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歪歪小虫
第220章 惊天大浪
段融和萧玉,一前一后,跨入文牍库内。
萧玉看着段融的背影,道:“徐寿贤要给我派个助手,你为啥拦着不让派?你自己有助手,就把我的事凉一边了?”
段融扭过头来,看定萧玉,略一迟疑,回身走了几步,凑到萧玉身前,压低音声,沉声道:“多个人,就会多双眼睛。”
萧玉心头一动,她看着段融郑重警惕的脸色,目中露出了思索之色,段融显然话里有话,言有所指。
段融站在那里,萧玉身上散发出来的胭脂味,蹿入他的鼻腔,撩拨着他的心弦,段融摸了摸鼻子,转身往文牍库角落处的几案走去。
但是萧玉还是想不明白段融的意思,他们本就是装模作样的查账,还怕别人看吗?
萧玉还想再问问段融,但就在这时,她听到了走廊传来的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显然是黄庆回来了,萧玉便压下了心头的疑虑,径直走了过去,沉默坐在了几案前。
段融坐在几案前,再次看向那条他已经查完的条目。
一条三千多两的账目,其中就有五百多两,是被侵吞了。
那么一个月的账目中,又有多少呢?一年呢?而且,这事是从哪一年开始的?二年,三年还是五年?
这以套账结构的账目迷宫,遮掩侵吞的账房丑闻,如果掀了出来,无疑是惊天大浪!
段融进入这后院账房内,原本就没打算真的查账,就像他方才和徐寿贤说的,和光同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才是共事之道。这原是他的真实想法。
如果他真想查账,随便在这后院账房内,吞噬几个器灵,也很随意就能具备了一个多年经验的老账房的能力。
但他压根就没想真查账,因为从萧宗庭年中盘库的教训来看,这徐寿贤显然是个睚眦必报的小心眼,他要是真查出一些问题,徐寿贤日后指不定怎么对他见缝下蛆呢?
但是,现在,事情已经完全不同了!
这不是年中盘库的那些小问题,这是死穴,是阮凤山的逆鳞!
段融几乎可以确定,这事一旦掀出来,徐寿贤是会死的!
而一个死人,又如何对他见缝下蛆呢?
而且徐寿贤不光是跟他过不去,他更是跟萧宗庭过不去,除掉此人,萧老以后在源顺镖局内,也能更游刃有余些。
段融坐在几案前,目色闪烁,数个念头滚过后,他已经决定要将此事掀将出来!
不过,他要确保,在这场惊天大浪里,自己能安身而退!
现在的局面,无疑对他很有利!
没有人觉得他们在认真查账,更没人相信他能看懂那套娃一般的套账迷宫!
段融决定他要利用剩余的四天半的时间,先将腊月,这一个月的账目,给彻查出来!
因为,腊月是镖局生意的淡季,这月的账目也是相对最少的。
但,它毕竟是一个整月,根据这一个月的账目浮差,基本就能大概推出全年的状况了。
那样的话,有了腊月整月的数据,当场就能按死徐寿贤,免得夜长梦多,再生出变故!
段融思虑停当,便一把手中的腊月汇总账目,哗啦一声翻到了第一页,他决定从头查起。
段融拿着账目,指着第一页的第一项条目,看着黄庆,道:“黄庆兄弟,劳你把这一项的相关账册找出来。”
黄庆看了一眼那条目,便起身走了架子旁,翻找了起来。
黄庆刚走,段融便看着萧玉,道:“你也去帮帮他吧!他一个人找,太慢了些。”
萧玉眼神疑惑地看着段融。“刚在走廊那拦着不让给我助手!这会儿又开始给我指派活儿了!你想干嘛?”
面对萧玉的诘问,段融只能无奈地笑了笑,道:“你坐在那翻账本,不是也越翻越烦嘛?”
萧玉给段融说得一滞,她的确早已经不耐烦了。
“在架子上找账本,你起码有事可做?就当打发时间喽!”段融苦口婆心地劝道。
他见萧玉还坐在那迟疑,便央求道:“就当是在帮我忙……行不?”
