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欲九天揽月 第3章

作者:温茶米酒

  那四档头叮嘱道,“待会儿进去,你们几个挡着门口,你!再找个不算太重要的抹了脖子,杀鸡儆猴,也就行了。”

第4章 动如鹰

  听着那些人的脚步重新响起,靠近门口,苏寒山默默伸手,把自己腿脚上的银针,一根根拔了下来。

  “咦,你这是做什么?”

  医馆掌柜的看见这一幕,连忙走过来,“还没到时间,不要乱拔。”

  他想阻止苏寒山,但苏寒山拔得很快,他又怕胡乱伸手的时候,按到针尾,一时犹豫,竟然已经被苏寒山把银针拔完了。

  “你这……”

  掌柜的还要说话,就觉光线一暗,门口接连涌进来十几个汉子,挡住了阳光。

  尤其是走在最后的四个人,刚一迈入门槛,就把自己挑着的木箱放下,八口箱子垒起来,把门口堵得严严实实。

  整个医馆里,只剩下窗户透进来的光亮,阳光被窗格分割之后,形成斑驳光影,照在人的侧脸上,更显得众人脸色晦暗。

  掌柜的和伙计看他们人多势众,就有些害怕。

  伙计站到了柜台后面,掌柜的也后退了半步,嘴上说道:“各位好汉,大驾光临,是、是要店里的药吗?”

  这些人全是劲装打扮,除了挑箱子的四个人之外,其他每人后腰横着一捆草席,风尘仆仆,仍显得健壮有力,看着就不像一般行脚商人。

  居中的一人,看似二十多岁,相貌有几分俊秀,手上还捏了个帕子,掩在口鼻前,视线扫了扫,就落在苏寒山身上,低笑一声:“就这个了。”

  从嗓音判断,这就是那个四档头了。

  苏寒山扎针的时候,裤腿折叠,挽到了膝盖的位置,现在还没有放下去,四档头眼力何等毒辣,一眼看出这是个病人,还是个外地人。

  宰了这个,最合适了。

  他竟然没有半点跟医馆里的人搭话的意思,与苏寒山素昧平生,毫无了解,却已经判决了对方的生死。

  猴子留着还有点用,但人怎么会跟鸡交谈呢?

  四档头话音刚落,就有个皮肤黝黑的汉子迈步,右手往后腰那捆草席里一抓,抽出一把钢刀来。

  掌柜的和伙计见了那刀上反光,骇然失声。

  另外也有几个人抽出刀,准备上前把掌柜的和伙计控制住,免得他们待会儿大喊大叫。

  就在这时,苏寒山高声说了句:“四档头!”

  这些人没想到,一个偏远小城穿粗布衣服的草芥小民,竟认得他们,能喊出这个职位,脚步下意识一停顿。

  嘭!!

  就在这时,苏寒山捏着的那把银针全打了出去,挥手的速度太快,还发出了一声震耳的气爆。

  按理来说,细小的银针如果没有击中穴位、眼球之类的要害,对人的伤害非常有限。

  苏寒山也没有学过使用银针的暗器手法,打不准那些要害。

  可是他用话术,让近处这些人暂且停步不动,至少能保证银针不会打到空处,又从这些人进门之前,就在运转心法,蓄势待发,每根银针之上,都灌注了强悍的内力。

  这些针打中人体之后,直接穿透皮肉,刺在了骨头上,甚至在针尖崩断后,后半截针体,依然朝骨头上钉了过去。

  有的针,因为苏寒山手法拙劣,是横着打在人身上,破开皮肉,深可及骨之时,伤口更显狰狞,激发出破了音的惨叫。

  有的针,穿透一个人之后,竟还有余力射向后面的人。

  “什么?!”

  四档头左手一晃,食指中指,夹住了一根差点打在他肚子上的银针,针上的力道,令他手指微痛,心中一惊。

  而站在他前方的五六个汉子,已经因为剧烈的疼痛,捂着伤处跌倒在地,活活疼晕了过去。

  四档头前方视野为之一空,但骤然间,又被一个猛烈抛掷过来的方桌给填满。

  他来不及躲闪,双掌齐出,拍碎了这张桌子。

  苏寒山撑了下座椅的扶手,内力充盈周遭,体轻如箭,身形倏然飞去。

  方桌破碎的那一刻,他已经飞身而至,两只手好似是铜浇铁铸,撞开碎片,抓了过来。

  四档头身手非凡,在这个紧要关头,还来得及退了半个身位。

  苏寒山的双手,本来直取他胸腹要害,因为他这一退,只来得及翻手扣住他的胳膊。

  嘶啦一声!!

