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歪歪小虫
段融走在黑魆魆的夜色中,心头一片恬静,他走出了镖局,在街边吃了晚饭后,便回了柳庐。
段融躺在床榻上,挑灯看了会儿杂书,睡意上来,便拥毯而眠。
第二天,鸡刚一叫,段融就从床榻上跳了下来。
他在庭院内,洗了把脸,就匆匆出去了,天色刚蒙蒙亮时,段融就来到了后院账房门前。
后院账房大厅门上的大铜锁沉甸甸地挂在那里,段融拿出钥匙,在一声跳簧的脆响中,将大铜锁打开。
段融单手提溜着铜锁,推门而进,将铜锁放在了门后的一张桌子上。
此时大厅内,黑沉沉的,段融目色闪动,搬了一张座椅走进了西边的走廊,他将座椅放在了文牍库的门口,点亮了昨晚走时,放在门边的那盏灯,便翘起二郎腿,提灯坐在了那里。
第224章 变故骤生
叶辰也是今年账房里新进来的学徒。
这个月主事的,把每日开门的活儿,交给了他,因此这一月,他都得早起一个时辰。
天刚蒙蒙亮,他就挣扎着爬了起来,睡眼惺忪地晃悠到了后院账房的大门处。
叶辰半眯着眼,从口袋里掏出了钥匙,他刚欲开门,却发现账房大厅的门已经打开了。
叶辰的睡意立刻就去了一半,他跨入大厅,见锁门的大铜锁就放在门后的桌子上,大厅内黑魆魆的,但从西边的走廊内,却射过来一道昏黄斑驳的光。
叶辰斜着走了几步,站在大厅西侧,望向走廊内,只见一个人影,正翘着二郎腿,坐在文牍库门口的一张座椅上,他身侧的灯盏发出黄亮的光,正照在他的脸上。
叶辰一下就认出来了,那人就是这几日在账房查账的段融。
叶辰道:“段融镖师,今儿这么早啊!”
段融摇晃着二郎腿,笑着应道:“不早不行啊。”
叶辰也不知段融说的什么意思,笑了一下就走开了,不过他刚在大厅自己的位子上坐下,就忽然想到段融他们查账,好像昨天就是最后一天了,今日他怎么还这么早就到文牍库那了?
叶辰心头疑惑,不过他自己手里也一摊子杂事,很快就把这事忘掉了。
天色慢慢大亮了,陆陆续续有不少人打着哈欠走进了后院账房的大厅。
这些个学徒账房天天对着繁杂的账目,还要被一些的奸猾成性的老账房,塞进手里一堆杂活琐事,一个个都被折磨的两眼无神,特别是早晨刚进后院账房大厅时,俱都是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王德安已经算是来的比较晚的了。
他这几天都没睡好,卧蚕一般的眼袋虚肿着,精神头看起来很不好。
四五天过去了,李均竟一直昏迷着。
昨天散班他还过去李均家看了看,症状竟还跟第一天一样,只是昏迷不醒。
李均的老父已经彻底慌了神,贤古城里,凡是叫的上名号的医师,都请过来看了,竟无一能断出症状。
昨日傍晚,他的老父亲竟是请了几个神婆,在家里布坛做起了法事,说是李均撞邪了,身上有不干净的东西,请大仙儿来驱驱……
王德安散班过去时,只见几个装着奇装异服,脸上涂抹着油彩,手里拿着铃铛、焚香的神婆,正围着李均,一边念咒,一边跳着诡异的舞……
王德安看得直摇头,匆匆就退了出来。
王德安跨入大厅,才忽然鬼使神差地一晃神,他想起来,昨日就是查账的最后一天,今日段融萧玉他们就该向掌柜的汇报查账结果了。
徐总账房已经将配合查账的事,交给他了,照理他该去看一下,碰下头。
“也不知道段融他们来了吗?”王德安脚步一拐,就准备向西边的文牍库走去。
他刚走到走廊口,便看到坐在文牍库门口的段融,王德安微微一愣,走了过去,道:“段融镖师,这几日的账,查得如何啊?”
王德安问着,目光瞟过段融的脸,扫过了他身后的房门,房门上还挂着锁,而段融竟坐在一张挺大的太师椅上,那架势似乎是堵在门口。
王德安的眼皮跳了跳,忽然笑道:“段融镖师,是忘了带钥匙了吧?都这个时辰了,萧姑娘也该来了?”