“好了!”萧玉实在有些经不住段融的软磨硬泡,便站起身来,跟黄庆一起,在架子上找起了账本。
萧玉最初还不是很熟悉,但在黄庆的提醒指导下,她很快也就掌握了这账册摆放的规律。
但是两人一起找账本,还是有些赶不上段融的进度,段融不时会催促他们两声,搞得萧玉很是恼怒,她站在架子前,一双美目瞪视着坐在几案前的段融。“催什么催?不是正在找吗?”
腊月的第一条账目的最终签字审核人是朱士成。
萧玉拿了几本相关的账本,气呼呼地拍在了段融身前的几案上,段融此时专注着账目,压根没注意到萧玉的情绪。
他拿过那几本账目,快速地翻看着,将几本账册都摊开在自己的面前。
萧玉原本很是气恼,但她此时看着段融认真专注、目光湛然的样子,忽然一阵晃神,她又想起了段融在文牍库门口处,跟她说的那句话,多个人就多双眼睛。
萧玉心头陡然一亮,怔怔地看着埋头翻账的段融,不知为何,她忽然觉得段融是能看懂账本。因为她几乎可以确定,段融现在的样子,绝不是装的。
一旦想到此处,萧玉心头原本的那股子气恼,顿时便烟消云散了……
就在这时,段融忽然拿起其中的一个账本,指着其中的一项条目,看着萧玉,道:“把这一条的账本也找出来。”
段融沉浸在账目迷宫中,说话的语气中有一股下意识的斩钉截铁的命令意味。
要是萧玉还处在方才那种气恼的情绪中,此时一定会发火,但是此时,萧玉看了那条目一眼,便一言不发,往架子上找账本去了。
段融让萧玉找得,已经是这项条目,套账的第二层了。
大约将近半个时辰后,段融的几案前,翻开的账本,已经足足有三十多本。
而直到此时,这项嵌套三层的条目,段融才终于将其彻底查清楚了。
这项朱士成签字确认的条目,一共是二千四多百两银子,清查后的浮差是四百二十多两。
侵吞的银钱比例,跟之前徐寿贤签字确认的那一条,几乎是一样。
段融目色闪烁,他相信这绝不是巧合。
第221章 秋水文章不染尘
段融忽然将面前翻开的账本,翻看的页面都折角合上,然后按照嵌套的次序分成三摞。
段融将这三摞账本,放在了墙边的地板上。
黄庆看着段融的动作,眼中闪过疑惑,道:“看过的账本,不放回架子上吗?”
段融回头笑道:“等全部查完了,最后在一起往回放吧。”
黄庆看着憨厚笑着的段融,点了点头,他觉得段融说的也有道理。
而且段融察看了三十多本账册,但既没见他摘录条目,也没见他用算盘验算。
要说他没在查账吧,他看了三十多本账册。要说他在查账吧,他也只是翻翻就合上了。
黄庆虽然心头疑惑,但他自来信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而且段融和萧玉是掌柜的亲点的来账房查账的人,他只是个学徒账房而已,王德安安排他来,是给段融做助手的。只要段融交代他的事,他做好就行了,其他的事,跟他无关!
段融想怎么查账,那是他的事!
第一项条目查完,段融立马就开始着手第二项条目了,这第二项条目是徐福贤,最终签字确认的。
段融看着这个名字,微微一怔。
“徐福贤……徐寿贤……?”
他可不认为是徐寿贤把自己的名字给写错了,因为两人笔迹完全不同,一个清瘦,一个浑厚。
段融忽然心头一动,他想起几个月前,自己到东耳房那边找徐寿贤领银子,他站在走廊敲门时,有一个人从走廊最里面的东丁房内走了出来。
段融当时就觉得那人的相貌,似乎和徐寿贤有些相像。
此时,在看着这两个名字,段融几乎可以确定,那人和徐寿贤是亲兄弟。
不过,这徐福贤,既是总账房徐寿贤的亲兄弟,而且又是东丁房的主事,但似乎并不是徐寿贤的心腹。
段融带着疑情,开始着手查起了第二项的条目。
这一查,段融不由大为吃惊。这一项的账目,并未用之前的那种嵌套式的繁复结构,而是十分清爽,仅仅对应着八本账本。
而且账目严丝密缝,没有浮差,连文钱数都对得上。
段融的目色中闪过浓重的疑惑。“这是怎么回事?徐寿贤自己捞钱,却不带自己的亲兄弟玩吗?”
