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稳重点 第289章

作者:贼眉鼠眼

  辽国上京。

  苏轼给权贵子弟上课的内容,终究还是传出去了。

  辽国还是有很多读书人的,听说苏轼上课时讲什么“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什么“苍天已死,黄天当立”,许多辽臣不由大惊失色。

  这特么是不花钱能听的?给你办个VIP会员好不好?

  那些所谓的弟子不一定都是本性纯良的,毕竟非我族类,当他们对苏轼授课的内容心存疑惑时,便忍不住告诉了他们的父母长辈。

  父母长辈大多数文化水平不高,可至少还是听得懂人话。

  仔细一咂摸,也觉得哪里不对劲,请来府里的西席先生一问,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老脸都吓白了。

  所以,我们送儿子上了个反贼培训速成班?

  权贵子弟们的父母急了,不仅严厉禁止子侄再见苏轼,而且还把这件事捅到了朝堂上。

  辽国朝堂的君臣一听,顿时也炸了锅。

  宋使这是要干啥?打算凭他一人之力谋朝篡位吗?

  你谋你们宋国的不行吗,干嘛跑到辽国来搞事?

  于是,苏轼的名字,在沉寂了小半年后,再次出现在辽国君臣的视野里。

  这下耶律洪基想忽视他都做不到了。

  太过分了,气抖冷,亏朕一直把他当偶像来着。这偶像对粉丝下手可真狠啊。

  如今的耶律洪基,正被辽国连续两次兵败之事搞得焦头烂额,想兴兵报复又没实力,想放弃偌大的土地又不甘心,眼看宋军的兵锋越来越盛,辽国朝堂却因是战是和的问题吵翻了天。

  不仅如此,东北方向的女真部落最近也越来越不安分,女真诸部不仅与辽国的冲突越来越激烈,而且女真部落里崛起了一个完颜部,已渐渐对女真其他的部落进行吞并联合,女真诸部渐以完颜部为首。

  一旦分散的力量团结并集中起来,后果往往很可怕,辽国多次派兵与女真诸部交战,却多次折戟沉沙,女真诸部已成辽国的心腹之患。

  东北不稳,南方渐失,偌大的辽国,国力颓势已越来越明显。

  这种情况下,耶律洪基几乎没有更好的办法,他已倾向与宋国和谈,并默许赵孝骞所部占领的土地归宋国。

  而偏偏就是在这种焦头烂额的时候,被遗忘的宋国使臣却跳出来刷存在感,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这个苏轼,居然敢在辽国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公然煽动辽国的权贵子弟谋反,推翻耶律家族的统治。

  “作死”二字都不足以形容苏轼的行径了。

  实在活腻了,你自己找根绳子悄悄的吊死啊,不要连累别人好不好……

  勃然大怒的耶律洪基当即召宋使苏轼进宫。

  很快,苏轼穿戴整齐走进辽宫,站在耶律洪基面前不卑不亢地行礼。

  时隔半年又见,耶律洪基却没心情与他寒暄客套,劈头就是一句“宋使意欲何为?”

  苏轼露出无辜的表情:“外臣做了什么?辽主何出此问?”

  耶律洪基充满怒意的眼睛盯着苏轼的脸,良久,长长一叹。

  “你我两国已开战,宋使何必仍滞留上京,不如尽快归去。”

  苏轼摇头:“外臣未完成使命,不能走。”

  “你的使命是什么?”

  苏轼昂头,神情凛冽:“去年秋末,辽国率先撕毁澶渊之盟,无故进犯我大宋,袭我大宋边境村庄,杀戮村民,抢掠财物,我大宋天子遣外臣使辽,就是要贵国给我大宋一个交代。”

  顿了顿,苏轼昂然道:“外臣滞留上京半年了,辽国至今未给交代,反倒觉得进犯我大宋天经地义,此事若不能给外臣一个满意的答复,以及充满诚意的赔偿和道歉,外臣不会轻易离开上京。”

  “你!”耶律洪基怒极,颤巍巍地指着他。

  无语了简直,宋辽现在是什么情况你难道不清楚?

  我辽国被打败了两次,两次啊!

  你还拿去年的旧闻说事儿,还把责任扣到辽国头上,你怎么不提赵孝骞全歼了我总计七八万辽军呢?

  “纵是如此,贵使不安分留在上京,为何煽动我辽国子弟谋反?你到底存了什么心思?”耶律洪基又质问道。

  苏轼淡淡地道:“外臣应辽国权贵之请,勉为其难开堂授课,教予贵国子弟中原圣贤史记和经义,外臣教的内容,皆在我中原流传下来的史册上有典可查,一字不易,敢问辽主,外臣何错之有?”

