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会说话的肘子
云妃面色微变。
陈迹知道自己赌对了,那男子果然与云妃有隐秘的关联!
可他赌对了却高兴不起来,因为云妃的反应,恰恰将他的猜想引向最坏的结果,那是郡主不愿意承受的真相。
云妃微微蹙眉:“我怎知你此话真假?”
陈迹坦然道:“夫人若不信,可去问问世子,或者问问王爷。”
云妃面无表情沉默不语,下一刻,她甩起袍袖转身离去。
走开两步后,云妃又忽然回头问道:“王爷身体如何?”
陈迹想了想说道:“我师父方才给静妃说,王爷最多还有三个月时间。”
正当此时,太平医馆外响起密集的脚步声、铠甲摩擦声,哗啦啦的令人头皮发麻,大门前、后墙外,被王府侍卫围得水泄不通。
陈迹站在正屋台阶上抬头看去,只见一身布衣的冯大伴大步流星走来,哪怕走到陈迹面前也没有停下的意思。
冯大伴乃是司礼监安插在靖王身边的人,对方带兵围了太平医馆硬闯进来,完全无法判断来意。
刹那间,陈迹抬起鲸刀向冯大伴撩去,直到这一刻,冯大伴才终于停下脚步,以毫厘之差淡定避过刀锋。
当刀锋从冯大伴面前切过时,只见他随手在刀身侧面屈指一弹,嗡的一声,鲸刀剧烈震颤不止。
陈迹虎口发麻,面色沉凝的向后退开一步。
冯大伴笑着赞叹道:“竟然没有断,好刀!”
陈迹重新握紧刀柄,将鲸刀横在面前。
冯大伴见他还是不愿退开,细声细气笑道:“初生牛犊不怕虎,长出犄角反怕人。少年郎,你有点不知轻重了。”
陈迹平静道:“与轻重无关。”
冯大伴无所谓的笑了笑,继续抬步向正屋走去。
两人之间的气氛犹如一根绷紧的弦,随时会断。
佘登科与刘曲星紧张地不由自主站起身来,梁猫儿也快步向陈迹靠拢,可已经来不及。
只见冯大伴来到陈迹面前时,轻轻抬起右手,一掌飘飘然朝陈迹按来,动作明明很慢,陈迹却有种海啸铺来而来的错觉。
躲不开!
正当这一掌将要按在陈迹面门时,屋内传来靖王虚弱的声音:“冯大伴来了吗?进来吧。”
冯大伴的手掌在陈迹面前骤然停住。
这一掌带起的风将陈迹发丝猛然向后吹起,连他身后的门帘都被吹开,刮得屋内油灯一阵摇曳。
冯大伴收回手掌笑着问道:“少年郎,王爷都发话了,还不退开?”
陈迹放下鲸刀,面无表情的缓缓退到一旁。
冯大伴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这才掀开一侧门帘,低头走了进去:“王爷您可好些了……”
随着门帘放下,屋内的声音被隔绝开来。
陈迹靠在窗户旁想要偷听里面的交谈,却发现什么都听不见,似乎冯大伴与靖王都放低了声量。
他目光重新回到院落中,看着云妃匆匆离开医馆的背影,这才长长舒了口气。
佘登科等人赶忙围上来:“你没事吧?”
陈迹摇摇头:“没事。”
他坐在正屋门前的矮石阶上叹息道:“这都什么事儿啊。”
佘登科迟疑了一下:“陈迹,你这把刀是从哪来的,还有刚刚你撩刀那一下看起来很厉害,比东市码头上漕帮的汉子还要厉害些……”
陈迹想了想说道:“师兄们先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解释……没事的话,先不要靠近师父这间屋子。”
说罢,他慢慢闭上眼睛,沉入青山梦境。
……
……
不知过去多久,正屋的门帘被人掀开。
陈迹猛然睁眼,正看见冯大伴低着头匆匆离去。
这位司礼监安插在王府的高手没再多看陈迹一眼,而王府侍卫还如铁桶般围在医馆外一动不动。
如今的太平医馆,连只鸟都飞不进来。
靖王在屋内唤道:“少年郎,进来。”
陈迹走进屋去:“王爷唤我何事?”
靖王坐在床边,又一次拔掉身上银针,没好气道:“下次可莫要再说你师父正为我施针了,不然你撒一次谎,我便要被扎一次,没病也扎出病来了。”
陈迹也失了些敬意,没好气道:“王爷,我若不找这个借口,还能找什么借口?您若是不乱跑,我哪需要撒这个谎?”
靖王笑着安抚道:“好了好了,让你守个门而已,怎么还守出脾气来了。厨房还有饭吗,再去帮我盛一碗。”
陈迹感慨道:“您是真不拿自己当外人啊。厨房里没饭了,想吃的话我现在去煮,约莫要三刻钟时间。”
靖王遗憾道:“太久了。”
说着,他坐在床榻边缘仔细打量着陈迹:“少年郎,你我做笔交易如何?”
陈迹赶忙道:“不可!”
靖王来了兴趣:“为何?这世上想与本王做交易的人多如牛毛,怎么你却避如蛇蝎?”
陈迹解释道:“您身份贵重,能与您沾边的事,都不是我能担待的,您还是另请高明吧,我看我师父就不错。”
姚老头瞪他一眼:“你倒挺会给我找事!”