段融随即否定了这个想法。徐福贤的账,做得太清爽严谨了,可谓秋水文章不染尘,连一文钱的浮差都没有。这也许反应着他的某种性格。
段融想了想,把这几本账册直接放在了案头,便继续下一项条目了。
因为,段融查的都是腊月的账,所以要的账本都集中在最后那几个架子上。
萧玉和黄庆,找了几次后,对那几个架子就很是熟悉了,找账本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而段融对于嵌套的结构,也越来越熟悉,两方配合,查账的速度就快了起来。
而这边,王德安带人背着李均到了最近的一家医馆内。
那医馆内坐诊的医师,是一个瘦削的中年人。
李均虽然昏迷,但呼吸正常,也没其他的病症,不烧不痛的。
那医师看了半天,也没看个所以然出来,只是问东问西的,最后只摇着头,说:“怕是得了什么古怪的急症?”
“古怪的急症?”王德安看了医师一副欲言而止的样子,便心内打鼓,不过他还是说道:“你好歹给开个方子,我好抓药。”
“这……”那医师显然有些作难,不过还是开了个安神散气的方子,嘱咐道:“服了药,让他睡一夜,要是明天还不醒。你们就换家医馆看看。”
王德安接了方子,他感觉那医师的话里,有躲事的意思,不过他还是抓了药,让那魁梧的学徒账房继续背着李均,连药带人一起送回到了李均家里去了。
那学徒账房虽然生得魁梧,但账房跟镖师不一样,账房是不习武的。这一趟折腾下来,早已经累得虚脱,在心头大骂王德安。
眼见李均昏迷着被送了回去,家里顿时慌作了一团。
王德安将那医师的话,原封不动地告诉给了李均的父亲,然后推说镖局里还有事,忙不迭地躲出了李均家。
李均的父亲一边令人煎药,这边自己立马往外面又去请医师去了,听王德安的转述那医师,显然没看出均儿是什么病症,他如何能放心。
王德安觉得自己将李均带去医馆,看过后,又将其送回到了家里,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他从李均家里出来,便回到了源顺镖局的后院账房内。
他刚走进自己主事的东乙房内,一个年轻人便从几案前,站了起来,道:“徐总账房说,让你回来了,过去一趟。”
王德安目色一动。“徐老有说什么事了吗?”
“那倒没说。只说让你回来就过去。”
王德安点了点头,脚步一拐,就往徐寿贤的东甲房走去。
王德安站在东甲房的门前,轻轻地打了三下门。这里他不知已经来过多少次了,但每次站在这扇门前,还是会紧张。
数息后,只听房门内传出了一声咳嗽声。
王德安随即推门走了进去。
只见徐寿贤正坐在几案后面,一边喝茶,一边摇着手中的蒲扇。
此时,李均也不在,房间内只有徐寿贤一人,王德安进去后,便虚掩了房门,乖巧地走到了徐寿贤的身侧,从徐寿贤手中接过了蒲扇,在其身后慢慢地扇了起来。
王德安一边扇,一边轻声问道:“徐老你叫我来,是不是有事吩咐?”
徐寿贤呷了口茶,道:“李均怎么样了?”
王德安进来之前,就已经料到,徐寿贤会问李均的事。
“去医馆看过了,也抓了药。”
“之后我送他回家去了,他父亲在照顾他。他虽然昏迷,但呼吸脉搏似乎都正常,料想问题不大,吃了药应该很快能好起来。”
徐寿贤点了点头,道:“那孩子身体一直不是太好。德安,你有没有听过一种说法,叫做过慧易夭?”
王德安道:“李均兄弟估计不至于……”
徐寿贤忽然扭头看着王德安,道:“你明知道他身体不好,以后少让他喝点酒。”
王德安闻言,心头咯噔一下,手中一直没停地蒲扇竟也顿在了那里数息,然后才又扇了起来。
王德安道:“徐老说的是,我以后会注意。”
王德安从东甲房内退出来后,脸上一阵阴晴不定。
这事看来他真是有些弄巧成拙了。他常请李均吃饭,也不过是因为徐寿贤看重他而已。
李均昏迷不醒,真跟他喝酒有关吗?但事实已经不重要了,显然徐老已经这么认为了,方才才会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