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贼眉鼠眼
赵孝骞原本的计划,是打算跟刘谦谅他们再拉扯一番,争取以和平的手段从他们的口袋里多榨点钱出来。
毕竟赵郡公很穷,来到真定府处处需要钱,从贪官那里弄来的钱最好用,用起来没有心理负担。
然而随着萧家父子送来的情报,辽国已准备对真定府动刀兵了,时间骤然紧迫起来。
赵孝骞没时间再与刘谦谅他们拉扯,只能快刀斩乱麻,赶紧将这群人料理了,转过头专心对付辽军。
查账的人是赵颢派来的,察觉真定府官场不对劲后,赵孝骞立马给赵颢送信,请他派信任的人过来查账。
一切没有水落石出以前,赵孝骞不可能给赵煦送信,让朝廷派人来查,情况太复杂,变数太多了,这个时候能相信的人只有亲爹。
赵颢派来的这些人,打着楚王府下人的幌子,但赵孝骞见过他们后,发现他们面生得很,自己从未在楚王府里见过他们。
不过没关系,赵颢本来有些神秘,赵孝骞已渐渐习惯了,他相信赵颢不会坑他,虽然这批人来路不明,但值得信任。
查账就在府衙内,根本瞒不住人。
第二天,刘谦谅周禳等人立马便听说了赵孝骞查账的消息。
这个消息将他们震惊得魂飞魄散,整个团伙都炸锅了。
上午,刘谦谅面色苍白地匆匆离开府衙,回到自己的宅邸里。
没多久,推官王慎先,提举司使周禳,提刑司使方希,转运司使李正廉等人纷纷齐聚刘谦谅宅邸内。
偏僻的侧宅内,刘谦谅苍白的脸色仍未好转,眼神里透着惊恐与疑虑。
其余的官员也是脸色难看,抿着唇一言不发。
良久,周禳缓缓道:“事情不对了,这位赵郡公,怕是与咱们不是一路人。”
刘谦谅不知是安慰自己,还是真的很疑惑,拧着眉道:“咱们给他的银子和美人儿,他都收下了呀,再说,他只是查个账,应该……没那么严重吧,是咱们想多了?”
周禳冷笑:“‘只是’查个账?刘判官,你是不是太天真了?真定府的公账能查吗?账簿里的漏洞比筛子还多,一查之下,咱们在座的谁跑得了?”
禁军厢都指挥使张岚也觉得大事不妙,神情不由浮上几许惶恐。
“这些年朝廷拨付的军粮,还有兵饷,我和下面几个兄弟都……唉,总之,不能让他查啊,会出大事的!”
推官王慎先冷静地道:“诸位稍安勿躁,不要慌了神,现在咱们首先要搞清楚,赵郡公为何突然要查账。”
“是咱们哪里做得不对,还是咱们给他的不够,或者说,他本来就不是一路人,现在要对咱们动手了。”
“原因弄清楚了,咱们才好应对,误会有误会的解决办法,付出得不够,咱们可以再加码,若他是真敌人,那就不必对他客气了。”
话音落,在座所有人都望向他。
王慎先坦然地道:“我说得不对吗?咱们都清楚,这些年在真定府做的事,若真被拿捏了证据,朝廷杀咱们一百次都不多。”
“若赵郡公真打算对付咱们,你我必然是没有活路的,既如此,索性先发制人,把他杀了,制造个意外报上朝廷,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王慎先说着,斯文尔雅的脸上已露出狰狞之色,像极了穷途末路的疯子。
众人皆沉默,然后,每个人的表情跟王慎先一样,渐渐狰狞。
一个疯子,迅速传染成了一群疯子。
风平浪静之中,杀机立起。
…………
府衙后院。
赵孝骞翘着二郎腿,神情悠闲地微笑着望向刘谦谅。
刘谦谅今日的表情与往常不一样,如果说以前面对赵孝骞时,他脸上的笑容只是虚假的话,今日他的笑容可以说是难看了,比哭还难看,从演技的角度来说,刘谦谅的表情管理很失败。
“查账?”赵孝骞一脸莫名其妙:“没错,是我吩咐人查账的,有什么问题吗?”
刘谦谅的笑容更扭曲了:“下官只是想问问郡公,为何突然查账……”
赵孝骞指了指他,笑得比他自然多了:“看,你多虑了,是吧?我刚到任,查一查真定府的公账不是很合情合理吗?”