靖王笑道:“我这几天要隐姓埋名出去办点事情,但身边缺个可信任的护卫。这样吧,你每随我出去一趟,我便给你五十两银子。”
陈迹靠在门边说道:“不去。给您当护卫太危险了,我还想像师父一样活到九十多岁呢。”
姚老头捋了捋胡须:“按你的性格,怕是有点难。”
陈迹狐疑:“您是给我算过了还是故意吓唬我呢。”
姚老头慢悠悠道:“我现在算不准你的事了,前几天算了一卦,竟然算你九百多岁的时候会被人骗。”
靖王摸了摸下巴:“喝到假孟婆汤了?”
陈迹哭笑不得:“您这也太不准了。”
靖王看向他说道:“你们师徒二人莫要插科打诨。回到这桩交易上来,你给我当护卫,若有行官想杀我,许你不用出手,如何?”
陈迹忽然问道:“王爷,为何是我?”
靖王也感慨一声:“对啊,为何是你。”
陈迹狐疑:“嗯?”
他总觉得靖王这句话,话里有话。
靖王笑着摊手:“少年郎,我身边没别人可以信任了。答应下来吧,若我出了事,白鲤与云溪便没了父亲,你那每年两千五百两银子的分红怕是也没了着落。”
陈迹眯起眼睛:“答应好的分红怎能反悔,您威胁我?”
靖王乐呵呵笑道:“对,我在威胁你。”
陈迹无奈:“堂堂实权藩王,怎的如此无赖?”
靖王意味深长道:“不然,你以为我是怎么混成实权藩王的?”
陈迹站起身来:“我可以暂且给您充当护卫,但事先说好,若有行官出手,我第一时间扭头就跑。”
“放心吧。”靖王拉开床榻往地道走去。
陈迹一怔:“现在就走?”
“对,现在就走。”
第162章 白舟记
黑洞洞的石阶寂静,无风,不知通向哪里。
陈迹看着深邃的石阶思索着,是不是自己只要穿过这条地底甬道,就能知道靖王在与谁密谋,密谋了什么?
也许那一刻,很多困惑了他许久的谜题,都会迎刃而解。
靖王端着一盏油渣灯走下石阶,回头间,他看见陈迹站在洞口迟迟没有动弹,纳闷道:“走啊。”
陈迹突然有些迟疑:“王爷,这密道通往哪里?若是我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人,不该看的事,会不会被灭口?”
靖王哭笑不得:“你这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把心放回肚子里,没人要灭你的口。另外,把你手里那柄刀留给你师父保管,这么长的刀连个刀鞘都没有,带出去也太乍眼了些。”
陈迹思索片刻,一边将鲸刀靠在屋内墙壁上,一边随口问姚老头:“师父,您三年前来洛城,是提前与靖王商量好的吗?”
姚老头斜他一眼:“少来套我话,滚一边去。”
陈迹:“哦。”
他微微低头,随着靖王走进极狭的甬道。
昏暗中,只有靖王手中微弱的火苗在摇曳着,将靖王的影子在甬道内无限拉长。
陈迹每走一步,便警惕一分。
自己就要见到那位神秘的大人物了,对方是什么样的人?能否像师父和靖王一样信任自己?
他一概不知。
走了约几十个呼吸,靖王举着油渣灯攀登台阶,陈迹深深吸了口气,这才跟上去。
下一刻,他有些愕然。
这里没有大人物,也没有随从,余下的只有空荡荡的铺子。
陈迹看着周围的陈设有些眼熟:“王爷,这是安西街上的王记肉铺?”
靖王答道:“没错,这王记肉铺本就是王府的产业,生意一直不错来着。”
陈迹趁靖王不注意,随手摸了一下桌案上的烛台:白蜡还未全部凝固,说明刚熄灭不久,与靖王密会的人,刚刚离开。
可既然密会的人已经离开了,靖王还来做什么?
陈迹问道:“王爷,您要见的人呢?”
靖王乐了:“我什么时候说我要来见人了?我可没说过。”
陈迹抬头看去,却见靖王已经吹灭了油灯,拉开肉铺大门走至街上,正站在月光下回头对他招手:“愣着做什么,快来不及了。”
他往门口走去,还未出门,却一把将靖王拉回了肉铺的阴影中。
靖王疑惑:“怎么了?”
黑夜里,一架马车急匆匆的碾着路上积雪,向东边驶去。
马车朴实无华,靖王与陈迹看见,喜饼掀开了一点窗帘,正悄悄往外打量着,嘴中还催促着车夫再快一些。
马车驶过,靖王站在马车带起的风中,笑着问道:“你说这马车里有几个人?”
陈迹回忆着:方才那架马车不大,马匹拉着却有些吃力。想来,车里最少两人,甚至是三人。
车里其他人是谁?云妃。
此时此刻,靖王‘重病’,云妃却趁着夜色悄悄离开了王府。此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
陈迹侧目观察靖王的表情,谨慎道:“王爷,我判断不出来车里有几个人。”
靖王乐了:“耍滑头。”
他看着那架马车的背影奔向黑夜,轻声笑了笑:“将军不下马,各自奔前程。走吧,咱们还有正事。”
……
……
洛城,通济街,富贾云集之地,也是陈迹刺杀元掌柜的地方。
整条长街有四十八座庭院,前十二座庭院占地极广,各个都请了江南水乡的园林艺师来建,亭台楼阁应有尽有,被百姓戏称‘天魁’。后三十六座小得多,被百姓戏称‘地魁’。
然而不论天魁还是地魁,主人家兴衰荣辱如流水似的换,唯有亭台楼阁始终不变。
此时的通济街青石板路上,车马鳞次栉比的停靠着,车夫、小厮将双手拢在袖子中,三三两两聚在灰瓦墙根下吹牛、聊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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