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稳重点 第223章

作者:贼眉鼠眼

  李清臣并非无能之辈,在史书上留名的臣子,如果连一座城池都治理不好,未免太水了。

  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让李清臣这位知府也束手无策呢?

  街心中央,本就稀少的车马人流,此刻更少了,没人敢从街上路过,行人皆惊惶远避,望向这群壮汉的眼神充满了惧怕。

  壮汉们无视周围各异的目光,只是狠狠地盯着那名被从商铺里揪出来的商人,众人围住他,对他一阵拳打脚踢,商人双手抱头,蜷曲在地上,嘴里发出哀哀惨叫。

  陈守看不下去了,用眼神询问赵孝骞要不要插手。

  赵孝骞面带微笑,对眼前的惨状毫无波澜,只是淡淡地道:“再看看。”

  良久,商人连惨叫声都虚弱无力了,壮汉们才停手。

  为首一名壮汉指着他,恶狠狠地道:“每家都交的例钱,唯独你敢不交,不要命了么?”

  商人遍体鳞伤,躺在地上虚弱地道:“好汉饶命,实在是生意太差,生计惟艰,家里都快没饭吃了,实在凑不出例银孝敬,好汉且再容我三日,待我凑足银两……”

  壮汉呸了一声,道:“今日你拖三日,明日他拖三日,兄弟们不讨生活了吗?”

  “例银孝敬,你以为是平白送我们的?若没有兄弟们上下打点,为尔等商贾求情说话,你们南来北往的货物就不怕莫名其妙被盗匪劫了?水路陆路,官路匪路,谁家不要打点?”

  “任何一条路走不通,尔等还能在此安心做买卖?兄弟们一片好心帮你们平事,只收取些许吃酒钱,尔等难不成以为是天经地义的?”

  “今日既然你拿不出例钱,你这家商铺也就别做了,索性帮你砸了,掌柜的你另谋生计去吧。”

  商人顿时大急,抱住壮汉的大腿求情哭诉。

  壮汉却理都不理,只是一挥手,令手下的兄弟们将商铺砸个稀烂。

  赵孝骞和李清臣等人从头到尾看完了这场热闹,此时赵孝骞终于对真定城的萧条原因有了些许头绪。

  壮汉们忙着砸店打人,赵孝骞为了看热闹,刻意拉着李清臣避到街边的阴暗处,还让贾实等人挡在自己前面,遮住了他和李清臣穿着的官服,壮汉们根本没看到他,这场热闹才算看完整。

  此刻见壮汉们打算把商铺砸个粉碎,赵孝骞也大致了解了前因后果,于是拍了拍陈守的肩膀,示意他带人上前控场。

  陈守和禁军兄弟对这群跋扈欺人的壮汉们早就看不顺眼,一个个摩拳擦掌就等赵孝骞的命令,现在赵孝骞已有了表示,陈守当即领着数十名禁军上前,堵在商铺的门口。

  壮汉们本来要冲进商铺打砸,却见一群披戴铠甲的禁军拦在门口,壮汉们一愣,见陈守等人甲胄齐全,神情冷冽,情知这是遇到了禁军,壮汉们当即停步。

  为首的壮汉上前,客气地拱手:“尊驾可是张指挥使麾下好汉?”

  陈守不答,只是冷冷地盯着壮汉,缓缓道:“跪下,受缚。”

  壮汉一惊,急忙道:“好汉莫误会,禁军的各位将军们兄弟我都打点过,提举司和转运司兄弟我也没忘,不知尊驾究竟是哪位将军麾下……”

  陈守语气已有些不耐烦,重复道:“跪下,受缚。”

  壮汉也冷下脸来,道:“都是讨生活的苦命人,尊驾何必咄咄逼人,兄弟我敢做这事,难道上面没人?尊驾最好问清楚,省得将来吃你上官的挂落。”

  陈守眼睛眯了起来,冷冷道:“拒捕,拿下!”

  话音落,身后的数十名禁军一拥而上,拳脚无情地朝壮汉们脸上身上招呼过去。

  为首的壮汉又惊又怒,指着陈守道:“你,你敢……”