“说一句不怕得罪你的话,谁知道前任的知府和官员们在公账里做了什么,我若不查账,黑锅可就是我来背了,我长得很像背黑锅的人吗?”
说着赵孝骞好奇地看着他:“难道说,真定府的公账纰漏很大?”
刘谦谅脸颊狠狠抽搐了一下,何止是“纰漏”,简直是宇宙黑洞啊我的公!
世上一切物质的质量是守恒的,钱财同样如此。
官员们贪了多少,公账上就有多大的漏洞,贪得越多,漏洞越大,如此一来,公账根本不经查,上面勉强保持收支平衡的各种名目,就连弱智都骗不过,根本无法自圆其说。
刘谦谅小心地道:“不瞒郡公,上次送您的二十万两银子,也是……公账上支出的。”
话里的意思很含蓄,但赵孝骞听懂了。
意思就是说,你也收了贿赂,而且是公账支出的贿赂,咱们已拴在一根绳上了,你查账最终会连自己都陷进去。
赵孝骞面不改色地哦了一声,道:“无妨,这二十万两我想办法在公账上平了,简单得很。”
刘谦谅还没来得及松口气,谁知赵孝骞紧接着道:“但你们往年干的那些事,我可没义务帮你们兜着,钱你们拿了,锅却让我背,世上没这个道理,对吧?”
刘谦谅一惊,心中顿时一股愤然之情充斥,但还是忍住气低声道:“赵郡公,您不能这样……”
赵孝骞挑了挑眉,道:“朝廷政事堂和吏部户部每年都有官员下来查账的,这件事你知道吧?”
“……知道。”
“我今年刚上任,明年朝廷下来一查,发现账目不对,你的意思是,这事儿我来扛?以你们的德行,账簿上恐怕数百万两的纰漏都不止了吧?我只拿了你们二十万两银子,却要背数百万两的锅……”
“刘判官,你们这算盘珠子都快崩我脸上了,我特么堂堂宗亲郡公,官阶爵位不知比你们高了多少档次,你们居然打着让我背锅的主意,呵,谁给你们的勇气?”
赵孝骞冷笑,眼神终于不再和善亲切,已渐渐变得锐利如刀锋,直刺刘谦谅的脸庞。
此刻,他已撕开了以往的伪装。
累了,不想装了。
老子要干的事太多,没功夫在你们这些臭鱼烂虾身上浪费时间。
刘谦谅额头的冷汗潸潸而下。
终究还是小看了这个年轻人,官家如此器重他,绝非因为他是宗亲子弟,而是这人真的很聪明,真的有城府,有本事。
本地官员以为二十万两银子就能收买他,堵住他的嘴,让他加入这个团伙,从此沆瀣一气,没想到人家根本不吃这一套。
是啊,这账头算得多细,二十万两的银子,却要背数百万两的锅,换了谁都不愿干吧?
更何况人家还是官家的宗亲兄弟,眼界见识比他们强了不知多少倍,人家凭什么为了区区二十万两,给自己留下如此肮脏的污点?
刘谦谅沉默半晌,低声道:“郡公若嫌钱少,一切好商量,咱们可以再加。”
赵孝骞两眼一亮:“哦?加钱?”
“加钱好哇,我喜欢听这个词儿,世上的一切矛盾都是因为没加钱,只要你们加钱,没什么是不能商量的。”
赵孝骞笑得特别灿烂,以往那个平易近人的赵郡公又回来了。
刘谦谅也笑了:“对,咱们加钱,赵郡公不是一般人物,区区二十万两简直是对您的侮辱,这样吧,下官做主,再给您添一百万两,如何?”
赵孝骞欣喜万分:“果真?”
“果真!”刘谦谅认真点头。
“好,好!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我若还揪着不放,未免欺人太甚了,刘判官放心,我这就让人停止查账,以后朝廷若有人下来查……”
刘谦谅识趣地道:“下官推几个仓官,几个主簿管事出去顶罪便是,绝不连累郡公。”
赵孝骞眉开眼笑:“我喜欢跟聪明人聊天,刘判官,你是聪明人。”
刘谦谅也笑,笑得比他更灿烂:“下官再聪明,也不及郡公万一。”
二人相视大笑,彼此都笑得开心且爽朗,然而目光所触,火花一闪即逝。
明明是欢声笑语的屋子里,笑声也都快震塌房顶了,可不知为何,屋子里的气温却骤然下降,如坠冰窟。
冰冷的空气里,无形又窒息的杀意在缓缓凝聚。
“下官这就回去筹措银两,三日之内,必将一百万两银子给郡公送来。”
赵孝骞欣然道:“去吧,等你的好消息。”
刘谦谅起身告辞,缓缓退出了屋子。
房门关上,赵孝骞的笑容渐渐收敛起来,沉思片刻,扬声叫来了屋外的陈守。
“准备一下,刘谦谅这帮人约莫要狗急跳墙,对我动手了。”赵孝骞沉声道。
陈守一愣,刚才二人在屋内欢声笑语,他在外面都听得真切,聊得如此融洽,为何转头就要抄刀互砍了?