  “外臣不过是将中原千年史传如实教授,并未添油加醋,贵国却给外臣扣上煽动谋反之名,简直是笑话!辽主若欲取外臣性命,尽管拿去便是,何必用这贻笑天下的理由,徒增天下人耻笑尔!”

  耶律洪基又被怼得说不出话来。

  跟宋国赫赫有名的文化人斗嘴,这不纯纯找虐吗。

  偏偏面对苏轼的犀利词锋,耶律洪基打不得骂不得,只觉满腹愤怒加憋屈,快气出大病了。

第468章 终起杀意

  对现在的耶律洪基来说,所谓“两国交战,不斩来使”的规矩,绝对是最大的陋习。

  他现在很想杀了苏轼,这人赶不走,骂不得,杀不成,简直成了辽国上京无法割除的毒瘤,留着绝对是个祸害。

  这次耶律洪基都直接明牌了,苏轼还是不肯走,面对这么一块滚刀肉,耶律洪基能怎么办?

  “贵使好自为之,莫逼朕坏了不斩来使的规矩,你若再有过分之举,朕纵是拼着被天下人诟言,也不得不杀你了。”耶律洪基冷冷地道。

  苏轼坦然道:“外臣做自己觉得该做的事,我非辽臣,不需要辽主告诉外臣如何做。”

  耶律洪基大怒,但又萧然叹了口气,道:“朕赐贵使万金,请你归去可好?”

  “不走。”苏轼硬邦邦地回答。

  “如何才肯走?”

  “请辽主下诏罪己自省,并坦然认错,去年不该纵容辽军袭我大宋边民,并且遣使赴我大宋汴京,做出赔偿和道歉,还有就是,澶渊之盟贵国究竟遵或不遵,请辽主给句实话。”

  “若辽国确定澶渊之盟已无效,那么外臣便据实向汴京上奏,”苏轼冷眼盯着耶律洪基,缓缓道:“我大宋的河间郡王赵孝骞,至今仍驻兵塞上,澶渊之盟若已撕毁,河间郡王殿下也就不必有顾虑了。”

  听到赵孝骞的名字,耶律洪基的眼皮下意识抽搐了几下,最近这个名字几乎已成了他的肌肉条件反射,可见赵孝骞给他造成了多大的心理阴影。

  “宋使,你到底要如何?下诏罪己,赔偿道歉?这不可能!”耶律洪基暴怒。

  苏轼微笑:“那么,请恕外臣无礼,外臣就一直留在上京,直到辽主答应外臣的条件为止。”

  “来人,将宋使绑了,一路南下送出边境!”耶律洪基怒喝道。

  苏轼凛然不惧:“送我回去,我还是会回来的,使命未竞,誓不归宋!除非辽主杀了我!”

  耶律洪基气得浑身直颤,起身颤巍巍地指着苏轼。

  “宋使,你不要太过分!”

  苏轼针锋相对:“外臣的几个条件,只要辽主答应,外臣转身就走,一刻不耽误。”

  “朕做不到!”

  “外臣不走!”

  “不走你试试!”

  “试试就逝世!”

  “来,来人!给朕将这贼子……乱棍打出宫去!”耶律洪基快气晕了。

  殿外的武士自不客气,纷纷冲进殿来,抡起棍棒便朝苏轼的后背臀部狠狠抽去,当然,武士们下手还是有分寸的,不敢击打苏轼的头部和重要部位。

  苏轼被辽宫禁军一通乱打,却咬着牙一声不吭,转身大步朝殿外走去,任由棍棒抽打在后背,他却步履不乱,每一步都迈得从容淡定。

  耶律洪基双眼赤红,死死盯着苏轼的背影,瞬间突然觉得无比疲惫。

  这一两年来,辽国的形势急转直下,总有一种日薄西山,有心无力的感觉。

  若辽国国势仍然强盛,今日小小宋使焉敢对他无礼?

  如何让辽国重新伟大?