  话没说完,陈守一个跨步上前,狠狠朝壮汉的肚子揍了一拳,壮汉痛得弯下腰,像一只痛苦挣扎的大虾米。

  接着陈守一个扫堂腿,将壮汉放倒,膝盖顶着壮汉的脑袋,将他死死地摁在地上,另外将壮汉的双手反剪,从腰间解下绳索,动作麻利地将他捆绑起来。

  双手双腿被同一根绳索捆绑,反向的四脚朝天,姿势很羞耻,赵孝骞依稀在前世某些不健康的网站上欣赏过。

  赵孝骞不由露出赞许的眼神,陈守这货是有点东西的,也不知跟自家婆娘同房时玩得有多花,看这熟练的动作,绝不是第一次干。

  回头私下跟他请教一下,好人一生平安。

  再看其余的禁军,也非常利落地将所有的壮汉放倒,每个人都被揍得鼻青脸肿,跟刚才那名商人一样,躺在地上杀猪般惨叫。

第367章 死城活人

  俗话说,“天高皇帝远”,赵孝骞今日算是深刻体会这句话的神髓了。

  刚入城就遇到这种事,赵孝骞的心情不仅失望,而且深深觉得未来任重道远。

  一座充满了内忧外患的边城,一旦遇到外敌入侵,后果不敢想象。

  表面上看,这只不过是一群痞子混混在敲诈商人,可从这群痞子混混的嘴里说出来的话,令赵孝骞察觉到他们的身后还有一张密密交织的大网。

  壮汉们已被陈守等人放倒,赵孝骞和李清臣终于从街边的阴暗处缓缓走了出来。

  贾实比较有眼力,顺便还给赵孝骞和李清臣搬了两张椅子,椅子摆在街道正中。

  赵孝骞不客气地一屁股坐下,李清臣却连连摇头,苦笑着连道不敢坐。

  此刻赵孝骞虽然未发一语,但他身上散发出来的令人窒息的森冷气势,李清臣打从心底里感到颤栗,根本不敢在他旁边坐下。

  显而易见的是,赵孝骞已对他治理真定城这两年的效果很失望,而眼下这个节骨眼上,李清臣欲辩不能,只好努力放下身架。

  大马金刀坐在街心的椅子上,赵孝骞翘起了二郎腿,目光平静地注视着这群刚挨过揍的壮汉。

  为首的壮汉被陈守亲自收拾,他被揍得最惨,身上不知断了多少根骨头,整张脸都肿了起来,眼睛挤成了一条缝,依稀看到对面坐着一位穿着紫色官服的年轻男子。

  壮汉不认识赵孝骞,但他认识李清臣。

  见身为真定知府的李清臣只能老老实实站在这位年轻男子的旁边,壮汉倒吸一口凉气,立马意识到今日难以善了。

  真定府最大的官儿就是李清臣,此刻李清臣站着,而这位年轻男子却坐着,可见他的官职品阶一定比李清臣还高。

  壮汉认清了形势后,浑身不由一个激灵,脑海里顿时冒出一个念头。

  这把高端局!

  今日这一关若是过不去,小命怕是不保,就算他身后的保护伞,恐怕也惹不起这位年轻人,到时候唯一的选择是暗中杀了他灭口。

  四周的禁军们也停了手,刚才还气焰嚣张,在商人们面前作威作福的壮汉们,此刻一个个痛苦哀嚎,涕泪横流。

  赵孝骞的情绪丝毫不起波澜,朝为首那名壮汉勾了勾食指,示意他过来。

  陈守单手拎起壮汉,走到赵孝骞面前,壮汉一脸恐惧地站着,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赵孝骞坐在椅子上,动作缓慢地抬头,皱眉道:“我不喜欢仰着头跟人说话,而你这种人,又没资格与我平起平坐,所以……”

  壮汉不明其意,陈守却懂了,抱拳一礼后,取来一只方方正正的铁镗,朝着壮汉的双腿膝盖狠狠敲下去。

  咔嚓一声脆响,壮汉的膝盖以一种奇异的角度弯折下去,人已栽倒在地,直到这时,痛感才传到壮汉的脑部神经,壮汉赫然睁大了眼,发出凄厉的惨叫。

  嚎了一阵后,赵孝骞有点受不了这扰人的噪音,再次皱了皱眉。

  陈守注意到赵孝骞的表情变化,立马恶狠狠地道:“再敢嚎一声,惊扰了我家贵人,死!”

  壮汉立马忍住钻心的疼痛,惊恐地闭上了嘴,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潸潸而落,脸色苍白得像死人。

  赵孝骞饶有兴致地盯着他:“真定城的商人想要做买卖,看来非要你点头才行,你是官员?”

  壮汉惊恐摇头。

  “那么,你是代表官员收钱?”

  壮汉没吱声。

  赵孝骞缓缓点头:“看来是了,审人的事,我不专业,待我找个专业的人来审你,你们背后站着什么人,给什么人办事,最好痛快点招认,不然你后悔为何会活着。”

  说着朝陈守示意了一下,赵孝骞道:“把这群人拎去东郊龙卫营里审问,让皇城司赵信亲自审,真定府任何官员武将不准入营,一日之内,我要看到他们的口供。”

  “告诉赵信,我只要口供,不问死活,这群渣滓死了残了,无所谓。”

  陈守领命,数十名禁军押着这群壮汉便往城外走。

  赵孝骞扭头,发现站在他身旁的李清臣脸色苍白,跟壮汉一样冷汗潸潸。

  赵孝骞和善地一笑:“李知府吓到了?”

  李清臣勉强一笑:“赵郡公雷霆手段,下官佩服。”

  老实说,李清臣确实被吓到了。

  今日初识,便领教了赵孝骞的心狠手辣,眼皮都不眨,这群壮汉就在他面前被废了一个,接下来的皇城司审讯,画面更是不敢想象有多惨。

  赵孝骞仍笑得很灿烂,悠悠地道:“真定城的渣滓,恐怕不止刚才这几个吧?李知府可知底细?”