见陈守表情疑惑,赵孝骞笑了:“你不懂很正常,你不是官场中人。聊得再融洽,内容却谈不拢,除了翻脸,没别的选择。”
“刘谦谅敢对世子下手?”陈守不敢置信地道。
“刚才不是说了么,‘狗急跳墙’懂不懂?我的动作,已让他们感觉没有活路了,杀了我,或许他们还有一线生机,我若不死,就是他们死,换了是你,你会如何选择?”
陈守咬了咬牙,道:“这帮杀才,好大的狗胆!末将这就去布置!”
第380章 除奸肃敌
成年人翻脸,是一种感觉。
很多时候不是当面互相谩骂互相威胁放狠话,官场上大家都是体面人,翻脸不出恶语。
脸上带着笑,表情言辞都亲如兄弟,但转过头我一定弄死你,这才是体面人的做法。
彼此眼神一交会,就明白了彼此的真实想法,这是独属于官场人物的第六感。
刚才赵孝骞从刘谦谅的表情和眼神,便已明确接收到了讯号。
是的,翻脸了。
送贿赂也好,送美人儿也好,有些事情终究是无法逃避的。
不能为友,只能为敌。
站在赵孝骞的立场,他必须尽快肃清内部,转头迎对外敌。
站在刘谦谅等人的立场,查账就意味着掀桌子,既然你已掀桌子了,那么咱们就不必客气了,且杀出个一线生机来。
体面人翻脸,最担心的却是陈守和贾实。
他们的责任重大,赵孝骞但凡少了一根寒毛,楚王殿下绝不会放过他们。
半个时辰后,真定府衙内的气氛陡然凝滞,许多披戴甲胄的禁军和膀大腰圆的汉子突然奉命进驻,将府衙后院团团围了起来。
陈守刚布置后不久,皇城司赵信进府衙求见。
赵孝骞照例在后院接见了他。
“郡公,皇城司属下这两日查访,查到了很多真定府官员不法证据,都是能板上钉钉的铁证。”
“其中包括禁军都指挥使张岚派遣禁军与辽国商贾售卖盐铁,判官刘谦谅假借朝廷名义征收苛税,提举司使周禳以青苗法之名,民间放贷,圈占良田上万顷等等……”
“真定府判官推官,禁军指挥使及以下军指挥,营指挥等武将,还有提举司,提刑司,转运司等各级官员皆涉事,犯官人数多达百人以上。”
“下官办事不利,两天只搜集了不到一半证据,皇城司属下仍在日夜追查中,再过三五天,约莫能把证据搜齐全。”
赵孝骞眉头紧锁,叹了口气道:“也就是说,整个真定府的官场全烂掉了?”
赵信低声道:“能在地方上一手遮天,不是一两个官员勾结就能成事的,官官相护,各级渗透,这张网才能做到密不透风。”
赵孝骞想了想,道:“真定边军五万,其中一万禁军,还有四万厢军,这四万厢军的将领可有涉事?”
赵信道:“两位厢军指挥使多年来被真定官场排挤,与众官员格格不入,据皇城司所查,两位厢军指挥使似乎并未涉事。”
赵孝骞舒了口气:“还好,没有烂到彻底。”
神情有点凝重。
真定府如此,大宋别的地方官府是怎样的现状?
这个问题太沉重了,都不敢想。
一个朝代亡国前,不是没有征兆的,从朝堂烂到地方,根子都腐烂了,这个朝代也就没救了。
抬头看了看天色。
天还未黑,天色灰蒙蒙的,凛冽的寒风拂过树梢,发出凄厉的尖啸。
“要下雪了。”赵孝骞喃喃道。
定了定神,赵孝骞道:“赵信,你执我手令与虎符,马上去一趟东郊龙卫营驻地,告诉种建中,今晚我要调兵入城。”
赵孝骞的眼中杀机毕现:“只有鲜血和头颅,才能清偿真定府百姓的苦难,今日,是个杀人的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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