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歪歪小虫
此时,午后的阳光正烈,段融猛然转过头去,被迎面的太阳,晃花了醉眼。
他侧了下头,半眯着眼,隐约看到了一个瘦长的身影,在镖局门口的石狮子跟前不远处,背光而立!
段融下了几步台阶,才看清那人,竟是一个穿着黄绸袈裟,脖子上挂了一串油光发亮的念珠,秃头上烧着九点戒疤的,瘦得皮包骨头的和尚。
段融微微一愣,随即合十而礼,客气道:“在下正是段融,不知大师找我,有何事赐教?”
段融前世,就对僧道、神职人员,就多有礼遇,所谓举头三尺有神明。
自魂穿后,对于此,那就更深信不疑了。
连穿越都发生了,神鬼之说,谁又敢说,不是确有其事呢?
段融此时见了这僧人,比上一世,还要虔诚几分。
而且段融自己还有个偏见,就是越瘦的僧人,越是真的行者!
眼前这僧人皮包骨头,瘦得跟鬼似的,简直真的不能再真!故而段融的行止,也越发恭敬起来。
那瘦僧立马合十还了一礼,笑道:“岂敢言赐教,敝寺是有求于段施主!”
“哦?”段融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
那瘦僧神态和蔼,笑容谦卑,道:“敝寺的主持,有一师兄,在汝阳府的永宁寺做了方丈。他原出身于我苦度寺,和我庙中神像有缘,人虽远在汝阳,但近日忽得庙中神像托梦相见。他俄然而觉,随即修书一封,相讨庙中神像的一幅如实画像。他好在永宁寺,找了匠人,照画重塑一尊神像出来!”
段融一听,心头就是一乐,这是又有生意上门了。
今天这是怎么了?真是财星高照啊!
“不知施主……”
“方便!”那瘦僧人还没说完,段融便抢白道。
瘦僧微微一愣,恭敬合十,道:“施主良善谦和,果与我佛有缘!”
段融心头一跳,感觉话头有些不对。
这和尚这般恭维于我,怎么像是要白使唤自己,便笑道:“作画诸事,在下自当效劳!只是这银钱方面……”
段融说着,脸上摆出了为难之色……
“啊,施主放心,我苦度寺,受四方有情供养,香火也颇旺盛。此次的酬劳,主持早有安排,不知二百两银钱,施主意下如何?”
段融闻言,眉心跳了跳。看来,此界的庙宇也一样是聚财地啊,虽然比不上小财神,二百两,那也是大手笔了!果然,还是寺庙赚钱狠啊!
“自然可以,自然可以!”段融笑问道:“不知贵寺,可有画具?如果没有,我可以自带!”
“一应画具,悉数皆有!”
“那……大师,我们现在走吧……”段融热情地走到了那瘦僧人跟前,颇有几分自来熟的味道。
段融走了几步,才发觉那瘦僧人身后的不远处,还停了一辆马车,一匹拉车的老马,正安静地站在那里。
段融的眼珠子转了转,有马车,可说明地方不近啊!
和尚,可不是小财神,马车不是为了讲究排场的,那纯粹是交通工具了。
而且,这老马破车的,又有什么排场呢?
原身不敬鬼神,对贤古县有几座庙,几座尼姑庵,完全不知,继承的记忆里,这方面的信息,近乎为无!
“敢问大师,贵寺位于何处?”
“敝寺在县郊东面六七里的银山,山脚处坐落!”那瘦僧人,憨厚笑道:“我们可坐此马车前往。施主别看这马老,拉车却是很稳当的!”
段融尴尬地笑了一下,心头道:得,这回宝马改破车了!六七里的话,还不算远,二百俩银钱,可以跑一趟!
段融坐进了马车里,瘦僧人驾车。
那瘦僧人站在马旁,身子熟练地向后一跳,屁股便稳稳地坐在了车前,随即一记响鞭便抽在了老马瘦骨嶙峋的背上,那老马吃疼,顿时疾蹄狂奔!
段融微微一乐,这和尚,倒是个好把式!
