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歪歪小虫
吕钟棠目色赞赏地看了郑宜一眼,他也是此意。
葛如松却是面色凝重地说道:“各位,还记得密函里的描述吗?李慎思的尸体,大理寺的老仵作已经验过了,并无中毒的痕迹。”
是啊!
厅上诸人,心头都闪过密函里的这条一笔带过的信息。
葛如松看向孙伏伽道:“孙长老,有没有可能是世俗的仵作,根本查验不出幽暗森林内的毒物呢?”
孙伏伽道:“很有可能。毒物如果处理得好,一般的手段,很难查验出来,不过若是有经验的药师,一定能查验出来的。”
葛如松道:“那好,我们今日就在长老院里发难!一定要在此案中,咬住段融!到时还要孙张来从手底下派个得力的药师,一同前往才好。定要坐实此事!”
孙伏伽说道:“这个好说!诸位放心好了。”
葛如松这才看向吕钟棠,语气有几分恭敬地说道:“钟棠,你看此事如此处理,可还妥当?”
吕钟棠点头道:“各位如此群策群力,何愁大事不成!”
第455章 永字八法
段融从床榻上醒来时,里间的天光已经很是明亮了。
他掀开纱幔,见如意打的地铺已经收拾了,便慵懒地伸了伸腰,滑下床来,自己穿了衣衫鞋袜。
他拐出屏风,发现房门开着,但却不见如意的身影。
段融径直走到脸盆架前,只见盆里已经倒了少半盆的清水。他便用毛巾就着凉水洗漱了一番,要是如意在的话,会给他倒些热水,其实热水壶就在不远处的墙角,只是段融懒得费事。
凉水一激,顿时清爽了不少,段融将脖子也都擦洗干净,才缓步踱出门去。
段融走出房门,见仇鸾坐在那大青石上,看着天空的流云发呆,眼神空洞。
而院子的另一角处,如意蹲在那里,用蒲扇扇着面前的炉子,那炉子上放着一个药罐,正咕嘟咕嘟地冒白气……
原来这丫头,在熬药呢!
随着药罐里的白气冒出,这院子里,已经飘着淡淡的药草味了……
段融刚跨出门口时,如意眼角的余光就瞥见他了。
如意立马就站起身来,拿着蒲扇,向段融蹲了一礼,问候道:“大人,你起来了?”
段融看着如意微微一笑,如意的白嫩的脸上,抹了一道黑灰道子。
如意道:“大人,要吃早点吗?奴家这就去厨房院里取去。”
如意说着,就要放下蒲扇,往房间里提食盒。
段融瞄了一眼太阳,道:“都日上三竿了,还吃什么早点?和午饭一起吃吧。”
这时一阵风过,段融抽了下鼻子,嗅了嗅那草药味道,便说道:“那药已经可以了,不用再熬了。”
如意眼色狐疑地看了一眼段融,说道:“算这时辰也是该好了呢。”
只是如意不知,段融才刚刚起来,而且远远站在门口那里,何以知道这药汤快好了呢。
如意用厚毛巾裹着把子,端起了底部烧得黑乎乎的药罐子,另一只手将蒲扇倒抓着,用蒲扇的把子,支撑着锅嘴处。
她就这般,将药罐端到了仇鸾跟前,也不跟仇鸾打招呼,一蹲身就将冒着热水的药汁,呼啦啦地,往仇鸾的酒坛子里倒去。
“你干什么呢?!”
仇鸾万念俱灰,唯一在意的就是他的酒了。
他原本还以为如意病了,才在那煎药呢,却不想如意竟直接将药汤倒进了他的酒坛子里。才刚开封的酒,他如何不恼?
“让她倒!”
仇鸾刚想动作,段融便喝住了他。
仇鸾身形一滞,空洞的眼眸中,闪过一抹疑惑。
如意却蹲在那里,一边倒着药汤,一边说道:“这是大人,让给你抓的药。”
仇鸾闻言,抬头看向段融。
段融说道:“治得了病,救不了命。只不过延缓一下病症,让你舒服一些罢了。”
段融的意思很明显,只要仇鸾一直这么喝酒,谁也救不了他。
仇鸾有些僵硬地从大青石上,站起身来,向段融抱拳道:“多谢大人!”
仇鸾一贯冷漠的声音中,第一次有了某种情绪。
段融只嗯了一声,便转身进了房间。他知道仇鸾并无求生之意,哀莫大于心死!非药可医也!