王德安还记得他交给他们钥匙的时候,是萧玉接了。
段融道:“萧玉她暂时不来。”
“暂时不来?”王德安显然不太明白段融话里的意思。
段融道:“她等会儿跟掌柜的一起过来。”
“跟掌柜的一起过来?”王德安目色微动。
段融昨晚就交待了萧玉,让她早上赶早去请阮凤山过来。
王德安思虑着段融话中的意思,笑道:“徐总账房那里,还有一把文牍库的钥匙,我这就过去拿来,开了门,段镖师也好进去,不用坐守在这门口了。”
段融瞥了一眼王德安,断然道:“不用了!今日这文牍库,掌柜的来之前,谁也不能进!”
王德安的脸色陡然一变,他就是再迟钝,也能从段融的话中听出某种危险的信号。
王德安并没有再跟段融纠缠下去,而是直接转身走了。
毕竟他们账房可都是不习武的,段融只要坐在那,他们整个后院账房,谁能进得去呢?
王德安立马就冲到了东甲房,徐寿贤的房间门前,但他发现房门还上着锁,显然徐寿贤还未过来,王德安心头顿时有些焦急,他急匆匆地冲出了东边的走廊,却刚好看到了徐寿贤从大厅门口走了进来。
徐寿贤一边摇着蒲扇一边缓步走着,很是悠闲。徐寿贤今年入冬以来,一直在吃一味补药,这补药效果甚好,唯一的后遗症就是常常让他感到有些燥热。故而,他的蒲扇一直不离手。
王德安一见徐寿贤,立马奔了过来,直接站在大厅门口,就小声将段融堵在文牍库门口的事说了一遍。
徐寿贤闻言,立时大怒,急步走进了西边的走廊,看着好整以暇地坐在那里的段融,道:“段融镖师,这文牍库是我账房的重地,里面到底出了何事?你堵在这里,不让人进!”
段融道:“文牍库安然无事!”
“无事为何不让进?你来此查账,我们以礼相待,但不是让你在这撒野的!”徐寿贤显然盛怒。
段融道:“徐总账房你说过,掌柜的让你们充分配合我。我现在要求你们配合我的就是,今日掌柜的来之前,文牍库谁也不能进!”
“你……”徐寿贤一时气结,他没想到段融竟将他转述的阮凤山的话,搬了出来。他要再说什么,立时就让自己陷入了自相矛盾的境地。
徐寿贤原本以为,段融不过是个未见过世面的穷苦出身的少年,不过是有些练武的天赋罢了,以他总账房的身份,发起怒气,定能镇住段融,但段融显然不为所动。
徐寿贤站在那里,盯视了段融良久,段融显然没有让步的意思。
徐寿贤随即和王德安离开,此时大厅内的那些学徒账房都知道了段融堵门的事,在那窃窃私语,但此时徐寿贤根本没有心情搭理他们。
徐寿贤站在大厅内,目色扫过,扭头看着王德安,道:“黄庆呢?”
王德安目色一扫,也发现黄庆没在大厅内,便道:“可能还没来。”
“去把他找过来。”徐寿贤,冷道。
王德安武立马转身,奔出了大厅。
徐寿贤目色隐怒地看向王德安的背影,他把段融他们查账的事交给了王德安负责,变故骤生,而王德安到此时方知,显然是失察。
徐寿贤目光一转,看向了西边走廊那里。
现在关键是要弄清楚,文牍库内到底发生了什么,除了段融、萧玉外,黄庆也是在场的人。
第225章 贤古分舵
李均的老父,看着躺在床榻上,已经接连昏迷多日的李均,不由地浊泪涟涟。
能请的医师都请了,神婆也做过法事了,但李均还是昏迷不醒。
李均的老父端起一碗清粥,用勺子舀了半勺,送进了李均的嘴里。
“均儿,你这是怎么了?你别吓老父了!你醒醒啊……”
李均的老父看着李均嘴角溢出的清粥,再也把持不住,一时悲痛大哭。
就在这时,李均的手指忽然动了下,接着他的的眼珠子如同睡着做梦一般,在耷拉着的眼皮下滚动着。
李均的老父看到李均的眼珠子在动,一时惊喜,继续喊道:“均儿,回来!均儿,爹爹在这儿呢!均儿……”
他喊了几声,只见李均竟真的睁开了眼来。
李均的老父陡然大喜,叫道:“均儿,我的均儿。还是大仙儿灵验,昨晚做得法事,你今天就醒了。”
李均却跟没听见似的,愣愣地看着他的父亲,他的脑袋此时一片空白,数息后,记忆才回到了他的脑子里。
李均陡然便神色一变,看着他的老父,问道:“父亲,今日腊月几了?”
