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贼眉鼠眼
…………
夜幕降临,整座真定城已陷入一片黑暗。
今夜特别冷,天上已飘下了鹅毛大雪。大街上早已没了人影,百姓们瑟缩着躲回了温暖的小家,与家人围坐在火炉边,享受却贫穷却温馨的短暂时光。
白茫茫的大雪衬映着漆黑的夜色,仿佛黑与白两股力量的较量。
在这普通百姓浑然不觉的如常日子里,真定城内的官场却剑拔弩张,杀机四起。
傍晚,城门快关闭之前,城外进来了一批人,这批人是普通百姓打扮,但他们却全都是二三十岁的青壮男子,就算是个瞎子,隔老远也能闻到他们身上那股浓浓的剽悍的兵味儿。
守城门的也是禁军,对这批看似普通百姓的人却不闻不问,装作没看见似的,放这批人进了城,然后,城门关闭,落闸。
半个时辰后,一名披戴甲胄的将军走上城楼。
城墙上的箭楼内,一队守城门的禁军将士正围坐在篝火边取暖,看着城外白茫茫的大雪,低声咒骂这该死的天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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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见张指挥使。”
张岚表情凝重,脸上不带一丝笑意,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他的眼神里透着几许惊惧。
“城门可已落闸了?”张岚沉声问道。
“已落闸了,末将查了好几遍,确认无误。”一名都头抱拳恭声道。
张岚嗯了一声,目光望向城外东郊方向,缓缓道:“今晚无论任何人,哪怕是朝廷的禁军厢军在城外叫门,无论奉了任何人的口谕手令,都不准开城门。”
这道军令有些离奇,但普通的将士也不敢问,将军说什么,他们只管遵令便是。
众将士纷纷躬身遵令。
张岚满意地点头,转身出了箭楼,前往另一个城门。
每个城门都要交代,而且张岚必须亲自交代。
真定城的城防,在张岚手中。
张岚不点头,没人能叫开城门,赵孝骞带来的三万龙卫营兵马也只能在城外干瞪眼。
城防守住了,城内刘谦谅等人也该动手了。
既然赵孝骞不给他们活路,那么今夜便是赵孝骞的死期。
张岚走后没多久,箭楼里仍是一片沉静。
将士们感到今晚恐怕有些不寻常,城内怕是会出大事,刚才遵了张岚的军令,可此刻众将士却心情忐忑。
张指挥使想干啥?该不会……
正在暗暗思忖猜疑时,箭楼外又传来脚步声。
陈守披戴甲胄,领着几名禁军,缓步走进了箭楼。
守城门的将士对陈守颇为陌生,但见他披戴甲胄,想必是禁军里的将领,上下尊卑有别,于是将士们又起身行礼。
陈守也不废话,进了箭楼便朝都头递过一面象牙腰牌。
“我是汴京步军殿前司指挥,奉皇命保护楚王世子,尔等先查验,过后咱们再说正事儿。”
都头接过腰牌,仔细验过后,双手捧着腰牌恭敬地还给陈守。
陈守将腰牌塞入怀里,不慌不忙地道:“好,身份确认了,咱们说点别的,楚王世子是谁,你们都知道吧?”
众将士懵然点头。
陈守缓缓道:“楚王世子,爵封安乐郡公,是当今天子的宗亲兄弟,同时也是真定知府,河北西路经略安抚使,节制河北西路所有城池的兵马,包括禁军,厢军和乡军团练等,这件事你们都明白吧?”
将士们面面相觑,他们连大字都不识几个,哪里会明白这么深奥的东西。
但为首的都头却是明白的,人家能当上禁军的小头目,对朝廷的官制和军制多少有几分了解,他很清楚“经略安抚使”的含金量,也知道陈守说的话没有夸张。
陈守的表情渐渐沉了下来,低声喝道:“经查实,真定府戍边禁军厢指挥使张岚,任内诸多不法,并暗中集结禁军,行刺钦官,意图谋反,罪不容赦,赵郡公行使经略安抚使之职,今夜拿问张岚!”
“尔等可有异议?”
箭楼内,守城门的将士悚然一惊,表情顿时慌张起来。
陈守盯着都头的眼睛,突然厉喝道:“我知道刚才张岚来过,他给你们下了什么军令?如实说来!”
