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贼眉鼠眼
面前突然出现的是一位年轻的素衣男子,尽管光线昏暗,但袅袅还是看清了他的脸庞。
于是袅袅急忙盈盈屈身行礼。
年轻男子容貌很平凡,五官几乎没有任何特色,哪怕是与人见了三五次面,能记住他容貌的人也不多。
但袅袅却在他面前显得分外惶恐,俏丽的脸蛋上不再有一丝勾人的媚态,而是一脸敬畏甚至惧怕。
年轻男子盯着袅袅,良久,嘴里迸出一句话:“要你查的事情,可有眉目了?”
袅袅垂头道:“没有,赵孝骞此人非常警觉,我试探过几次,都被他避开了话题,或是答非所问,怕引他怀疑,我不敢多问。”
年轻男子哼了一声,道:“也就是说,你没把事情办好,是这意思么?”
袅袅眼中的惶恐之色更深,咬牙道:“是。”
男子冷哼道:“来汴京大半年了,你却一无所获,上面已对你很不满,我临来之前,上面吩咐要给你一个教训……”
袅袅脸色苍白,赫然抬头,还没等她反应,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来,袅袅白皙俏丽的脸蛋上顿时挨了一巴掌,啪的一声脆响,密林内莫名惊起一群鸟雀。
这记巴掌下手很重,袅袅的嘴角被扇出了血,可她仍一动也不敢动,老老实实站在原地。
事情没完,上面交代的教训,不是一记巴掌就能糊弄过去的。
于是男子又道:“你转过身去。”
袅袅浑身轻颤,还是乖乖地转身背对着男子。
男子不知从何处取来一根鞭子,突然狠狠朝袅袅的后背抽下。
一下又一下,袅袅疼得眼泪直流,可她还是不敢动,甚至连呼痛声都不敢发出。
抽了十记鞭子后,袅袅的后背已是皮开肉绽,模样甚为惨烈。
男子这才收手,随手从身后取出一件披风扔给她,道:“遮住后背的伤,袅袅,你莫怪我,都是上面的吩咐,我不敢不从。”
袅袅痛得浑身发抖,但仍垂睑平静地道:“是袅袅办事不利,理该受罚。”
年轻男子嗯了一声,语气依旧冰冷:“动作要抓紧了,上面已无耐心再等下去,必须尽快弄到宋人火器的机密。”
“宋夏之战后,我大辽朝堂君臣对战果深感震惊,朝堂一致认为宋人的火器是此战获胜的关键,若不能尽快弄到火器机密,我大辽天子寝食难安……”
“世间唯一对火器知之甚深者,只有赵孝骞,袅袅,为了辽国长治,国祚绵长,你必须快想办法从赵孝骞身上挖出机密。”
袅袅垂睑道:“是,我定尽快办妥。”
男子亦知抽一鞭子再给颗甜枣的道理,于是又勉强笑了笑,道:“此事若成,大辽天子定赐你黄金美玉,草场部落和牛羊,而你,从此以后便是自由身,天下随处可去。”
袅袅的表情一直很平静,黄金美玉牛羊等等许诺,都没能令她的表情有丝毫的变化。
唯独男子提到“自由身”的时候,袅袅的眼中闪过一道希冀的光芒,随即迅速黯淡下来。
第295章 意料之中
袅袅来自辽国。
她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从她有记忆开始,她便生活在辽国一个偏远的宅子里,和许多同龄的孩子一样,每日接受严苛的训练。
训练的内容很复杂,有技击,有刺杀,有拷问,还有宋人的文章诗词和歌舞。
从小到大,袅袅便是这般度过,她没有朋友,没有亲人,只有恶狠狠的教头,和毫无温度的集体。
她与同龄的孩子不是朋友,而是互相竞争的关系,像被关在土罐里的毒虫,养蛊一般厮杀,主人只需要最后一个活下来的。
袅袅最后活下来了,她的美色,她的才艺,还有她冷静沉稳的心性,终究决定了她是最后的生存者。
然后她便被送到了大宋。
在大宋,已经有人为她准备好了户籍和亲人,她的来龙去脉一切皆可查,后来顺理成章的,她的亲人被安排去世了,家道被安排破落了,她也被安排卖身进了青楼,成了花魁娘子。
皇城司查不到她身世的疑点,因为已经死无对证,而且从小到大都有明明白白的生活痕迹。
