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欲九天揽月 第5章

作者:温茶米酒

  千户白琦也连忙说道:“这高河贫瘠,县衙也是简陋不堪,但督主的住所,我已经派人去重新安置,用的都是咱们从宫里带出来的东西,赶路劳苦,请督主将就一晚吧。”

  县令的卧房没被瞧上,却是书房被大肆整改了一番,里面原本的东西全被清理了出来。

  锦衣卫把自己运来的那些东西挑挑拣拣,安放了进去,靠墙的柜子上,摆满了孤本古籍和赏玩的玉器,墙角的恭桶、夜壶,都是错金银的纹路,里面还事先铺了干燥的香料,即使起夜的时候,也嗅不到一点臭味。

  桌子上放了一座香炉,是宣德三年,以金银铜十二炼,皇帝亲自过问,铸造而成的上品香炉。

  炉内燃的是安眠养神的贡品香料,跟这些桌椅、锦被、古籍的香气,混同而逸,形成一个与外界截然不同的氛围,一门之隔,仿佛两座天地。

  曹武伯进了门来,舒展双臂,暗暗点头,果然都是用熟了的物什。

  属下为他宽衣解带,等他上床之后,就都退了出去,轻轻关门。

  等到躺在床上,闭目片刻之后,曹武伯才想起这房里缺了点什么。

  缺了美人啊!

  他虽然是个太监,却喜欢赏玩美人,还喜欢新鲜,在京城里的时候,这点要求自然不难满足,想来也是这高河县,实在没有能入眼的,白琦他们才没有安排。

  也罢,等这一趟事情办成之后,回去京城,再好生补偿一番吧。

  他正要再度闭眼,忽然脸色微动。

  哗啦!!!

  瓦片破碎,椽子断裂,碎片中混着一道人影,轰然坠落下来,把整张床榻,打得四分五裂。

  刺客这一招威力十足,却瞧出床上已经没人,不假思索的将手一抖。

  他手上那把看似粗铁棍的兵器,顿时撑开,原来却是一把黑色大伞。

  伞面把他整个上半身都给遮住。

  桌子上的茶壶,被曹武伯一掌震碎,碎瓷片如同千百点夺命暗器,全打在伞面之上,却没有一块瓷片能够打穿。

  雨打芭蕉般的声响中,反而有好几块瓷片被弹开之后,仍然能够钉在墙砖之内。

  瓷片本来脆弱,却能够有这样的表现。

  只能是因为,曹武伯在刚才手掌与茶壶接触的一刹那,就把自己的内力,布满了茶壶内外的每一个角落,才能使反弹之后的瓷片上,仍有内力未曾消散。

  这个东厂督主的功力,赫然已经到了刚柔并济,寄气不散的程度,放眼当今武林,遍属朝野正邪,能做到这一步的,也屈指可数。

  可那把大黑伞和那个持伞的人,亦绝非凡物。

  大伞如同昙花盛放,刹那撑开之后,急推向前,又顺势合拢。

  空气中传出“呜”的一声裂响,刺客手中的伞,如同一个大铁锥,以千军辟易之势,冲撞过来。

  这伞开之时,曹武伯看不到伞后之人的具体动作,合拢的又太快,使人的眼睛,来不及接受这种变化。

  敌情不明,曹武伯不愿硬接,身子一晃,已经肩靠墙壁,探手抓上了书柜侧面的宝剑。

  他并没有准备抽剑,因为他的转轮王剑,剑身比一般的剑更长,质地坚硬,仓促间抽剑,需要的时间也更长一些,很可能给敌人留下破绽。

  因此他这一抓,是直接把剑鞘侧面的系带扯断,准备连剑带鞘,当一根棍棒使用。

  谁知,在曹武伯拿到自己兵器的时候,那个刺客根本没有继续向他进攻,只略微变了一点方向,直接撞碎了房门,一鼓作气,冲杀了出去。

  曹武伯来到门口,那道人影已经在远处房梁上跳了下去,消失不见。

  门外只剩下两个刚才被刺客撞飞的守卫,跌在地上吐血。

  “一击不中,远遁千里……”

  曹武伯眼睛眯起,整张红润的脸,更赤了几分,“好刺客!”

  皮绍棠和白琦匆匆赶来,正要说话,却听到城外有异响。

  皮绍棠大惊:“爆炸?这些人连火药都能弄到?!”

