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会说话的肘子
此人之名,他竟是听都没听说过,连密谍司案牍库里都毫无记载,白龙怎会突然问及此人?
这该怎么回答?自己是该认识他,还是不该认识他?
按陈家惯例,嫡子同辈为三字姓名,例如陈礼钦的‘礼’字便是辈分。庶子没有这个辈分字,便是二字姓名。
陈屿一定也是陈家庶子,却不知道是哪房的。
若陈迹与陈屿熟悉,彼此之间想必有书信往来,但这么久了,自己从未见过对方书信。
陈迹斟酌片刻:“白龙大人,卑职与此人不熟。”
“不熟?”白龙打量着陈迹:“真不熟吗?本座还当你们同年进陈家学堂,应该是有过交情的。”
陈迹不动声色道:“大人,这年头谁又敢说自己真的了解谁?”
“也是,”白龙起身在衙门里踱步:“三房你父亲这一脉,本座便不用多问了。本座要你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回到陈家去。”
陈迹怔住,回到陈家吗?
白龙笑了笑:“本座知道你多次说要与陈家断绝往来,再无瓜葛。只是,这世上哪有真能斩断的血缘亲情?你回到陈家,想必陈大人高兴还来不及,”
陈迹起身:“白龙大人有令,卑职自当从命,绝不推辞。”
白龙哈哈一笑:“父子关系历来复杂,像君臣,像朋友,又像仇人,只有等到父亲躺在病床上的最后一刻,才是父子。你们父子之间的事情本座不多问,过去的有些恩怨,也是时候放下了,大局为重。”
陈迹低头:“卑职明白。”
低着的头颅,眼里目光闪动。
白龙说得一点没错,寻常父子关系确实斩不断、理还乱,但自己偏偏是从四十九重天来的,与陈礼钦毫无瓜葛。
但白龙不知道这一点。
而白龙一直没杀自己,不仅仅是因为病虎的面子,还因为对方早早便想要利用自己的陈家身份了。
寻常人下棋,走一步看三步便已是高手,白龙不同,走一步看十步,甚至百步。
此时,白龙笑着说道:“但你也需明白,当日在靖王府时,陈大人没有保你,只保了陈问孝。往后把亲情看淡些,你只用为陛下、为内相大人效命,其余一概不管。”
陈迹谦卑道:“遵命。只是,白龙大人要卑职回陈家做什么?”
白龙站在桌案旁,用手指敲击着桌案:“上元节之后,陈问宗、陈问孝二人便要进京赶考,陈礼钦的调令也在路上了。陈鹿池要调他回京迁任詹士府少詹士,入东宫官署,辅佐太子。你回到陈家,自然也可以顺理成章的跟他们回到京城去。”
詹士府,负责服务皇子之机构,少詹士乃是正四品,陈礼钦经洛城一事不降反升,青云直上。
白龙看向衙门外的夜空:“陈迹啊,京畿才是真正的凶险之地,万事谨慎,万事小心。只有活着保全自己,才能做更多的事。”
陈迹疑惑:“可是大人,我不过是三房庶子,即便回了陈家、回了京城,恐怕也不会招人待见,无法探听陈家的核心机要。”
白龙乐了:“本座也没指望你能短期内打听出什么来,先进去待着吧,等到了京城自然会安排你做事。”
陈迹不动声色问道:“大人,陈家乃清流,不屑与我等为伍。”
白龙笑了笑:“知道你海东青身份的人又不多,如今死的死、抓的抓、走的走,我看陈大人这会儿还蒙在鼓里呢。放心,本座这边自会交代下去,帮你遮掩一二。”
此时,门外传来脚步声,有密谍押解着刘家余孽进了衙门,共四十七人。
陈迹问道:“大人,刘家余孽都要杀吗?”