  苏寒山那一根根手指,在内力灌注下,抓破人的皮肉,就像抓破纸张一般轻松,从四档头肘部以上,一路撕开衣袖和肌肉,留下血流如注的爪痕,直至对手的腕部,顺势锁住双腕,用力向下一拽。

  “不好!”

  四档头嗓音尖利,痛叱一声,初招失利,双臂疼痛间,习武之人的本能更让他不愿意失去身体的平衡,沉腰立马,双臂用力向上一振,想要挣脱束缚。

  苏寒山一扑后交手至此,身体已经该有下坠之势,却借对手一振之力稳住身体高度,两手快若无影,交错缠腕,把刚才撕下来的破布条当做绳索,将对手双腕捆住。

  刹那之间,苏寒山左手死抓这个绳结,将四档头的双臂往侧面一扯,右手向前一探。

  这一次,四档头再也躲不过去,被苏寒山用拇指扣住锁骨上方,其他四根手指抓住肩膀,指尖如铁钩般嵌了进去。

  咔!!

  这一把拿稳,指力透体而入,四档头筋骨如遭雷劈似的一麻,双膝一软,已经跪在地上。

  苏寒山双手为支点,身体略微前倾,镇压在四档头的上方,如虎视羊,如隼擒蛇。

  三十六路金睛铁鹤擒拿手!

  正是与《松鹤纯阳功》相得益彰,十分契合的一门手上功夫。

  到了这个时候,四档头身后的那些属下,才刚把自己的刀从草席里抽出来。

  他们眼睁睁看着武艺高强,深得厂公器重的四档头,在弹指之间,被打得跪在那个少年人面前,刀虽在手,已经不敢贸然砍上去了。

  反而是那四档头,跪下之后,刚好看到苏寒山小腿皮肤不正常的苍白,虽然脚掌触地,却似虚浮,好像不是踩在地上,而是自然垂落,又思及这人之前针灸双腿,多半腿脚有疾。

  ‘功力这么高,腿却这么弱,是个残废?!’

  电光火石间,他心里已经明白过来,就想在猝然之间弯个腰,把苏寒山摔在地上。

  然而,苏寒山左手扯住他双臂,右掌压在他肩上,掌心一吐劲,好大一股刚猛沉凝的内力,便已从他左肩节节贯彻下去,通达至左膝。

  这股力量从内而外的膨胀感,反而使四档头的身子一震,又挺直了几分,接着更令他大半个身子,都陷入一种麻痹、僵硬的状态。

  原来却是,苏寒山把他的身体,当成一个不怎么稳当的木头架子,加固了一下。

  气海三转以下,人的内力,只能用来暂时性增加自己身体某个部位的强度。

  三转以上,内力就可以作用于外物,用法多种多样,可以灌注于内,可以包裹于外,可以用于破坏,也可用于保护。

  而利用内力对物体实行加固,是苏寒山这五年来,天天都能用到的技巧,熟得不能再熟了。

  “小子,你下这个手,可掂量清楚了!!”

  那些还站着的人,疾声厉色,脚步挪动,想要形成包围。

  但因为四档头受制于人,苏寒山只是眼珠子动一动,这些人就投鼠忌器,动作犹豫起来,最后只形成个半圆,没敢走到他身后去。

  “你要是害了四档头,就算是没有爹妈长辈、三族亲戚,以后凡是你的朋友,也都得凌迟处死!”

  “你要是现在悔悟,看你这么好的身手,指不定因祸得福,还能在咱们这儿有个前程!”

  初次跟这么多怀有杀意的人对战,苏寒山本应感到紧张。

  但因为克敌制胜时,用上了无比娴熟的日常技巧,他的心情,竟迅速平静下来。

  他的视野囊括着这些人,态度从容自若,似乎,这些凶神恶煞的刀手……

  也不过就是茅房里的木头桩子。

第5章 此方天下

  “放下你们的刀!”

