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贼眉鼠眼
原本大权独揽的宰相,改制后权力被分得稀碎。
为何那么多人时至今日仍抗拒新法,拥护旧法?
经常当宰相的朋友想必很清楚,当宰相的权力分给了中书门下,分给了六部,分给了御史台枢密院,你不急眼吗?
所以,旧党在朝堂上永远有党羽,阵营永远庞大。
今日赵孝骞杀马砸车,打的可不仅仅是刘挚的脸,而是整个旧党的脸,由此可见,事情闹得多大了。
范纯仁和吕大防进福宁殿,两位宰相的脸色有些颓丧,心头更是沉重无比。
最近汴京朝堂人事调动频繁,曾布章惇之后,接连几天,又有多位曾经被贬谪的新党官员被吏部陆续调任京师。
原本把持朝政的旧党势力,眼看一天天崩塌衰弱,同样作为旧党领袖人物的范纯仁和吕大防,二人已深深知道,如今的朝堂变天了,快容不下他们了。
早在两日前,范纯仁和吕大防已向赵煦递上请任地方的奏疏。
既然是大势所趋,与其被人赶走,不如自己主动走,这样比较体面。
按照规矩,君臣之间三请三辞,面子功夫要做足,不然如何向天下人体现君圣臣贤的国朝气象。
赵煦昨日已下旨情真意切地挽留二人了,还剩下两辞,大约便能被批准外放为官。
辞官是不可能辞官的,这辈子都不可能辞官酱紫。
留待有用之身,等旧党势力再次崛起,……万一明早起床,发现所有新党朝臣都暴毙了呢。
今日范纯仁和吕大防进宫觐见,为的也是赵孝骞杀马砸车之事。
消息传得太快了,事发不到一个时辰,已传遍了汴京。
旧党都炸了,一个个指天骂街,骂的自然是赵孝骞。
此刻的宫门外,还聚集着一群旧党朝臣,范纯仁和吕大防是代表旧党进宫告御状的。
见了官家赵煦,二人行礼,沉默呆立。
赵煦堆起了笑脸,笑得很假,毕竟年轻,人情世故方面不是很娴熟,喜恶还没能完全掩饰下来。
是的,赵煦不喜欢范纯仁和吕大防,于公于私都不喜欢。
于公,赵煦内心是推崇王安石变法的,尽管它有太多的弊端和害处,但权衡之后,总体来说是利于大宋的,只不过触动了许多人的私人利益。
于私,赵煦对旧党很不满,尤其是对这几位旧党宰相。
四年前,太皇太后仍在听政,旧党势力把持朝堂。
那年赵煦已年满十六,按理说,这个时候太皇太后该归政于皇帝了。
可惜,从太皇太后到满朝文武,愣是没一个人提起此事,仿佛都忘记天下是皇帝的,不是太皇太后的。
没人提起,赵煦不可能自己主动提,从四年前开始,赵煦就熬啊熬,忍啊忍,一直熬死了老太太,天下的权力才终于落到赵煦手上。
当年公仇私怨犹在,对于这群装聋作哑满腹私心的旧党朝臣,赵煦怎么可能喜欢得起来?
废旧复新这件事,赵煦内心未尝没有顺便报私仇的心思。
站在赵煦面前,看着官家一脸假笑,范纯仁和吕大防黯然叹息。
此一时彼一时,谁能想到太皇太后薨逝后,亲政的官家翻脸竟如此之快。
你好歹再装两年啊。
满脸和气的赵煦,微笑着问起二位宰相进宫的来意。
吕大防扑通一下跪地:“臣请官家严惩折辱刘相的恶贼!”
…………
汴京开封府。
这是赵孝骞第一次来开封府大堂,进堂后,赵孝骞好奇地打量公堂上的各种摆设。
有点兴奋,当年的龙图阁直学士,知开封府包拯包大人,坐的可就是开封府大堂。
可惜三十年前包大人便已去世了,不然赵孝骞真想瞻仰一下包大人的风采。
身后被禁军左右架着的刘挚没精打采地垂着头,赵孝骞揍他那两下不轻,不仅扇了耳光,还踹了他肚子,六七十岁的老头大约是消受不住的。
赵孝骞却背负双手,左右张望。
脑海里突然冒出一段唱词,“驸马爷,近前看端详,上写着,秦香莲她三十二岁……”
莫名有一种中二却热血沸腾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对了,传说中的龙头铡,虎头铡和狗头铡呢?
如果它们还在开封府大堂,定拿狗头铡吓唬一下刘挚这老货,把他吓到尿裤子,叫他嘴贱。
原告被告已进了开封府大堂,但开封知府却迟迟没出来。
当官的都不傻,事情闹得这么大,开封知府肯定早得了消息。
这可不是什么世子与故相之争,而是新旧两党的再一次交锋。
开封知府才几品官,他怎么敢办这桩案子?