白龙哭笑不得:“刘家旁支数十万人,本座要是全杀了,半夜都要做噩梦的。将那些出了五服的抓来审讯一下,没问题便放了。”
“嗯。”
白龙对陈迹挥挥手:“回去歇着吧,前尘往事一笔勾销,今后好好随我做事。郡主之事,本座还会替你周旋的,不会让她吃苦。”
陈迹迟疑了一下:“大人,我能否去探望一下郡主。”
白龙笑骂道:“莫要在本座面前得寸进尺,不杀你是惜才,留着你还有大用,滚。”
陈迹拱手告退:“是。”
临出门前,白龙唤住他:“陈迹。”
陈迹回头:“大人有何吩咐?”
白龙平静说道:“想成事,城府要深,莫让人轻易看透了。什么也无法放弃的人,什么也无法改变。”
陈迹怔然,片刻后答道:“卑职记住了。”
“去吧。”
出衙门时,陈迹忽然站在原地,只因被抓捕的刘家余孽中,竟还有个熟悉的身影……刘曲星。
庭院里的积雪已乱,刘曲星与家人被捆缚着双手,羁押在人堆之中。
刘曲星畏畏缩缩躲在母亲身后,无意间抬头看见陈迹从衙门里出来,登时红了眼眶,踉踉跄跄的朝他跑去。
却见刘曲星来到他面前,一口口水吐到了陈迹脸上,压低了声音,从嗓子眼里怒吼:“靖王府被构陷之事,你是不是也有参与?畜生!枉郡主与世子那样待你,你连畜生都不如!”
刘曲星骂着骂着就哭了:“这世道到底怎么了?你们都怎么了?”
陈迹站在原地,站在大雪里,他没有说话,也没有抬手擦去脸上的口水。
负责羁押刘家余孽的密谍见刘曲星吐口水到陈迹脸上,顿时大惊失色,赶忙跑来拉住刘曲星:“大人,卑职该死!”
陈迹用袖口擦了擦口水:“此人与我熟识,他们家没有参与过刘家谋逆,放了吧。”
密谍惊愕:“大人?”
陈迹平静看去:“我说话不好用?”
密谍低头:“是。”
陈迹没再多看刘曲星一眼,大步流星走入滂沱大雪里。后来他不再喜欢大雪了,也没有很期待的夜晚和白天。
第193章 刻舟求剑
洛城外广济寺。
子时深夜,寺庙内的‘借虚堂’传来动静,一块木头地板被人顶开,佘登科当先从地道里钻出个脑袋,而后吓了一跳。
借虚堂里点着烛火,两名护寺僧在释迦牟尼佛前打坐观想。
听到动静,两名僧人一同睁开眼睛看去,又一同闭上眼睛,如万事皆空,根本没将佘登科放在心上。
佘登科原本看到这两名僧人还有些惊惧,待到他们合上眼睛,这才赶忙对地道里说道:“快上来吧。”
世子、梁猫儿背着梁狗儿、佘登科拉着春华,一起从地道钻出。
佘登科将地板重新合好,转身领着几人从护寺僧身边匆匆而过,护寺僧没再多看他们一眼。
世子跟在最后,忽然情绪低落的问道:“咱们怎么离开宁朝?”
佘登科解释道:“走海路。”
世子轻叹:“大海啊……”
佘登科好奇道:“世子,怎么了?”
世子低头道:“咱们以前在医馆说过,要一起去看海的。”
佘登科与梁猫儿俱是一怔,那一日姚老头还讥讽他们,只要被发配了就可以一起去看海。他们如今的处境虽不是发配,也比发配好不到哪里去。
姚老头一语成谶。
只是人群里少了两个人:陈迹,白鲤。
他们像是永远被留在了这片土地上,春与夏,秋与冬。
世子低声问道:“咱们怎么救白鲤?她还在阉党手中。”
佘登科为难道:“世子,咱们恐怕救不成,你看狗儿大哥都这样了……”
世子想了想:“我还有几个朋友。”
佘登科摇摇头:“陈迹说,王府出事的第一时间,您那些朋友都藏起来了。”
世子嗯了一声:“那咱们怎么出海?”
佘登科一边走一边说道:“张二小姐交代了,广济寺外面就有一个小码头,现在正停着一艘小船。先去金陵,而后换船走镇江、靖江、南通,由启东出海,走海路绕道去北方景朝,在旅顺下船。”
世子情绪低沉,随口问道:“这条路走得通吗?”
