀的人。
此刻牢房里的韩维表情很平静,他似乎早就知道赵孝骞会来。
监牢内的气味很难闻,处处充斥着恶臭,以及一股若有若无的淡淡的血腥味。
这些味道夹杂在一起,正常人待不了多久就会呕吐,但适应之后就觉得没什么了。
韩维被关进监牢大半天,显然已经适应了监牢里的气味,只是牢房里的跳蚤,臭虫,老鼠,以及臭不可闻的潮湿稻草铺成的床榻,目前还在努力适应中。
赵孝骞站在牢门外,目光平静地注视着他,仿佛不认识似的,用一种陌生的眼神仔细打量韩维。
良久,在赵孝骞平静却压抑的目光注视下,韩维终于忍受不住了。
“赵孝骞,你闯了大祸,知道吗?”韩维冷冷地道:“我说的‘大祸’,不是指你把我们关进监牢,对你来说,有官家的偏袒,这算不上大祸。”
“我说的‘大祸’,是你叫停了迁徙农户流民,叫停了我们丈量和分配土地,汴京的权贵们已知道了消息,你现在该好好想一想,如何对他们交代。”
“另外,我还要告诉你,这些权贵里,政事堂的相公,枢密院的使相,副相,参知政事,尚书左右丞,中书侍郎,门下侍郎都包括其中,你赵孝骞再得圣眷,有本事面对他们的攻讦和报复吗?”
赵孝骞微笑:“说得好,请继续。”
见赵孝骞居然还笑得出来,韩维也笑了,笑容里满是恶毒。
“我知道你为官家为朝廷立下了大功,你扭转了大宋的国运,你麾下的精锐将士无坚不摧,辽军数败于你手,此时的你,在大宋朝堂上正是风光无限,威望甚高。”
“但你动了这么多人的利益,纵是立下再大的功劳,便以为能够无法无天?赵孝骞,你立下的这些功劳,恰恰会成为他们攻讦你的理由,一个‘恃功而骄’的罪名就能成为你的催命符!”
“官家一个人是保不住你的,你坏了规矩,就应该承担后果。”
赵孝骞点点头,依旧平静地道:“你说了这么多,想表达什么?”
韩维冷冷地道:“现在马上放了我们,让我们把没做完的事做完,这件事我可以做主,当作没发生过,你睁只眼闭只眼,事后自然会有好处,我敢保证,这好处是你想象不到的。”
“而你,可以完美地躲过一场必死的风暴,也能得到足够多的利益,赵孝骞,这是最后的机会。”
赵孝骞突然噗嗤一声笑了,韩维静静地看着他,听出了他笑声里浓浓的嘲讽意味,脸色不由铁青。
“这般时候了,居然还打着策反拉拢我的主意,韩维啊,你是个人才,真的,汴京那些权贵让你出面做这些事,确实没选错人。”赵孝骞发自内心地道。
第507章 人不欺天
自古以来,京官都是傲慢的,有后台的京官更傲慢。
韩维的傲慢是刻进骨子里,哪怕他面对赵孝骞这位郡王,努力保持礼貌与冷静,可他的话语间还是不自觉地透出一股子清高傲慢的味道。
韩维是元丰年间的进士,正经的科班出身,但有个特长,那就是擅丹青。
于是朝廷取士之后,先是被任为翰林图画院待诏,一个几乎没有任何实权也没有任何油水的官职。
在翰林图画院待了三年,正逢新旧两党打得正欢,韩维看准了形势,果断投奔了新党,但这人很谨慎,投奔归投奔,却不得罪旧党。
在这期间,韩维借着新党的势头,调出了翰林图画院,升任吉州知州。
到了元祐年间,朝廷风向立变,新党失势,旧党得势,韩维当初谨慎的性格救了他,于是果断又换了阵营,投奔旧党。
借着旧党的势头,韩维再次升官,被调任回京,任刑部侍郎。
后来到了绍圣年间,年轻的官家再次启用新党,朝堂风向又变了,然后呢?
没错,韩维又转投新党阵营了。
一个人在两个阵营间反复横跳,若换了别人,早被弄死了。
可韩维却是个奇葩,这些年无论身处任何阵营,都绝对不得罪敌方阵营,不仅如此,还与敌方阵营的朝臣交朋友,以一手丹青妙笔,竟在朝野间收获了不少至交。
还有就是,韩维会做人,送礼出手向来大方慷慨,但凡到手的钱财,自己仅留一分,其余的九分全送上司。
一个会交朋友又会做人的人,很难让人狠下心弄死他,这些年韩维反复横跳,反而一路高升,去年才升为河北西路都转运使,也算是手握一方权柄的大人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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