于是知府果断地躲在后堂,打死也不出来。
等了许久,赵孝骞有点不耐烦了,我特么今日还打算进青楼拯救受苦受难的姑娘们呢,全被这些破事耽误了。
“有人吗?开封知府何在?来活儿了!”赵孝骞放声喝道。
空荡荡的开封府公堂,唯有余音缭绕。
不仅知府不见人,就连公差都没见一个,整个开封府衙就跟江南皮革厂似的,全都带着小姨子卷款潜逃了。
赵孝骞烦透了,恨恨地挠了挠头。
这样的服务态度,这样的官僚作风,朝廷真应该变法了。
第44章 官家召见
开封府衙内,赵孝骞在堂上来回走动,神情越来越不耐烦。
禁军将士仍架着刘挚,静静地站在一旁。
刘挚半边脸已肿,被赵孝骞那一耳光扇的,模样很狼狈,宦海沉浮数十载,今日是他此生最丢人的一天。
努力睁着另一只完好的眼睛,刘挚突然笑了。
“世子好胆魄!”刘挚赞道。
赵孝骞皱眉看着他。
“但今日世子冲动了,杀老夫的马那一刻开始,你和楚王府便注定惹上了大麻烦,……世子是不是以为新党已得势,所以有恃无恐?”刘挚冷笑。
赵孝骞仍没说话,目光平静地盯着他。
“哈哈,新党再得势,如今不过是将兴而未兴之时,朝堂仍以我旧党为主,今日世子这番行径,必将引起朝中公愤,世子动手之前,未免低估我旧党了。”
刘挚模样狼狈,但神态却很从容,平静地侃侃而谈,如同一位饱经沧桑的智叟。
赵孝骞的目光却变得很古怪,走到刘挚面前,与他相距咫尺,两两对视。
没有所谓的碰撞火花,赵孝骞突然扬起手,朝他另一边完好的脸狠狠扇去。
这记耳光抽得扎实,啪的一声脆响,刘挚另半边脸瞬间红肿,几颗牙都飞出了嘴外。
刘挚一声惨叫,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刚才说了那么多,为他剖析了局势,他不但没听进去,居然还敢动手,这小子究竟是什么心态?
赵孝骞收回手,嫌弃地将手掌在陈守的衣裳上擦了擦。
“反派真特么话多!”赵孝骞喃喃道。
刘挚闭嘴了,挨了这记耳光后,刘挚终于悟了。
他发现在这种不讲道理的人面前,说得越多,打得越重。
开封知府看来是死活不愿出面,赵孝骞正犹豫要不要转道去大理寺碰碰运气。
天下这么大,总有讲道理的地方吧。
正在这时,一名宦官匆匆赶来,跨入开封府正堂第一眼,便见鼻青脸肿的刘挚被人架着,而堂上赵孝骞一脸漠然地负手而立。
宦官吃了一惊,曾经的刘相公,竟被折腾成这般模样,楚王世子胆子真不小。
“世子,禁中有旨,官家召世子觐见。”宦官恭敬地道。
赵孝骞哦了一声,指了指刘挚:“把这家伙也带去吗?”
宦官垂头道:“是的,刘相公也同往。”
“总算有讲道理的地方了,走你!”赵孝骞抬步便往外走。
刘挚软软地被禁军架着,闻言心中悲愤欲泣。
杀马砸车的是你,打人的也是你,你特么还一副沉冤待雪的嘴脸,要找讲道理的地方?
天下的道理都被你买下来了呗!
一行人刚出了开封府,赵孝骞正要上马车,突见一道圆滚滚的身影窜了出来。
“吾儿!吾儿没伤着吧?”赵颢衣衫凌乱,神情焦急,看模样似乎是连滚带爬过来的。
见到赵孝骞后,急得在他身上一通乱摸。
赵孝骞拦住他的手:“父王安心,孩儿毫发未损。”
“那就好,那就好!”赵颢松了口气:“听说你与人争执,本王生怕你受了伤……”
转眼一瞥,赵颢看到了鼻青脸肿的刘挚,神情不由一呆。
赵颢自然是认得刘挚的,以往这些年朝会上,刘挚作为宰相是要站在亲王前面的,赵颢每次朝会上,看到的都是刘挚的屁股,当然认得他。
“吾儿,你打的人是他?刘相公?”赵颢大吃一惊,心头渐沉。
刘挚受了教训,不敢再开口,只是看着赵颢冷笑。
你楚王教出来的好儿子,看你们接下来怎么办吧!
赵孝骞点头,痛快承认道:“没错,我干的,小小施展了一下拳脚,我打得很爽。”
赵颢下意识脱口赞道:“吾儿打得好!本王只恨未能亲眼得见,与吾儿共襄盛举!”
“得罪了吾儿,定是该死的,而且错的一定是他,吾儿快意恩仇,威武不凡,是条好汉。”
刘挚一口陈年老血差点喷出来,瞪着赵颢瞋目裂眦。
这就是你楚王府的家教?你们家的礼义廉耻是狗教的吧?就……完全不讲道理了呗?
就连赵孝骞都忍不住脸颊一热。
又来了,毫无原则的无脑吹捧,它又来了!
这位亲爹究竟是有多宠溺儿子呀,换了个混账儿子,不得给他惹下滔天大祸。
“父王,父王!外人面前,咱别夸得那么用力,回家关上门再夸。”
“好好,本王不过是情不自禁。”赵颢笑呵呵地道。
转过身来,赵颢肥胖的脸上又露出浓浓的忧虑之色。
无脑夸完儿子,眼下这桩麻烦可怎么办呀。
想来想去,只能在官家面前求情了,看在自己上疏体察圣意的份上,官家想必不会处罚得太重吧。
大不了……私下献出一半的田产给官家,算是花钱消灾了。
主意拿定,赵颢肉疼地叹了口气。
赵孝骞看出了赵颢的担忧,笑道:“父王放心,孩儿这就奉诏进宫,官家不会惩罚我的。”
“哦?真的吗?”赵颢心中一喜。
赵孝骞凑在赵颢耳边轻声道:“孩儿既然敢动手,自是拿住了官家的心思。”
赵颢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咬牙道:“本王与吾儿同去。”
…………
禁宫,福宁殿。
今日殿内很热闹,因为赵孝骞和刘挚之争,新党旧党领头的人物全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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