都头后背一凉,感觉天都塌了,他不过是禁军里的基层小头领,根本不敢跟“谋反”这么严重的罪名扯上关系啊。
陈守厉声一喝问,都头立马不假思索地招了:“张指挥使说,让咱们兄弟袍泽今夜守好城门,任何人在城外叫门,都不准开城门。”
陈守仍盯着都头的眼睛,缓缓道:“你们怎么说?是遵张岚的军令,跟他一条道走到黑,一同摊上谋反的罪名,还是听令于赵郡公,为朝廷除奸清害?”
说话间,陈守带来的几名禁军将士已在悄然走位,默默地走到众将士的身后,他们的右手无声无息地握住了腰侧的刀柄。
杀机森然,一触即发!
都头只觉得头皮发麻,甚至有点想哭。
我只是个普普通通守城门的小头目呀,怎么会摊上这倒霉事儿!
听谁的?
这还需要思考?
他的亲人妻小全住在城外乡下,自己若是摊上了谋反的罪名,全家跟着他玩九族消消乐的游戏,谁特么愿意玩?
“末将听赵郡公的!”都头果断抱拳道。
陈守嗯了一声,道:“很好,你做出了正确的选择,放心吧,只要你们听话,事情连累不到你们,你们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再也没人敢克扣你们的军粮和兵饷了。”
“城外的龙卫营将士马上要入城,奉赵郡公之令,除奸肃敌,现在,你带袍泽兄弟下城楼,开城门!”
都头抱拳,底气十足地喝道:“遵令!”
陈守满意地瞥了众人一眼,随即领着麾下袍泽离开了箭楼。
箭楼内,都头和众将士一脸惧意,聚作一堆议论纷纷。
“都头,张指挥使真要谋反?这……他不要命了么?”
“都头,咱们真听这位将军的?他真是赵郡公身边的人吗?”
“都头,兄弟们到底听谁的,您拿个主意。”
都头沉默许久,咬牙道:“谋反的罪名,谁担得起?听谁的?当然是听朝廷的!谁的官儿大,谁就是朝廷!”
“兄弟们,跟我下城楼,开城门!这一把咱们赌上了!”
第381章 投敌自保
但凡张岚对麾下的将士多一点关爱,少扣点军粮兵饷,下面的将士都不会那么快反水。
带兵的将军只知道搞钱,为了钱财利益不惜喝兵血,被麾下将士背叛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张岚若对将士们有一点点恩德,今晚城楼上的将士或许还会帮张岚多抗一会儿,做出一点无谓的抵抗再屈从。
可张岚在一万禁军中显然风评并不好,守城门的都头和麾下的兄弟们几乎没经过犹豫就立马选择了倒向,遵从了陈守的命令。
入夜时分,真定城内一片寂静,漫天的雪花洒落,大地白茫茫一片,纯白的大雪遮盖了人间的一切腌臜恶臭。
掌灯时分,真定城外静静地伫立着一片黑压压的人影,人数大约五千,他们手执燧发枪,披戴轻甲,列成整齐的队列,安静地注视着真定城紧闭的城门。
他们的身上不知不觉覆盖了一层白雪,刺骨的寒风呼啸而过,可他们却站在队列中一动不动,仿佛一尊尊永恒伫立的雕像,守护着记录历史的使命。
许久后,紧闭的城门在沉闷的吱呀声中,悄然打开。
骑在马上的种建中突然拔刀,喝道:“奉赵郡公军令,众将士随我进城,诛贼除奸!”
将士们动作划一,瞬间轰的一声站得笔直,大声应是。
整齐的脚步轰隆隆,朝城门进发,无边的杀意随着队伍的行进,而越来越紧迫,窒息。
打开城门的都头和麾下将士们震惊地睁大了眼,立马老老实实给龙卫营将士让开了道儿。
这军容,这队列,这犹如魔神现世般的杀气……
他们就是来自汴京的上四军之一么?据说的天下最精锐的禁军,今日亲眼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都头心中除了敬畏,还有几许庆幸,他庆幸自己站对了队,否则若是自己站在张岚这一头,今夜恐怕就是他的忌日。
当然,都头心里更多的还有几分荒谬感。
如此锐不可挡的龙卫营,进城除奸对付张岚,刘谦谅这批官员,是不是给他们脸了?他们配死在这些精锐的刀斧之下吗?