  耶律洪基不知道答案,他想了很多办法,可都没用。

  “大势”这东西无影无形,可是却能实实在在地感受到,所谓的大势所趋,个人的力量是不可能扭转的,这是天意。

  被乱棍打出宫的苏轼回到馆驿,脱下衣裳,后背已是伤痕累累,处处淤青肿痛。

  苏轼咬着牙,找来伤药独自敷上,静坐在屋子里不言不动,宛如雕塑。

  今日在辽宫,苏轼屡屡出言冒犯,甚至不顾外交礼仪,当面与耶律洪基顶撞对峙,其目的就是逼耶律洪基杀了他。

  只要苏轼身死上京,那么赵孝骞和麾下的龙卫营就有了出兵征伐的理由,苏轼的死,至少能为大宋挣得千里国土。

  然而耶律洪基再愤怒,终究还是维持了一分冷静,苏轼的盘算不仅落空,还落下了满身伤痕。

  坐在屋子里,苏轼黯然叹了口气,事不可成,无颜归宋。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听到轻轻的叩门声。

  苏轼静静地注视着大门,没吱声。

  叩门声持续了一会儿,门外的人索性把门推开,走进屋子。

  苏轼冷肃的表情顿时缓和下来。

  来人是甄庆,他不陌生。

  甄庆进门后,先朝苏轼恭敬地长揖一礼:“苏学士受苦了。”

  苏轼微微一笑:“你都听说了?”

  “是,苏学士被辽主乱棍赶出宫,事情已传遍了上京,下官亦刚刚知晓。”

  “觉得老夫可怜?”苏轼问道。

  甄庆摇头,肃然道:“下官只觉得苏学士可敬。”

  说完甄庆又长揖一礼,久久不起身。

  苏轼淡淡一笑:“罢了,老夫所谋者,辽国也,如若殒身在此,但愿赵子安知我心意,北上伐辽。”

  “咱们大宋终于兵强马壮,终于有了脊梁,老夫一介书生,半生碌碌,能为子安做的,便只有这些了。”

  “还请尊驾把老夫的这番话告知赵子安,如若老夫在上京有不测,子安当以此为由,速速挥师北上,至少……也要将燕云十六州夺了!子安麾下兵锋难当,缺的不过是大义的理由,辽若杀使,则师出有名。”

  甄庆听出了苏轼话里的意思,不由惊道:“苏学士何必如此!下官虽不懂军国之事,但也知徐徐图之的道理,苏学士不如留有用之身,惜身谋辽。”

  苏轼淡淡一笑:“我大宋大势渐成,何必徐徐图之?赵子安既有精锐无敌之王师,老夫亦有舍生报国之夙愿,两厢配合,事可定矣!”

  甄庆张嘴欲再劝,然而见苏轼面露坚决之色,显然不可能改变主意,甄庆只好黯然一叹,默默退下。

  屋子里又恢复了寂静。

  苏轼阖目而坐,沧桑的脸上散发着圣洁的光辉。

  良久,苏轼突然睁眼冷笑:“求生不易,难道求死也难吗?老夫偏不信了!”

  第二天,苏轼拖着未愈的伤躯走上上京的街头。

  半个时辰后,整个上京炸锅了。

  因为苏轼找了一家勾栏瓦舍,租了一张桌子,竟在大庭广众之下公开讲学辩经。

  赫赫有名的大宋苏学士亲自讲学,而且还是免费,上京的百姓不知情,自然是不愿错过。

  没过一会儿,苏轼四周人山人海,里三层外三层,上京百姓虽通文墨者极少,但对苏轼的名字还是不陌生的。

  于是整条街都被堵住,全都聚满了人群,挤都挤不进去。

  苏轼坐在桌前气定神闲,捋须微笑,亲和又友善的样子,令围观者纷纷心生好感,尤其见苏轼一副飘逸出尘的谪仙风采,更是令人敬仰崇拜。

  当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之后,苏轼终于一拍桌案,开始讲学。

  讲学的内容对某些人来说并不新鲜,仍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那一套,满怀恶意的煽动简直昭然若揭。

  听苏轼讲秦末的“宁有种乎”,讲汉末的“苍天已死”,讲唐末的“我花开后百花杀”……

  围观百姓虽大多是文盲,只能听得懂苏轼讲的通俗易懂的故事,但大部分人听不出里面的煽动性。

  于是人群非常捧场地发出喝彩声,鼓呼声,小小的勾栏内外,被苏轼一人点燃了现场。

  很快,一名官员手忙脚乱匆匆赶到上京府,上京知府闻讯后也急了,碍于苏轼的宋使身份,知府不敢无礼驱赶拿问,于是又急忙赶进了辽宫。

  辽宫寝殿内,耶律洪基听说苏轼又在借讲学辩经的名义煽动谋反,而且这次煽动的范围扩大到整个上京。

  耶律洪基气得大吼一声,挥袖扫落了桌上的文房,双眼赤红,杀意迸现。

  这一次,耶律洪基是真动杀心了。

  一再触碰他的底线,哪怕他是宋国使臣,哪怕有着不斩来使的规矩,耶律洪基都顾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