  苏寒山现在高度跟这些人相仿,却仿佛在俯视着这些人,语气平淡而不容置疑。

  他发现自己之前好像太高估这些人,或者说太低估自己了。

  就算自己双腿不便,凭一身内力,双臂撑打地面、墙壁、门框、敌人身体,借力来回腾挪,应该也能击溃这些人。

  但如果其中有人想跑,自己却未必能全部拦下。

  既然有个四档头,多半还有一二三,若是跑了几个人,后续怕是麻烦更大。

  所以,苏寒山右手五指掐得更紧了些,在四档头惨叫的同时说道:“话不说三遍,放下刀,否则我右手一变招,就抓碎他的喉咙。”

  苏寒山并没有指望这些人全都言听计从。

  但只要其中有部分人动摇,放下长刀,他就会暴起发难。

  先把还拿着刀的那几个击倒,再反过来对付那些想要重新捡刀的人。

  可是,连苏寒山也没有想到,就在那些人中,刚有两个人放下刀的时候。

  站得最外围、靠近门口的那个汉子,突然出手了。

  那个汉子手里拿的刀,长度、重量,跟其他人是一模一样,但出手的时候,拿刀的手法已为之一变。

  他右手握刀柄,左手在靠近刀尖的地方,捏住刀背,双手配合,如持短矛。

  因为身材本就精瘦,杀人之时,他身体伏低,更活脱脱是一只灵猴似的,左右突刺,眨眼之间,就把他前方几个人都刺了一遍。

  只靠左手前方留出的三寸尖锋,从其他人背后刺入,由下而上,刺破肝脏,一放即收。

  这些人哼都没能哼出一声,四肢抽搐了下,就纷纷倒地。

  两个手里没刀的人这才察觉不对,惊骇回头,恰好被那汉子舒展长刀,一招封喉。

  “好刀法!”

  苏寒山双眉一挑,有些诧异。

  因为视角的原因,他其实看不到那个汉子刚开始动手的情况。

  但是从最后,那个汉子变招前一瞬间的姿势,苏寒山也能猜出个大概。

  这人的功夫比起四档头,也只是略逊一筹,要是生死搏杀,甚至可能有一半的赢面。

  “刀法要是真好,我也不用到今天才动手了。”

  那汉子直接丢了手里的刀,抱拳说道,“我叫朵拉,多谢你,要不是你擒住了路小川,制造出这样的机会,我还得再忍下去。”

  苏寒山被某个熟悉的读音吸引住:“哆啦?!”

  “是朵拉。”

  那汉子笑道,“你们可能觉得名字有些怪,我是草原上东边的鞑靼人,自幼仰慕中原的教化,立志要到中原来。”

  “我十八岁的时候,明朝的皇帝跟草原西边的瓦剌人打仗,被瓦剌人抓走,但是有于谦大人他们,坚决不肯因为皇帝被俘而投降,拥立了另一个王爷,继续打仗,我就在那时候参军。”

  “后来于谦大人掌权,把我们一批人调到锦衣卫里当差,可惜……”

  朵拉的笑容消失,脸色难看起来,“那个被抓的皇帝回来之后当了几年太上皇,发动宫变,夺回皇位,杀了于谦大人,我也只能在东厂手底下听差遣了。”

  医馆掌柜的原本被这场变故吓得瞠目结舌,这时听到于谦的名字,竟主动说道:“于谦大人,是那个于少保大人吗,他死了,什么时候的事?!”

  朵拉说道:“那是正月里的事情,现在已经三月初一了吧。”

  “这、这,于大人是好官啊。”

  掌柜的愣了一会儿,气愤道,“我们这里靠近塞外,以前也不安稳,要不是于大人当初扛住了外邦的进攻,哪来景泰年间,这七八年安稳日子?”

  “那个太上……那个谁,不也是因为于大人有本事,才能回来的吗,他为什么要杀于大人啊?!”

  朵拉摇了摇头,不说话了。

  苏寒山并未全然相信朵拉的话,但对方态度很好。

  他又自忖,在医馆内只剩一个敌人的情况下,朵拉就算想破窗而逃,他也有把握将之拿下。

  于是苏寒山左掌一翻,拍在四档头脑袋上,在把路小川打昏的同时,也借力而退,飘然落回座椅之上。

  “既然你们是东厂的人,跑到这偏远小城,对我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亮刀子,是什么意思?”

  苏寒山之前已经听到,这些人是准备对付于谦的子女和“反贼”,但他不准备暴露自己耳力绝佳的事情,所以多问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