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贼眉鼠眼
“急啥!叫你别乱动,多么经典的画作,画歪了!”
第187章 大婚之期(上)
朋友大约分三种,酒肉朋友,利益朋友,以及真朋友。
一个成熟的人,首先要对自己的人际圈子有着清醒的认知,分清楚自己的人际圈子,将所有认识的朋友用这三种关系分类。
酒肉朋友就在一起吃吃喝喝,玩玩闹闹,别谈钱,别合作做买卖,更利益有关的事最好一丝一毫都不要沾,当然,嘴上的兄弟情深没事时可以多说说,别走心。
利益朋友比较深一点了,大家最好只谈钱,也可以在一起吃吃喝喝,当然,兄弟情深之类的场面话也可以多说说,还是那句话,别走心。
真朋友不一样了,什么都可以谈,什么都可以托付,完全信任,以心交心,真正可以做到为对方两肋插刀。
有意思的是,真正的朋友从很少在嘴上说什么兄弟情深,太肉麻,大多都是逼着对方叫爸爸,想方设法绑定父子关系。
一个人如果对自己的朋友圈子有了如此清晰的定位,那么人生再怎样倒霉,也不会失败到哪里去。
赵孝骞与张小乙的关系,大约可以归类为真朋友那一类。
张小乙有了麻烦,赵孝骞愿意担上风险为他出头,而赵孝骞如果也有了麻烦,张小乙甚至会为他豁出性命。
古人常谓“士为知己者死”,现代人往往不可理解这种心态,但在崇尚道德的纯朴年代,无可否认的是,这确实是普世价值观,在当时看来,是理所应当的事。
张小乙的伤仍在恢复中,但听到赵孝骞有事要他办,顿时来了精神。
他欠了赵孝骞太多,已是寝食难安,人情欠大了,难受的是受恩的人,总会想方设法还了这份人情,心情已到了迫不及待的地步。
“郡侯尽管吩咐,任何事我都利落给你办好。”张小乙郑重地道。
赵孝骞犹豫了一下,道:“你在汴京市井里算是有几分名气吧?”
“谈不上整个汴京城,只能说,在州桥和潘楼街这一块儿,我说话还是管点用。”
“有一个人,我想你帮我暗中查一查他,盯梢也好,监视也好,总之,我想摸清楚他的底细。”
张小乙用力拍胸脯:“没问题,我虽卧榻养伤,但手下还是有几个听话的兄弟。”
随即张小乙又道:“此人是谁?只要有名有姓,我手下的兄弟便日夜不歇地盯着他,上茅房拉了几坨都记下来告诉你。”
“大可不必!咱记点有用的,屎尿屁的烂梗还没玩够?你只要帮我记下他出门后去往何地,跟何人接触过,如果能偷听到他与别人聊了什么就更好了,能办到吗?”
张小乙想了想,用力点头:“能,若有负郡侯,我愿提头来见。”
“别搞得那么血淋淋的,动不动提头来见,你脖子上装了螺丝吗?说卸就卸下了。没办成也不怪你,毕竟不是你们无能,而是敌人太狡猾……”
“郡侯说了半天,还没告诉我他的姓名呢。”
赵孝骞迟疑了一下,低声道:“此人……与我关系十分密切,可以说亲如父子,我让你盯梢他也没恶意,只是对他有点好奇……”
张小乙笑了:“郡侯何故遮遮掩掩?亲如父子终究不是真父子,查一查他又如何,总不可能是真的父子吧,那也太禽兽不如了……”
赵孝骞脸色渐渐铁青,抿唇一言不发。
张小乙的笑容慢慢变得尴尬起来,然后表情越来越惊讶。
“不会真是你父亲……楚王殿下吧?”