如意倒完药汤后,站起身来,她瞄了仇鸾一眼,便端着药罐往偏房去了。段融嘱咐过一副两煎,药罐里的药还能再煎一次呢。
仇鸾看了一眼脚边不远处的那酒坛子,古怪的药草味,还在空气中未散去呢。
昨夜段融回来时,不过是轻拂了他身上的几处穴位,他就感觉舒服了很多。那位大人,也不知是何出身,看起来年纪轻轻地,竟对医道有如此造诣。
彼时,他不过是看自己咳嗽了几声,就已然知晓了他的症状。
仇鸾单手把住酒坛子的口处,提了起来,仰头往嘴里灌了一口。
掺了药汤的酒,入喉,仇鸾不由地蹙起了眉头,他的目色陡然便闪过一抹凄楚。
又苦又烈!
这味道,不就是如同他人生一样吗?仇鸾不禁又灌了一大口。
一大口酒下肚,段融的样子,竟在仇鸾的心头闪过。
那位年轻的大人,连光禄大夫朱正甫都得下跪参拜,可见其身份绝不一般。而自己不过是个残余的孤鬼野鬼罢了,在朱正甫跟前,也不过是被当成一柄刀使唤而已。这一点,从朱正甫看他的眼神中,他早已经很是了解了。
但这别院里的那位年轻的大人,如此身份,却能对他折节下交,甚至吩咐如意为他的病症煎药。
若是早些年,此人如此待他,他必以生死报之!
可是,此时,他不过就是一具空空的躯壳罢了,他死灰一般的心里,早已经升不起追随的意志来了。
他就像在一无底的深海里,不住地向下坠落下去的尸体,四周除了黑暗,别无他物……
段融在房间里休息了一会儿,便已经中午了。
如意去大厨房的院里,提了丰盛的菜品回来。
吃过午饭后,段融索性无事,便开始教起如意写字来了。
段融起手,在纸上,写下了一个大大的“永”字,便让如意临摹。
如意一边临摹,段融则在一旁,一边看,不时指点其一二,间或也会抓住她的手写上几笔,每到此时,如意的脸上,都会飞起羞涩的红霞来。
如意临摹半个时辰后,段融便开始教她拆解笔画,一笔一笔详解之。
如意的字,原本就有些底子,再加上段融这个书法大师的调教,很快就有一种脱胎换骨之感。
如意看着自己写出的字来,竟颇为惊讶,问道:“大人,你教奴家的是什么方法,怎么才学了一个多时辰!奴家这字……这字……怎么就变了?”
如意虽然亲临其事,帖子上的那些字,也都是她写出来的,但她此时却还是一头雾水。
段融轻轻一笑,道:“此乃永字八法!”
“永字八法?”如意听得半懂不懂。
段融继续说道:“此法,乃是以“永”字八笔顺序为例,阐述正楷笔势的方法。所谓点为侧,横为勒,直笔为弩,钩为趯,仰横为策,长撇为掠,短撇为啄,捺笔为磔。以此八法,则可穷尽天下之字矣!”
“穷尽天下之字?”如意持笔站在那里,眼睛发亮地怔怔看向段融。
段融似无所见一般,继续说道:“我以此法教你,乃是正本清源!时辰虽短,但本正则清源,效果自然就显然出来了。”
“我写的那个“永”字,你可以收起来,日日临摹,若是勤勉的话,不出一年,也不愁不是一方大家了!”段融说着,便微微一笑。
如意郑重得将段融写下的那张“永”字,给收了起来。
事情既已办完,段融便在别院内,教教如意写字,日子也过的很是惬意。
傍晚时分,他刚吃过晚饭,正呷了几口茶,朱正甫便前来拜见。
如意上了茶,便退了出去,只留两人独自在房间内坐着。
朱正甫将他在神云府布下的那些眼线们,搜集的信息,向段融做了汇报。
经过昨夜那么一闹腾,李慎思迷乱癫狂而死,以及那诡异恐怖的犀牛大仙的事,已经彻底在神云府内传开了。
各大茶楼的说书先生,都在讲述此事,有人甚至开始杜撰犀牛大仙的生平,说这犀牛大仙一百多年前,就在西域出现过,法相宗的苦修禅僧们还和它交过手,无一幸免,全部身亡。
而且据说这犀牛大仙已经修炼了数千年之久。
事情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而且那些民众,全都信以为真。
许多人,已经开始在家里的神龛中,供奉犀牛大仙的画像了。
这波事件,倒是让街边的画匠们,大赚了一笔……
自此以后,朱正甫每日傍晚都会过来请安,然后将当日各处眼线们的消息,汇报给段融。
第二日,出了一件事。
就是在太和楼内,有一位说书先生,竟然公开讲,那犀牛大仙是假的,是有人操纵,以假象迷惑百姓。李慎思李大人,乃是死于政治暗杀,跟他的前任朱时中一样。
段融听朱正甫讲到此处,心头一跳,不过他心念一转,便已释怀。
果然,朱正甫借着便说道,那位说书先生被台下听书的民众,以亵渎犀牛大仙为名,暴揍了一顿,昏死在台上,要不是后来官府的人赶到,护住了他,只怕此人难逃一死。
因为,有许多民众都叫嚷着要将此人关押,待庙宇建成后,将其烧死在犀牛大仙的庙宇前。免得大仙怪罪,将祸事降下神云府。
段融忽然问道:“朱大人,你刚才说这位说书先生是在哪个茶楼?”