不,他们不配。
杀鸡焉用牛刀,随便派个几百人进城,那些官员武将都灭得干干净净了,哪里用得了五千人马。
由此可见,赵郡公行事也好,用兵也好,定是个很谨慎的人。
纵是敌人再弱小,亦要以狮子搏兔之势,毕其功于斯役。
当种建中率部进真定城的同时,西郊禁军大营外,也出现了一支龙卫营的兵马。
这支兵马大约两万人,趁着夜色的掩护,悄悄地逼近了大营附近。
大营是真定禁军的驻地,也就是张岚的本部,里面驻扎着一万禁军。
率领这支两万龙卫营兵马的将领是宗泽。
宗泽很兴奋,这是他第一次被赵孝骞委以重任,鉴于宗泽刚出新手村,赵孝骞不会给他派太难的任务。
两万龙卫营兵马,包围真定府一万禁军的大营,控制大营内的局势,抓捕营内涉事武将,同时安抚军心,不使他们兵变。
不得不说,边军武备并不松弛,入夜后禁军大营照例放出了哨岗警戒,两万龙卫营将士刚接近大营周围,就被哨岗发现,厉声喝问来历。
宗泽不慌不忙掏出了赵孝骞授予的腰牌和文书,大声道:“奉河北西路经略安抚使,真定知府赵郡公之将令,龙卫营接管真定府禁军大营,不配合者,敢反抗者,以谋逆论处,诛三族。让路!”
哨岗大惊,不敢擅自做主,急忙转身朝大营内跑去。
而在此时,两万龙卫营将士也悄然完成了对大营的合围,看着斥候不断送来的消息,宗泽点了点头。
合围便代表着事已成半,就算禁军反抗也不怕了,谁都跑不了。
…………
“狗急跳墙”四个字,此时就刻在刘谦谅的脸上。
与赵孝骞的最后一次谈判破裂,双方保持风度微笑着告辞,回到家的刘谦谅立马准备起事了。
没活路了。
赵孝骞公然查起真定府公账的那一刻起,就代表着此事已断然无法转圜,彼此只有你死我活的结局。
直到现在,刘谦谅仍然想不通。
为什么赵孝骞一定要对付自己,一定要掀翻整个真定府的官场?这样做对他有何好处?
不掀桌子,大家还能一起愉快地玩耍,有源源不断的钱财进账,每年各种所得,别管合法的还是不合法的,四成入了赵孝骞个人的腰包,够客气了吧?
钱啊,他跟钱有仇吗?
刘谦谅此刻仍想不通赵孝骞掀翻整个官场的动机,贪官看任何人都是贪官,评判任何人也是以贪官的立场去揣度,天下没有不贪的官儿,所以赵孝骞非要掀桌子的举动,实在很迷。
大概是久不为人,刘谦谅或许忘了,正常的人类,再坏也是有道德底线的,赵孝骞也是。
动机?
赵孝骞的动机很简单,他跟钱没仇,他甚至愿认钱当祖宗,但是从穷苦百姓身上刮下来的钱,他用不了,烫手,诛心。
入夜掌灯时分,刘谦谅府内灯火通明。
火把照映着他的面容,昏黄暗淡的光线下,刘谦谅的脸扭曲得可怕。
他的旁边,坐着真定府推官王慎先,提举使周禳等人。
正堂外的院子里,密密麻麻站着许多砻擅娴暮鹤樱┳牌胀ò傩盏囊律眩掷锶次兆牌拥陡缺鳌�
这些人大约四五百名,是刘谦谅和张岚秘密召集而来的。
他们有的是临时招募的民间技击高手,有的来自禁军,也有刘谦谅自家府邸的护院武师。
周禳等人面色苍白,身子不停地颤抖。
明知已无活路了,但事到临头,他们仍无法下定决心。
这件事若做了,可就是泼天的大事,整个大宋的官场都会地震。
赵孝骞的身份地位太重要,他若在真定府出了事,官家将是何等的震怒,在座的官员无论有无责任,一个都跑不了。
“刘判官,真……真要杀了赵郡公?要不,再想想?兴许有别的活路呢。”周禳的手抖得厉害,像帕金森患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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