而她自从进了青楼,也就意味着她这枚棋子正式生效。
醉花阴的姜妙仙刚被赵孝骞赎身,花魁娘子的位置刚空出来,袅袅便立马补了上去。
赵孝骞与袅袅在青楼相遇,偏就那么巧合,袅袅突然脚下一崴,撞向赵孝骞,二人从此相识。
而袅袅出现在赵孝骞的生命里,恰好是当初赵孝骞邀请辽国使团城外秋猎之后,那时大宋的燧发枪公然出现在辽国使团的视线中,辽国朝堂君臣一片震惊。
天下哪有那么巧合的事。
巧合太多,往往便意味着人为的痕迹。这也是赵孝骞为何突然怀疑袅袅的原因之一。
猜疑与爱情不一样,它不可能毫无来由地产生的。
此刻袅袅的后背火辣辣地痛,数不清后背已有多少道鞭痕,袅袅只是咬牙默默地承受。
这样的体罚,她从小挨到大,早已习惯了。
眼前的年轻男子,其实袅袅也不熟,她只知道自己必须听他的,辽国布在大宋的眼线如同一张网,她不过是这张网上其中的一根线而已。
“一个月内,必须得到宋国火器的机密,不论任何手段。”
男子冷声命令道:“宋国皇帝已封赵孝骞为知真定府,或许不久以后,赵孝骞将会出京赴任,对我大辽来说,这可不是好消息。”
“必须赶在赵孝骞出京之前,弄到火器的机密,我大辽才有与宋国在边境抗衡的底气。”
“如若一个月内办不成,袅袅,你我都活不了,明白吗?”男子厉声喝道。
袅袅抿唇,垂头道:“明白了。”
男子嗯了一声,然后四下环视一圈,身形一闪,钻进了茂密的树林里消失不见。
袅袅仍站在原地,一双媚若桃李的美眸此刻却冰冷刺骨,死死地盯着男子消失的方向。
良久,袅袅叹了口气,从另一个方向消失。
…………
赵孝骞这几日很忙。
每天被苏轼拽着到处闲逛,寻找汴京城大街小巷的美食。
最初赵孝骞对苏轼的定位是偶像,文豪,诗人,那种带着高傲和高冷,傲娇地注视天下苍生的形象。
与苏轼熟悉后,赵孝骞果断给他换了个标签。
这位偶像根本就是个吃货,人来疯,老年逗比。
整天拉着赵孝骞到处找美食,对吃这方面尤为关注,口腹之欲简直丧心病狂。
短短数日,苏轼强行拉着赵孝骞逛遍了全城,稍微有点名气的美食他都没放过。
偏偏这货还不挑食,但凡口碑稍好一点的店,他都千方百计打听到,然后果断拉着赵孝骞进店试吃。
赵孝骞快崩溃了,他虽然也很讲究美食,但绝不至于如此令人发指,尤其是大街小巷的到处跑,人都快累死了,活了两辈子,他陪女人逛街都没如此辛苦过。
可是,谁叫他是苏轼呢,赵孝骞只能忍了。
不过苏轼邀请他参与的宴会,赵孝骞还是果断拒绝了。
上次提醒苏辙的话,或许苏辙听进去了,但苏轼肯定没当回事。
这几日苏轼白天拉着赵孝骞寻找美食,晚上仍一如既往地跟文人故交们聚会饮宴,完全不在乎别人如何看他。
或许在苏轼的眼里,他不过是一个被贬谪的官员,与曾经的故交见面饮宴,算不得多大的事。
或许在他的认知里,大宋还是那个宽松的政治环境,朝堂上纵是与政敌翻脸,也不过是被贬谪千里,断不会要人性命。
可惜,苏轼久未回京,他的认知已落伍了。
如今的朝堂,新党当政,黑化的章惇雄视庙堂,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宽松的讲究君子政治的大宋朝堂了。
回京后的苏轼频频与昔日的旧党故交们聚会,终于惹出了麻烦。
当天夜里,魏节来到楚王府,向赵孝骞禀报了一件事。
御史中丞黄履,侍御史来之邵,中书舍人林希,三人密谋参劾苏轼,罪名是聚党谋私,谤君欺名。
皇城司主要的职能是监察百官,尤其是汴京城里的百官,理论上,京城所有的权贵官员都在皇城司监察名单上。
所以皇城司能探知如此隐秘的消息,赵孝骞并不奇怪,三人密谋参劾苏轼,他也不奇怪。
都在意料之中,苏轼回京后的种种作为,确实有些高调了。
不过密谋参劾苏轼的人,倒是令赵孝骞有些意外。
御史中丞,这官儿可不小,据说这位名叫黄履的御史中丞,也是章惇亲手提拔上来的。
新党当政,章惇拜相,赵煦欲以新党取代旧党,朝中空置许多官职下来,章惇本来就有权力组建新的内阁。