李均的老父怔了一下,见李均已经知道问日子,顿时满心欢喜地道:“均儿,今是腊月十八。你已经昏迷了快五日了。”
“腊月十八?”李均的脸上似乎涌现处了紧张痛苦的神情,挣扎着就要起来。
他的老父立马就扶住了他。“均儿,你莫急啊。”
李均却一把推开他的老父,下床,就要向外奔出去。
可他卧床五日,肌肉已经有些发僵,没跑几步,便忽然倒地,李均竟挣扎着起来,再次向外跑去。
他的老父急得在后面大喊,但眼见李均越跑越远……
黄庆现在还住在中院的宿舍院里,就是原本段融住的那间房的隔壁。
第五日查账,是查账数日来,劳作强度最大的一日,昨晚黄庆回来,感觉周身的骨头都散了,他倒在床上就睡死了过去,直到此时,外面日头已经出来,他还未醒……
就在这时,宿舍房门外,响起了咚咚咚的打门声。
“黄庆!黄庆!”随着打门声,同时响起的,还有王德安焦急的呼喊。
黄庆终于被吵醒,他挣扎着想起身,但一动,便感觉两个小腿肚子,一阵酸痛。
但黄庆还是咬着牙,爬下了床,因为他已经听出,打门的人是王德安了。
黄庆满脸疲倦地打开了房门,他的手指一用力,竟也一阵僵痛。
王德安一见黄庆开了门,不由分说地便拉着他往后院账房去,路上还不停问着他查账期间的事来。
不过,黄庆刚刚睡醒,头脑里一片昏沉,两人又在疾步行走中,王德安每问一个问题,黄庆都许久答不出话来。
两人奔到后院账房时,黄庆的头脑已经清爽了许多。
王德安带着他,直奔徐寿贤的东甲房而去。
徐寿贤在东甲房内,焦急地踱步,一直不离手的蒲扇也不扇了,他一见黄庆进去,便立马盘问了起来。
“你是说,段融这五日来,都是在查腊月的账?”
“是。”
“而且将南边的四个架子的账册,几乎搬空了?”
“是。”
徐寿贤负手而立,默默沉吟着,脸上阴晴不定。“四个架子?难道……”
徐寿贤有些怀疑,但他不能确定,就在这时,李均忽然推门冲了进来。
王德安和徐寿贤都吓了一跳,李均已经连着昏迷好多天了,他最终能不能醒来,两人心里都没底,但不想,李均却忽然冲了进来。
两人还来不及惊讶,李均一句话,便让他们魂飞魄散。
“徐老,段融能看懂套账的结构……我亲眼看见的……”
徐寿贤闻言,浑身陡然一冷,他立刻就知道段融要干什么,虽然他不明白,段融为何能够看懂结构如此繁复的套账,但这个问题显然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已经明白段融为何堵在门口。
这贼小子,是要弄死他!
果然是萧宗庭教出来的好小子!
徐寿贤知道,段融已经是小成境界的武者,一般人还真动不了他。
徐寿贤目色阴冷,他扭头看着王德安,声音低沉道:“去找总瓢把子栾先生来!”
萧玉站在后院,阮凤山的院落门前,焦急着徘徊着。
段融昨晚嘱咐他,让她今日赶早请阮凤山过去后院账房,但她早早过来,却被小厮告知,阮凤山不在,而且几天前就已经出去了,一直还未回来。
这是段融没有料到的事,原本今日就是查账结果汇报的日子,他原以为今日,阮凤山一定会在的。
王德安出了镖局,就快步奔到了栾敬付的府邸,栾敬付的家距离镖局,原本就不远。
但王德安过去,才发觉栾敬付不在家,他只得说有人在账房闹事,央了栾敬付的公子栾豹跟他过来了。
栾豹是护卫副统领,而且这几日也是他的当值日,他一听说有人在后院账房闹事,便立即跟王德安往镖局赶去。
在一片晨曦中,源顺镖局后院小巷内,一辆马车辚辚而来,停在了后院的偏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