开始还好,西大街青石板铺路,路面平坦,一路还算平稳!
但,出了西大街,马车就开始摇晃起来,段融毕竟有功夫在身,屁股尚能坐得稳当!
但是,一出县城,到了郊外的土路,顿时便剧烈颠簸起来!
有时似是马车过了一个土坑,段融的屁股被颠得离了座位!
要不是他有武功在身,云蛇步的步法、身法也悉数吃透,这会儿,恐怕屁股都成七八瓣了……
大约半柱香后,段融实在无法忍住车厢的颠簸,再颠下去,他非吐不可。
段融干脆也不坐了,站起身来,在车厢内,直接站起了浑圆桩功来!
段融的桩功,早已经功底颇深,再加上云蛇步的步法与身法,段融在车厢内一站,脚下就如同生根了一般,稳稳粘黏在了车厢的地板上。
任你左颠右晃,我自岿然不动!
这样一来,原本那种七荤八素的颠簸感,随之消失,段融竟站在那里,闭目运转起了内息来!
那瘦僧人驾车的方式,颇为暴力,车速甚急,大约二炷香的时间,便听到一声“吁”,那瘦僧人猛拉缰绳。
马车倏忽而止,段融身体后倾,但内心清明,两腿的肌肉,随外力的变化而动,身形稳稳地立在那里!
段融睁开双目,跳下车来,道:“大师,是到了吗?”
那瘦僧人见段融面色如常,脸上还挂着淡淡笑意,便微微一愣,心道:一路上如此颠簸,这人怎么跟没事一般?
那瘦僧人只是念头一滚,便笑道:“施主,已经到了,那就是敝寺!”
段融顺着那瘦僧人的目光看过去,果然看到山石林木掩映中,一座颇为巍峨的庙宇隐隐可见。
但段融心头还是泛起一丝古怪,那瘦僧人说苦度寺,香火鼎盛,但此时却颇为荒凉,庙宇中既无梵音传出,附近更是一个香客也看不到。
段融抬头眯眼看了看头顶的大太阳,暗自道:“许是午后人少吧……”
“施主,请随我来!”
那瘦僧将马车的缰绳,栓在了一白桦树的树干上,然后领着段融从一条山路,往庙宇的方向而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一段山路,绕过了一块白粼粼的大岩石后,便忽然已经站到了寺院大门外的平台上了。
第71章 苦度寺
这寺院门前的平台是上好的青石铺就,但不知已过了多少年月,砖缝里尽是苔痕。
不过这平台清扫地却颇为干净,偌大的平台上,甚至连没有一片落叶也没有,而且还能看到浅淡的刚洒过水的模糊印痕。
“佛门到底是净地!”
段融不由感叹了一声,才穿过平台,站在寺门前,抬头看去!
这寺门颇为巍峨,只是顶上的瓦缝里,生了许多杂草,随着山风摇曳着……
只见屋檐下,一木质的匾额,已经有些开裂朽坏,其上苦度寺三个大字,已经剥落,字体只勉强可以辨识。
寺门两旁的突出石壁上,是石刻的一幅对联:天雨虽宽,不润无根之草;佛门虽广,难度无缘之人。
段融不由哑然一笑,道:“寺名既为苦度,又刻了这么一幅对联。你到底是度我不度?”
“施主,你善根深厚,必有机缘!”瘦僧人看着段融,目光柔和,神态恬静地说道:“即便是不入我佛门,亦有大福报随身。”
段融看了那瘦僧一眼,道:“大师才是真正有福报之人。”
“贫僧侍奉我佛,只愿早登记极乐!对人天福报,已不再贪得!”
“大师好修行!”段融忍不住赞叹道。
果然,瘦得跟鬼一样的和尚才是真和尚!
段融在心内暗道。
两人正在寺门口说话,忽然从寺内飞出一个乌鸦,呱呱怪叫着,扑棱着翅膀,飞入了山林中……
段融心头一跳,乌鸦通常可是不祥之物啊。
就在这时,段融忽然看到,那苦度寺的匾额角落处,竟散落密布着层层的蜘蛛网。
佛门既是净地,这蜘蛛网竟无人请扫吗?