  白琦侧耳倾听:“这点动静,不算什么,应该只是民间弄到的一点火药。”

  曹武伯脸色却阴沉了少许,若有所思。

  很快有人飞奔来报。

  他们白日因为人多,是在城外安营扎寨,刚刚有人乱箭突袭,箭上有火,锦衣卫动作之时,又有人攻击马厩,利用火药,惊散了马群。

  白琦脸色很是难看,这附近已经是荒野地带,这么多马在荒野上跑散,想要找回,也不知道需要多少时间。

  恐怕他们直接靠两条腿走路,追上流放队伍的可能性,都比找回马匹更高。

  “这些逆贼,真是不择手段,奸计百出。”

  皮绍棠冷笑道,“不过他们怎么也不可能想到,早在京城的时候,除我以外,其余四大档头,就都已经乔装改扮,率人出动,前堵后追,等他们上钩。”

  之前跟那些人交过手的,最多是寻常的锦衣卫,还有五档头曹添、三档头毛宗宪,分别率领的人马。

  二档头贾廷跟踪的距离放得较远、四档头路小川则绕到前面守株待兔,都没有暴露过。

  “只要他们还想救于家的人,必然会被拖在平阳城,足够我们赶到了。”

第8章 两方到来

  三月初四,平阳城中。

  大早上的,就有人挑着担子,走街串巷,卖热水和馒头。

  城里虽然贫瘠,但有些人是当年被流放的犯官后代,耳濡目染下,还是乐意从自己辛苦赚来的铜钱里面拨出一两枚,换些清晨的享受。

  卖水的从门前路过时,医馆的门也打开了,照旧是买了三包馒头,两壶热水。

  “二哥,昨天城里还是没有外地人出没吗?”

  苏寒山坐在柜台后面,接过馒头的时候,问了一句。

  卖水的汉子,叫水二郎,城里年轻些的人就叫他二哥,闻言连忙说道:“没有。放心,我们城里大把没事干的,早晚都盯着呢,要是有,按你说的,清晨、入夜两个时间,会有人来告诉你。”

  苏寒山接过馒头,点头道:“多谢。”

  “哎哟,我们也都是收了……嘿嘿,苏小哥,你出手也太阔绰了。”

  水二郎出去挑起担子,说道,“中午还是照旧,让老王家小酒馆的送几样饭菜过来?”

  苏寒山嗯了一声,挥手与水二郎道别。

  朵拉从后院过来的时候,就看到苏寒山眉头紧皱的在那里啃馒头。

  水二郎做的馒头,虽然不算松软,还有点发黄,但嚼两口却能吃出一股香甜的味道。

  多吃两口之后,倒一碗热水咕嘟下去,整个人都舒坦。

  每天只早上吃这么一顿,就算连着十天如此,也不会腻。

  苏寒山当然不是嫌弃馒头的口味不好,只是他心中太焦躁了些。

  他在这里,一共也就只有十天的时间,现在已经过去三天多、快四天了,治愈双腿的事仍然没有什么进展。

  费尽心思审那个四档头,能问的都问尽了,最后也只是能初步判定,东厂没有什么人或物,能够治愈一个双腿瘫痪五年的人。

  苏寒山又不敢大意的,仔细打听了平阳城当地的种种消息、逸事、传说,果然当地也没有什么线索。

  那么希望大半就落在于谦旧部那些人身上。

  可于谦的旧部怎么还没来呢?

  “你们赶路的时候,到底比于家子女超前了多少?”

  苏寒山沉声说道,“提前好几天跑到这里来设伏,也太可笑了,真就笃定那些人不会跑到别的路线上去吗?”

  朵拉愈发肯定,苏寒山跟于家关系匪浅。

  “是你太着急了。”

  朵拉啃了一口馒头,“从平阳城再往西就是荒漠,他们如果直接从东边城镇绕过平阳城,闯到荒漠里面,食水不够,夜里骤寒,最后必然死在荒漠中。”

  “而东边,有东厂的人马,加上他们调动的各地县衙、卫所的士兵,罗网状的巡回排查,逼迫于谦旧部,向西而来。”

  “所以他们绝对要在平阳城休整一番,补充食、水、药、衣,说不定还要买些当地的骡子、骆驼,才好继续西行,借荒漠摆脱追兵。”

  苏寒山前两天,就已经从四档头嘴里听过差不多的解释,也知道这些道理,只是时间紧迫,他的耐心已经快要煎熬殆尽。

  “急也没用。”