御史台的一把手亲自参劾,也就苏轼有这个面子,值得一把手亲自出手了。
可以想象的是,御史中丞亲自上疏,可见奏疏的分量有多重。
奏疏一旦递上去,无论是新党党羽,还是意欲攀附的官员,都会纷纷上疏附和。
苏轼纵是有文坛领袖的光环护身,这次不死也要脱层皮。
文坛与庙堂,完全是两个世界,新旧两党之争本就是你死我活,章惇若真决定对苏轼下死手,以苏轼的地位和官职,是不可能轻松免罪的。
听完魏节的禀报,赵孝骞神情渐渐凝重。
这道坎儿有点深,苏轼怕是不容易过。
知道当年章惇与苏轼的私人恩怨后,赵孝骞就一直在猜测,猜章惇会不会对苏轼动手。
此刻他终于得到了答案。
黑化的老章终究还是下手了,他不会轻易放过苏轼。
或许朝廷召苏轼回京,本就是阴谋的开始。
拜相掌权之后的章惇,要用手中的权力了结当年的恩怨。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消息确认了?是章惇授意的吗?”赵孝骞问道。
魏节摇头:“不确定是不是章相公授意,但黄履,来之邵,林希三人,皆是去年由章相公提拔上来的,下官猜测,应该与章相公脱不了干系。”
赵孝骞叹了口气,道:“这老货,对旧党如此赶尽杀绝,他是真不打算给自己留一点退路啊,将来告老还乡时,就不怕莫名其妙死在路上吗?”
魏节迟疑了一下,道:“郡公难道打算插手此事吗?这三人在朝堂的分量,还有背后的章相公,郡公若插手救苏轼,恐怕会与章相公甚至所有的新党官员结恶。”
第296章 子安未寝
赵孝骞从来不觉得自己头铁,敢无缘无故招惹章惇。
事实上真正与章惇发生冲突,都是逼不得已的情况下。
第一次是营救苏辙,第二次是拿问周秩。
章惇感觉惹不起赵孝骞,赵孝骞又何尝惹得起章惇,人家可是当朝宰相,皇帝之下就他最大,货真价实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所以当初章惇主动登门,以含蓄的方式服软,顺便还以含蓄的方式与赵孝骞约定了井水不犯河水的协议,赵孝骞当时是欣然接受的。
既然大家互相破不了招儿,不如相忘于江湖。
可是这一次,章惇要对苏轼下手,赵孝骞终究还是为难了。
新党旧党的立场就不说了,赵孝骞的立场本就模糊得很。
然而,那人是苏轼啊。
上辈子朗读并背诵他那么多诗词,同学同事的聚会上,用他的诗词装了不少逼,这一世活生生的有了交情,难道眼睁睁看着这位大文豪大诗人双手抱头挨揍?
苏轼在赵孝骞眼里,终究仍带着偶像的光环,而且苏轼这个人性格豁达洒脱,不拘小节,相处下来很难让人反感。
所以,救不救苏轼?
赵孝骞确实有点犹豫了,毕竟如果自己出手救他,便意味着再次与章惇为敌,甚至是与所有的新党官员为敌。
魏节的话,赵孝骞也听进去了。
这位属下的意思很明确,希望赵孝骞袖手旁观,没必要为了苏轼一人而与天下为敌,太中二了。
“你回去吧,我再想想……”赵孝骞叹息道。
魏节犹豫了一下,道:“郡公。下官有句话,想了想还是要说。”
“举凡成大事者,首先当惜身,不立危墙之下,下官知道郡公与苏轼私交甚笃,但私交归私交,人生立世,多少还是要顾及一下利弊,下官实在不希望郡公因此而身陷风暴之中,而被千夫所指。”
赵孝骞沉默片刻,拍了拍他的肩,笑道:“你的话,我记住了。老魏,抛开你我上下级关系不说,至少你和我都是彼此把对方当作朋友的,我知道你刚才的话不是对上官说的,而是对朋友说的。”
魏节笑了:“郡公懂我,虽死无憾。下官的劝说只是个人愚见,如果郡公还是选择救苏轼,下官仍愿为郡公的马前卒,在所不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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