段融脸色微变,心头升起了一抹不好的预感来……
“施主,请!”
那瘦僧人忽然站在寺门前,双手合十,向段融一礼道。
段融再次仔细打量着那瘦僧,只见其颧骨高耸,神态安详,柔和的目光正看着自己,自然透出了,一股常伴青灯古佛,才能熏染出来的恬淡安稳来。
“这一路上,我倒是忘了问了!不知大师如何称呼?”段融目色一动,看着那瘦僧,神态自若地问道。
“贫僧法号天心!”瘦僧安然,道:“方外之人,不重名相!施主不问称呼,并不是忘了,乃是颇有慧根!”
段融终于点了点头,微微一笑,看来还是自己有些神经质了,一只乌鸦而已……
段融合十还礼,大步跨入寺内!
段融刚入寺内,走下台阶,便顿时目色一惊,警惕心大起!
只见寺内的院子里,满地枯枝败叶,衰草离披,其上更是有点点斑斑的鸟粪,密集处几乎如雨点子一般,稀稀疏疏地落了一片。
一高大香炉,倾倒在地,其内香灰早已经被风吹尽,可见内外锈迹斑斑。
香炉后面的大雄宝殿,甚至已经坍塌了一大半,其内的佛像,也已经被残砖断瓦给埋了……
这苦度寺那里会香火鼎盛?
这竟是一座荒寺!
就在这时,段融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吱呀的关门声!
段融扭过头去,只见那瘦僧将寺门关了,插上门栓,这才转过身来,看向段融。
一见那瘦僧的脸,段融顿时像吃了一只苍蝇!
那瘦僧的双目如刀,发出阴狠如蛇蝎的光来,脸上的褶子更是挤成一团,表情怨毒如恶鬼!
哪里还有半分高僧的气度?
正在这时,忽然一个黑影,从寺庙院门上的飞檐凹陷处,跳将下来,如大鸟一般掠下,落在了段融和那瘦僧中间,踩得脚下的枯枝落叶,一片咔嚓的断裂声。
段融一看那人跳下的身姿,便心头一跳,暗道:“练家子,而且不弱!”
那掠下之人,手中拿着两把兵刃,一把鬼头刀,一柄狼牙棒。
那人方一落下,便把手中的那柄狼牙棒扔了出去,那瘦僧随之身形一跃,半空中将狼牙棒攥在手里,轻飘落地!
两人竟一左一右,守在了寺门两侧,与段融成掎角之势而立!
段融往地上啐了一口吐沫。
他娘的!这是想给老子,关门打狗!
段融内心虽然愤恨,但并不慌乱!
这寺院的院墙虽高大厚实,但他有云蛇步在身,这样高度的院落,几如平地!
轻功,不同于一般的武学,不仅难学难精,更重要的是,几乎不在市面上流传。
源顺镖局,六个镖头,无一人会轻功!
更别说,眼前的这两个匪类了!
段融此时要走,此二人,绝留不住他!
“吴会,你他娘的!你这和尚装得也太像了!老子见了都觉得像!真他娘的有一套!”周寿山看了一眼吴会,但见吴会剃了光头,一身袈裟,手中却仍拿着他那柄不知砸死过多少人的狼牙棒,顿时就忍不住笑道。
吴会闻言,瞄了周寿山一眼,道:“帮主,你忘了,我本就是还俗了的和尚!”
“哦,你看,又把这茬儿给忘了!那你等会儿,可得给这位小施主多念点经!免得他做了鬼,找你麻烦!”
“找我的鬼多了,倒不差他一个!”吴会阴惨惨地笑道。
这两人,竟是鲸虎帮的周寿山和吴会!
那日,周寿山让吴会,找门路,打听打听段融的事。
但吴会跟周寿山一样,也蛰伏了好几年,以前的线,基本都已经断了,他往哪找门路去。
他便自己踱步到源顺镖局附近转悠,刚好就看到了段融坐了夏府的马车出去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