  朵拉又给他倒了碗水,劝道,“这里就你我两个人,就算我们主动向东去找,又能查看多大范围?只怕反而弄巧成拙,跟他们擦肩而过。”

  “你若想雇那些百姓帮忙,也不成。出城搜索之难,可不比只在城里传传消息,想让他们出城这么大动作,再怎么样也会让当地人感到蹊跷的,你的银子也不够。”

  苏寒山真要气的笑出声了。

  在武馆里熬了五年,幸运万分的触发了金手指,穿越了世界,治愈双腿的希望,好像就已经到了眼前,现在却还是要继续熬,被动的等待着。

  他从刚穿越的时候,就把情绪憋着,尽量让自己平静点,不敢太过惊喜,生怕事后落空,落差太大。

  现在想想,那时的自己果然是够明智。

  可惜,心情这种东西,不是想压就能压得住的,这几天里,他的患得患失还是越来越严重。

  苏寒山沉着脸,把嘴张到最大,两口咬掉了一个大馒头,默默的灌了一碗水下去,闭上眼睛,开始练功。

  把心情的起伏,全部宣泄到内力的运行之上,维持表面的平静,是他五年里养成的好习惯。

  虽然这几天,这个习惯的效果大打折扣,但好歹还是让他心口火急火燎的感觉,降下些许。

  他练一练,缓一缓,中午吃了一顿,上了趟茅房,回来继续练。

  门外日头西斜,到了下午,苏寒山耳朵一动,突然睁眼,死死的盯着某个方位,视线缓缓的移动。

  好像他的目光能够穿透医馆的墙壁,看到街面上逐渐走来的人。

  进门的是一个头裹棕巾、身材敦实的短须汉子,和一个头戴斗笠、脸颊微圆的青年人,两人都是劲装打扮,有些憔悴的痕迹。

  那汉子两只手,各拿着一件灰蓝粗布缝制的长条口袋,明显是装着兵器,青年人手上则抓着一张药方,放在柜台上一推。

  “请看看有没有这些药,凡是有的,全给我们包上。”

  苏寒山看了一眼朵拉,朵拉微微摇头。

  这个意思是他不认识。

  于谦旧部多了去了,朵拉只是早年在于谦帐下当过兵,不认识也正常。

  而东厂那边,当初夺门之变的时候死了一大批,后来从各方面抽调人补充进去,朵拉才进了东厂。

  除了同属四档头麾下的人,朵拉也就只能认出曹武伯、白琦和几个档头的脸罢了。

  “你等会儿,我看看。”

  朵拉拿着药方,转身对照药材橱柜上的那些铭牌。

  苏寒山则跟那两人搭话:“两位看着有些劳累啊,是远方来的吗?”

  短须汉子道:“我买药,你卖药,反正我给得起钱,别的别多问。”

  斗笠青年则打量了一下这家医馆,所有物件都很老旧,医馆里两个人的年纪却都不大。

  地面原本应该铺过碎石,又多铺了层黄土,却还是隐隐能看出一些斑驳的痕迹,不像是水泼造成的。

  病人的血?一般病人不会流这么多血吧,还分在好几个地方。

  斗笠青年心生警惕,笑道:“我们是远道而来,探访亲戚,每三年都会来一趟,记得上回来,好像还是另一位掌柜的?”

  “是吗?”

  苏寒山好不容易等到外地人,对这试探有些不耐,正准备提几个重要的名词,切入正题,门外却又传来不一样的脚步声。

  有个看着四十多岁、方巾黑须的学究,带个背着书篓的仆从走了进来。

  那学究看了看医馆里的客人、主人,视线也从地上扫过,笑着从怀里取出一张药方:“麻烦帮我照这个方子,抓三副药。”

  朵拉转过身来,又转过身去。

  得,又不认识。

  要么不来,一来来两波,倒是成功让苏寒山压住了心里的急躁,露出一点笑容。

  “请等一会儿,要先帮那边的客人抓药。”

  学究打量着朵拉拉开抽屉取药材的动作,看出有些生疏,面上则笑道:“我家有些急事,不知道能不能先给我抓。”

  他身后仆从心领神会,从怀里掏出一块碎银子,递在柜台上,朝另外两个客人推了推。

  那短须汉子扭头看他:“怎么,有钱了不起?我家也有急事,先来后到不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