赵孝骞仍旧不言不语,此刻的沉默震耳欲聋。
张小乙明白了,不由露出苦笑:“你们权贵人家的事,我是真的一点都不懂啊,到底是为啥?……好吧,我不问了,郡侯怎么说,我便怎么做。”
“从今日起,令尊只要出了王府的门,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与什么人见面,保管原原本本告诉你。”
赵孝骞满意地点头,然后起身告辞。
临出门口,赵孝骞扭头看着他:“我对朋友向来不隐瞒,告诉你原因,没别的意思,更没有恶意,我纯粹是对我父亲感到好奇,想知道他不为人知的一面。”
张小乙笑了:“郡侯不必告诉我原因,你就算杀人放火,我也帮你递刀子,我张小乙,草芥一般的人物,哪里分得清是非善恶,谁对我好,我便把命交给他。”
“哈哈,我也是有底线的,丧尽天良的事,我也干不出来。”赵孝骞大笑道。
真朋友之间,有些话一定要说透了,不然容易产生芥蒂。
赵孝骞本不是喜欢解释的人,但对张小乙,他愿意破例解释一下。
正要跨出门,赵孝骞突然想起了什么,道:“对了,以后不要再说什么草芥一般的人物,听着不舒服。”
“你和我一样,都是堂堂正正的男儿汉,不一样的是,你不过是穷了一点,这跟上辈子的投胎技术有关系,跟你这个人,没关系。”
“好好养伤,下次我有了灵感,再来你身上创作一番。”
张小乙目送他离去,直到赵孝骞的背影消失在大门外,他才缓缓收回目光。
垂头不知沉思了多久,张小乙突然笑了,喃喃道:“跟别的权贵子弟真的完全不一样,嗯,太不一样了。”
许久之后,张小乙翻身下床,艰难地穿好衣裳鞋子。
赵孝骞嘱托他的事,他本来打算叫几个兄弟办了,但此刻张小乙却决定亲自办,哪怕他的伤还没好,哪怕他每走一步都疼得厉害。
…………
绍圣元年,十月初八。
宜嫁娶,宜动土,忌祭祀,忌行丧。
黄道吉日,大婚之期。
如此重要的日子,最高兴的莫过于看客,最受折磨的,却是一对新人。
天还没亮,赵孝骞便被姜妙仙叫醒,姜妙仙与丫鬟们一起为他穿戴好吉服,还在他脸上描眉施粉,甚至还在他的帽沿耳边插了一朵红艳的小花。
娘炮的打扮令赵孝骞分外愤怒,左右挣扎,拼死反抗。
姜妙仙不得不耐着性子解释,给他插的这朵小花属于礼仪的一部分。
大宋士大夫阶层的男子,时风有“簪花”之仪,耳朵边插一朵小花便叫“簪花”。
举凡重要的节日和仪式,包括平日的朋友聚会,踏青等等,士大夫阶层的男子无论老幼,都会在耳边插花,此为风雅,谓为时尚。
姜妙仙口舌耗尽,终于解释清楚这种行为不叫娘炮,叫时尚。
赵孝骞像一头被强行镇压下来的倔驴,总算消停了。
然而穿戴整齐,出了门口,赵孝骞趁人不备,还是偷偷将那朵娘里娘气的簪花摘下扔了。
姜妙仙看在眼里,见自己的男人对簪花如此抗拒,只好轻叹口气,不再勉强。
古代的成亲仪式不在白天,“婚”通“昏”,顾名思义,正式的成亲之礼是在黄昏时候才开始的。
穿戴打扮之后,天才刚亮,赵孝骞也没能闲着。
同样一身华贵吉服的赵颢满面喜色,拉着赵孝骞兴冲冲直奔王府后院,后院的北侧有一座赵家的祠堂,里面供奉着赵家皇族的历代祖宗,从赵匡胤的爷爷辈算起,祠堂里供着一大片牌位。
赵颢和赵孝骞跪在祠堂里,向赵家历代祖先告慰,赵颢嘴里喃喃念叨个不停,大意是我儿今日大婚,感谢祖宗保佑,子孙不肖,还请祖宗们继续保佑下去,最好给咱父子添个百八十年的阳寿云云……
一大通话念叨下来,祭文不像祭文,反倒像活人跟死人谈生意。
你保佑我父子平安长寿,我父子每年给你们多烧纸钱,大家互惠互利,合作双赢……
这种充满市侩利欲的告慰方式,赵孝骞打从心底里就没虔诚过。
不知道九泉之下的祖宗们怎么想,将心比心,反正如果自己在九泉之下,听到不肖子孙用这种谈生意的方式跟本祖宗聊天,我特么直接在棺材里自爆,祖坟都给你炸没了。
第188章 大婚之期(下)
大婚之日,祭祀祖先是礼仪之一。
但不是只在祖宗牌位前磕几个头就完事了。
事实上,赵孝骞要从清晨跪到下午,以表对法敬祖先的虔诚,然后从祠堂出来,便直接去丈人家迎亲。
整个白天,赵孝骞都跪在祠堂里,两腿都失去知觉了,感觉这不是成亲,而是受刑。
大约九泉之下的祖先们在用这种方式告诉他,想要尝爱情的甜,先尝尝跪拜祖先的苦。
咬牙忍受双腿的疼痛,赵孝骞耐着性子果真在祠堂里跪了整个白天。
当然,摸鱼的过程没人看见,就只当没发生,祖宗牌位看见了没关系,他们不会为了这点小事炸坟的。
直到下午时分,楚王府的迎亲队伍已等候在外,一切礼仪用物已准备妥当,就连赵孝骞的母亲冯氏,也被接进了王府,赵颢这才亲自将赵孝骞从祠堂里接出来。