  李清臣后背又渗出了冷汗。

  赵孝骞的话说得客气,但刚才的手段已深深地震慑了他,这会儿赵孝骞说的每句话,李清臣都要三思之后再张嘴。

  早就听汴京同僚来信说,这位赵郡公看似年轻,但绝不是善茬儿。

  刚才他能眼皮都不抬便废了一个壮汉,根本无视明正典刑的程序,李清臣若回答得不对,焉知他不会用同样的手段办一个官员?

  官家对他如此宠信,在他眼里,废一个街痞跟废一个地方官员,恐怕没什么区别。

  沉吟片刻,李清臣慎重地道:“赵郡公,可否与下官寻一处僻静无人之处,待下官为您详述?”

  赵孝骞笑道:“当然可以,刚才那点小小的不愉快我已忘了,走,咱们进府衙。”

  与大宋几乎所有的城池一样,府衙都位于城池的正中心。

  一行人继续步行,赵孝骞边走边看,路边的每一家商铺和每一个路过的百姓,他都会仔细观察,神情若有所思。

  越看心情越沉重。

  汴京与真定,同样是大宋的城池,但两座城池里的百姓和商人,精气神竟完全不一样。

  汴京城里的百姓,日子虽然过得不算富足,但街上的路人和商人表情是开朗的,逢人便见礼寒暄,街上热热闹闹,说话和和气气,那是一种无法演出来的市井烟火气,人走在街上都会感到由衷的舒服。

  可是这座真定城,街上不仅行人稀少,就算看到路人行走,也是沉默中带着深深的愁苦。

  街道冷清,路人沉默,街边的商铺要死不活地敞开着门,里面的商人神情麻木,如同店里供奉的雕像一样,毫无感情色彩地盯着街面发呆。

  明明都是活人,可赵孝骞却感到一种死气沉沉的味道,整座城都好像一片无人的废墟,街上行走的,不过是一只只孤魂野鬼。

  赵孝骞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赴任真定的使命,是针对辽国,是谋划燕云十六州。

  可现在的情况是,自己的后院都已大火冲天了,哪还有什么精力去顾及外面的事。

  此刻赵孝骞最好奇的是,真定城里的这些官员和武将,究竟编起了多大的一张网,竟把这座城池整成了死城。

  随即赵孝骞的眼神又不经意似的瞥向旁边的李清臣。

  不知这位曾经的知府大人,是否也是这张网上的一根线?

第368章 沆瀣一气

  初见李清臣时,赵孝骞只觉得史书对他的评价还不错,算不上砥柱肱骨之臣,但至少是个好官儿。

  可现在赵孝骞已有点不敢信任他了。

  他没想到一座小小的边城,情况竟如此复杂,在所有的事实明朗以前,他已不敢相信这座城池里的任何一个官员和武将。

  包括李清臣。

  二人一路沉默地走到位于城池正中的府衙,府衙门外,二十余名差役穿着皂衣,整齐地列为两排迎候。

  见赵孝骞等人走来,差役们纷纷躬身行礼拜见。

  赵孝骞含笑嗯了一声,仰头看了看府衙门楣高挂的牌匾,以及门外右侧的一面鸣冤鼓。

  只看外表的话,府衙其实显得有点破败,倒是有几分清廉的印象。

  赵孝骞的注意力却被旁边的鸣冤鼓吸引了,缓步走到鸣冤鼓前,仔细看了看蒙了一层灰尘的鼓面,还有一只陈旧的鼓槌,好奇地敲了一下,鸣冤鼓发出咚的一声沉闷的声响。

  放下鼓槌,赵孝骞好奇地笑道:“这鼓,以前有人敲过么?”

  李清臣闻言,后背又冒了一层冷汗。

  今日不知为何,汗腺特别发达,大约是年纪老了。

  “回赵郡公,这鼓应是多年没人敲过了,至少下官在任的两年里,没见有人敲过。”李清臣老老实实地回答。

  现在的他不敢说谎,尤其是这种一查就戳破的谎。

  赵孝骞又问道:“这两年里,真定的刑案和治安案以及民事纠纷若何?”

  李清臣神情一紧,不假思索地道:“真定府辖下九县,每县皆有治案,以前的不提,下官在任的两年里,九县涉命刑案共计十三桩,余者如偷盗,劫掠,谋财等刑案大小约百余桩,至于民事纠纷,更是不计其数,大多已在当地县衙调解。”

  赵孝骞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涉命刑案只有十三桩,倒是民风朴实了。”

  李清臣的额头又冒出了冷汗,一时间分不清赵孝骞这句话是真心赞许,还是暗含讥讽,此刻他的心情愈发如履薄冰,深深地觉得这个年轻人果真不是轻与之辈。

  将府衙的前门打量之后,赵孝骞与李清臣进入府衙内。

  府衙内已落了一片薄薄的雪,经过前庭,里面便是传说中的大堂。

  大堂的侧边靠着几面牌匾,堂前高挂一面“明镜高悬”的牌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