朱正甫道:“大人,是太和楼。”
段融的眉头微微蹙了一下。又是太和楼。他刚住进别院,夤夜潜入探查的就是太和楼的堂倌,这位说书先生也是在太和楼。
段融可不认为,天下间有这么巧的事。
这太和楼显然有问题,搞不好就是葛如松在世俗世界奸细网的一个据点。而且很可能,是个非常重要的据点。
毕竟,太和楼那的包厢,可都是被神云府的权贵常年预定着,假如他们在里面淡的所有事,都被某种隐秘的手法给监听了。
那这神云府对葛如松而言,还有什么秘密?
那太和楼内的说书先生,显然是想尝试扳回舆论,重新将舆论,往政治漩涡的方向引导。但他或者他背后之人,显然低估了段融布下的这个故事的影响力。
段融通过那六日的舆情监测,直接抓住了市井舆论的七寸之地。那可是无数民众,在天坛之上,亲眼所见的犀牛大仙啊,岂是那说书先生,空口白牙,三言两语就能扭转的呢?
经过此事,葛如松他们一定会放弃这种尝试。
第三日,犀牛大仙的庙宇已经在城外,开始动工了。
并未建在无极山的山神庙附近,因为无极山乃是祭天之地,衙门不允许。
最后,将犀牛大仙的庙宇选在了神云府南郊的一座道观的不远处,那座道观的香火颇旺,选在那里,也算是一处风水宝地。
三日的舆情听下来,段融已经确定,朱鹤交给他的任务,他已经彻底完成了。他原准备第四日,朱正甫再来,就嘱咐他将这三日的舆情探查汇总,发回云浮峰,并且替他询问老祖。任务已经完成,他是否可以回宗门了?
第四日的早上,神云府的东城门那里,大清早的,便有一人,骑着一乘颇为拉风的高头白马,摇摇晃晃地进了城门。
他进入城门的瞬间,便有几个眼线注意到他了。
此人身份特殊,而且他也已经来过神云府数次了,此次又如此高调,也难怪那些细作一眼就认出了他来。他就是太一门的长老亲传弟子,朱鹤的徒弟,卢庚。
卢庚单人独骑,进了城门,便径直往驿馆去了。
到了驿馆门口,他跳下马来,直接向那里的差役们出示了宗门云牒,一见是亲传弟子,那些差役们立马磕头如捣蒜。
卢庚有些不耐烦的骂道:“行了,都起来吧。带我去一间上房,给我治一桌酒菜来!要快!我吃完,还有事呢!”
“是,大人!”
驿馆的头儿早已经迎了出来,亲自侍奉。
差役们接过了卢庚的马,拉到后院喂草料去了。
驿馆的头儿,将卢庚迎到了正南最好的那间上房后,亲自奉了茶水后,便往厨房催菜去了。
待菜品上齐,卢庚便大吃起来。
卢庚出身穷苦,对于吃住向来不甚讲究,要不然他也不会一进神云府,就住进驿馆里来。
他实在是觉得大酒楼里,那些花样繁多的菜品,还不是驿馆里的菜实在。
驿馆的头儿见卢庚在那大快朵颐,便退了出来,嘱咐两个得力的差役小心伺候,自己则打马出去了驿馆,往府城衙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