时近黄昏,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出发,一路敲敲打打直奔狄府。
仪式非常隆重,王府不仅动用了五百禁军,赵孝骞还调用了皇城司,借用了赵宗晟府上数百禁军,总算撑起了场面。
数百人的队伍穿行汴京城,市井百姓纷纷上街围观,见骑在高头大马上的赵孝骞唇红齿白,风流俊秀的模样,百姓们顿时窃窃议论不休。
原来,这便是最近闻名汴京的楚王世子,好像很得官家宠信,为大宋立下不小的功劳,难怪官家为了他打破了祖宗规矩,就只看世子这俊秀的模样,就值得打破规矩。
所谓“六礼”,是古代大婚的必经之礼,缺少了任何一个环节,都叫名不正言不顺,甚至会被人骂“苟合”,很难听。
事实上,六礼之中的前五礼,诸如纳吉,纳征,请期之类的,是在大婚之日以前便走完了流程的,大婚的当天,只需要进行最后一个步骤,那就是迎亲。
赵孝骞骑在马上,刚出王府没多久,便觉得浑身不自在。
倒不是因为紧张,而是沿街太多市井百姓围观,那种从人群中走过,不知不觉便身败名裂的感觉很不好。
狄家其实距离楚王府并不远,开导航的话,步行两刻时辰便差不多了,但大婚的目的是为了昭告天下,也是为了名正言顺。
于是迎亲的队伍刻意绕了远路,敲敲打打围着御街附近几个坊兜了个大圈儿,生怕别人不知道楚王世子今日要合理合法跟狄家闺女同床共枕,共做羞羞之事。
经过大相国寺门前,赵孝骞闻到一阵香味扑鼻,扭头一看,路边有个卖榛子糕的摊位,一盘盘榛子糕此时恰好蒸炉出锅,随着一阵白色的雾气缭绕,香味四下飘溢。
赵孝骞暗暗吞了口口水。
清晨起床被拽进祠堂跪了一整天,只在早晨草草吃过几样点心,按规矩,祭拜祖宗时是要戒食的,只能饮清水,现在的赵孝骞已饿得不行了。
婚礼什么的,可以往后捎一捎,自己的肚子是万万不能委屈的,这是赵孝骞做人的原则。
“陈守,陈守!”赵孝骞叫了几声。
然而陈守今日比赵孝骞还忙,不仅要指挥麾下数百名禁军兄弟的迎亲事宜,还要负责保安工作。
赵孝骞叫了半天,左右环顾,发现陈守根本不在他身边。
“谁特么都指望不上,只能靠自己!”赵孝骞咬了咬牙。
于是,在一片锣鼓喧天的喧嚣热闹声中,作为新郎的赵孝骞猛地勒住了胯下的马儿,然后在迎亲队伍惊骇的目光下,赵孝骞动作利落地翻身下马,飞快冲到卖榛子糕的摊位前。
“来两个,不,三个!”赵孝骞浑然不顾外人骇然的目光,顺手从怀里掏钱,一掏之下,发现自己身无分文。
赵孝骞暗暗骂了一声,扭头环视迎亲队伍里数百名禁军将士。
“你们随便谁谁谁,帮我给钱,回头我还你。”赵孝骞扬声道。
卖榛子糕的贩子目瞪口呆,一脸痴傻地看着他。
从来,绝对,没有见过如此离谱的事件。
迎亲半途,新郎居然逼停了队伍,翻身下马跑到路边买糕点。
你们权贵人家成亲如此草率随意的吗?这该死的松弛感,平民百姓果然一辈子都学不会……
“愣啥,快给我榛子糕,我赶时间!”赵孝骞瞪眼。
贩子表情木然,手上动作仿佛未经过大脑,痴傻地将三块榛子糕打包递给他。
“多少钱?赊账行不行?”赵孝骞毫无半点尴尬地问道。
贩子表情呆滞地道:“行,啊不……,不用给钱了,小人白送的,就当贺世子大婚之喜了。”
赵孝骞喜笑颜开,拍了拍贩子的肩:“好人一生平安,你一定会发财的,多谢了。”
接过微烫的榛子糕,赵孝骞仍然不顾身后迎亲队伍震惊到麻木的眼神,大大咬了一口榛子糕。
真香!
人在饿极的时候,吃下的第一口食物,那味道保证一辈子都忘不掉。
此刻便是如此。
迎亲队伍仍停在路中间,就连吹打乐班都停下了,数百号人就这样傻呆呆地看着世子穿着一身新郎吉服,站在路边大吃特吃。
良久,一名原本走在队伍最后的礼部官员匆匆赶来,一脸苍白地朝赵孝骞飞奔,像奔赴一场奋不顾身的爱情,只是官员脸上气急败坏的表情,彻底出卖了他的心情。
“郡侯,你竟然……这,成何体统!”礼部官员气得跺脚,打又不敢打,骂又不敢骂。
就特么离谱!
这要是换了别人,礼部官员早就隔老远助跑,然后一记飞腿凌空踹过去了。
大婚当日,众目睽睽,新郎居然在路边吃榛子糕……
礼部官员主持过朝廷重大典礼,也兼职当过婚礼司仪,但他从来没见过如此离谱的新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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