佘登科解释道:“张二小姐说,徐家一直是用这条海路和景朝做贸易的,你们肯定走得通。到了启东码头,会有张家死士接应。”
广济寺门前,世子忽然停住脚步,大雪落在他的身上:“我们?你……你不去吗?”
佘登科迟疑起来,许久之后才终于鼓起勇气:“世子,对不起啊,跟着你们太危险了。我从小连洛城都没出过,如今让我去景朝,我担心去了之后……”
世子轻声问道:“万一阉党追捕你们怎么办?”
佘登科低着头看向脚尖:“阉党应该不知道我参与了劫狱吧,最多就是缉拿春华但她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到田庄上每日素面朝天,阉党认不出来的。我与家里商量好了,今晚就去投奔渑池的四叔,跟他一起下田干活。”
说着,佘登科牵起春华的手:“等风头过去了,我就用水泥分红的银子置办几亩水田,安安生生和春华过日子。”
世子嗯了一声:“挺好的,只是还不知怎么报答你。”
佘登科又补充了一句:“世子,您不用谢我,我是去救春华的……我也就是个力棒家的儿子,跟你们不一样,经不起大风大浪。”
众人沉默下来。
世子勉强笑道:“既然与家人商量好了,那就赶紧去吧。”
佘登科一步步往门外退去:“那我们走了,世子、猫儿大哥、狗儿大哥,你们保重。”
说罢,他牵着春华走出广济寺。
刚踏出门槛,世子忽然抬手喊道:“佘登科。”
然而佘登科牵着春华,他听见世子的声音只是身形一顿便继续往前走,没有回头。
世子的手慢慢放下:“……谢谢。”
下一刻,他又抬起手背擦了擦眼角,仰头看着夜空吸了吸鼻子。
梁猫儿看向世子:“世子,咱们也走吧。”
“好。”
……
……
余下三人抬步往码头去。
出了寺门,隔着很远便看见河面码头停靠着一艘乌篷船。
只是,那乌篷船旁还有一人。天马一身白衣立雪中,宛如谪仙人。偏偏这神仙一样的人物,却是密谍司里杀意最重的。
世子下意识转身,他要回广济寺求援。一转身,却见广济寺寺门突然关上了,将三人拒之门外。
世子看见,天马远远比了几个手语,却没人能看懂。
彼此遥遥相望。
世子忽然说道:“猫儿大哥,狗儿大哥,你们走吧。他们想杀的人是我,与你们无关。”
梁狗儿乐了:“都这时候了,还跑个球啊?死就死了吧,刚好黄泉路上不孤单,王府、医馆几个人里,也就你有点酒量。猫儿听话,把我放下来,你走。”
梁猫儿倔强道:“我不走。”
然而就在此时,他们身后大雪里传来嗤笑声:“真感人啊,以后的堂戏要是没有你们这一段,我不看。”
世子豁然转头,只见大雪中姚老头双手背在身后,佝偻着背,慢悠悠从他们身边走过。
“姚太医!”世子一怔。
姚老头没搭理他,只是一边走一边对天马挥挥手:“回去吧,这里没你什么事了。”
天马迟疑一瞬,又比了几个手语。
姚老头乐呵呵回应道:“他一天天装神弄鬼满嘴谎话,他还管不了我。故人所托,这几个人谁也动不得。回京城吧,内相问起的话,就说这几个人我带走了。”
天马点点头,双手抱拳行了一礼,转身大步离开。
世子怔然。
姚老头走到船边,回头看来:“还不上船?”
“来了来了,”世子三人赶忙登船,梁猫儿扶着梁狗儿在乌篷内坐下,自己则去划桨。
哗啦啦的水声传来,小小的乌篷船,慢慢驶向远方。
姚老头立于船舷处头也不回的对身后世子说道:“世子,王爷病倒那天,在医馆与你说过的事,你没忘吧?”
世子摇摇头:“没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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