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歪歪小虫
那时范元海除了想请解道寒吃酒叙旧,还想向他打探一些,解雷、许儒虎案的消息。
范元海之所以,如此关注这件案子,是因为他自己就是栽在这件案子上的。他就是这件案子没处理好,才就此被宗门边缘化了。要非如此,也才会将监察择英会,这种琐粹的事务,委派给他呢。
照这个势头下去,他进阶内门弟子,基本无望。
范元海记得,那晚,喝得醉醺醺的解道寒,说过,这案子他会一直在追索下去!绝不会放弃!
范元海离开了贤古县这大半年间,不知道多少个午夜梦回,不自觉的,解雷、许儒虎案的案情,就在他的胸臆间兀自推演起来。
就像某个和你深度纠缠,而又解不开的谜题一般,总会在许多时候,不自觉地想起。
也就在想到,解道寒那张醉醺醺的脸的瞬间,范远海忽然打了个寒噤。
他蓦然在心头升起一种感觉,那是一种直觉!
也许解道寒的死,跟解雷、许儒虎案有关。
那个犯下解雷、许儒虎案的人,其实一直都在贤古县内!
范元海无数次的安慰过自己,他和解道寒连番追踪,都没有任何线索,说明解雷、许儒虎案的犯案之人,早已经不在贤古县了。
只是,有时候安慰自己的次数多了,在内心深处浮现的,反而是相反的答案。
有一只老鼠,一直躲在某处角落,它扫清了通向自己的所有痕迹,让任何人都追踪不到他。
也许,解道寒的死,是这只老鼠忽然又露出了马脚。
范元海就是带着这样的疑团,他在城门口处,忽然决定回县署看看,他不看一眼,实在不甘心!
贤古县衙内,解道寒的捕头公务房间的门上的那把铜锁,一直锁着呢。
这还是解道寒在择英会结束后第一天中午,离开时锁上的,现在已经十来天过去了。
捕头房也算衙门里的重地,有许多重要的公文,按照衙门里的常例,捕头不的话,没有命令是不能随便出入的。
解道寒死后,因为没有县尊的命令,朱保贵至今也不敢乱打开进去,一方面这不合成例,一方面他也怕人说闲话。说解头刚走,他就觊觎捕头的位置,乱闯捕头房。
朱保贵混迹江湖多年,早已经尝过这些乱嚼舌根的人的厉害,没影儿的事,有时候也能压死人。越是在这个时候,越是要谨小慎微!
捕头房东侧,就是三间的捕快房。其中,紧挨着捕头房的那间捕快房,就是仵作刘奎、杨震和朱保贵所在的那一间。
解雷死后,杨震几乎成了解道寒的跟班,自然离得很近。
而仵作也算刑名这一块的一个核心,刘奎也常要向解道寒汇报问题。
至于朱保贵则纯粹是因为吃得开,经常向解道寒献殷勤。
这三人,在紧邻着解道寒的这间捕快房内,都是有其各自的原因的。
此时,这间捕快房内,只有刘奎和朱保贵两人。而朱保贵旁边,杨震的座位上空荡荡的。
杨震昨日整整一天都没露过面,而且今天早上也没过来点卯。
刘奎在低头写东西,他忽然瞄了一下杨震的座位,说道:“老朱,你去杨震家看看去。他是不是病了?连着两天,没过来点卯了。”
朱保贵咂巴着嘴巴,摸了摸下巴,道:“这小子是有点奇怪哈!”
“是啊!”刘奎道:“而且最近也不太平。解头都被人杀了,你去看看吧,别出了啥意外了。”
朱保贵原本将脚翘在桌子上,斜靠在座位上,听了刘奎的话,脑袋嗡了一声,差点就座位上掉了下去。
因为他忽然想到,解头都被人杀了,这小子又是解头的跟班,会不会……
刘奎说得对,两天不来点卯,确实不正常,根本不是这小子的作风。
朱保贵想到此处,立马从座位上跳起,冲出了捕快房,出了县署,快步往梧桐巷杨震家而去。
朱保贵刚冲出捕快房没多久,范元海就走了进来。
捕快房内,只有刘奎一人在那翻资料,他见房门黑影一闪,还以为朱保贵又折返回来了,刚欲说他,却已经看清,进来的人竟是范元海。
因为办解雷、许儒虎案子,范元海后来和解道寒走得很近。
故而,也跟刘奎打过交道,范元海曾经详细问过刘奎关于解雷、许儒虎案的验尸细节。
刘奎见范元海进来,立马起身抱拳道:“小的参见钦使!”
“小刘,不必多礼!”范元海热情,道:“我来是有事。”
范元海说着,脸色陡然一变,道:“解道寒是怎么死的?”
刘奎心头一跳,他没想到第一个过问此事的人,竟然是范元海!
范元海是宗门钦使,手持太一令,在地方上有临机生杀之权。这案子,他想过问,也是有权责的。
停尸房内黏糊糊的,而且充斥着一股浓重的腐臭发霉的味道。
范元海看着眼前的这具残尸,眉心直跳。
解道寒死的可谓凄惨,脑袋都被削成了两半!
这尸体是前日清晨从寒冷的湖水中捞出来的,虽然是春寒料峭的天气,但二十四个时辰过去,已经起了颇为密集的大小尸斑。
虽然尸斑遍布,但解道寒那红艳艳的肤色,如赤链蛇一般,一看就是中了某种诡异的毒物。
只是解道寒有真气护体,竟然还让此毒,侵蚀脏腑,遍布全身,范元海一时颇为难解。
范元海道:“他中的是何种毒物?”
刘奎道:“此毒,我并未见过。但比尸腐之毒要猛烈!”
“比尸腐之毒要猛烈?”范元海的脸色微变。
“不错!”
为了查解雷、许儒虎的案子,他曾经仔细地研究过尸腐之毒,深知此毒的厉害。这尸腐之毒,如果用量足够大,恐怖就算是真气境强者,也难免要手忙脚乱。
这让解道寒周身皮肤红艳艳的毒物,竟然比尸腐之毒更厉害,怪不得能让解道寒中招!
但范元海自己就是真气境强者,他很清楚,真气是何等的绵密纤细,跟内息完全不同。
只要真气能运转起来,就能够瞬间封死成片的纤小细微的血管,然后沿着纤细血管,将毒物一点一点逼将出去。
想要对付真气境的强者,光靠毒物可不行!
再厉害的毒物,遇到真气境的强者,只能作为助力,不能作为依凭!
“此案,你怎么看?”范元海面对解道寒的残尸,忽然沉声问道。
因为解雷、许儒虎的案子时,打过交道,范元海深知,刘奎不仅仵作验尸的功力甚深,推演思辨的能力,也远超常人。
刘奎道:“我觉得,此案与解雷、许儒虎案,乃是一人所为!”
范元海眼皮一跳,扭过头来,目色逼问,道:“何以见得?”
刘奎道:“第一,是都有飞针类的暗器。第二,都有用毒的痕迹。而且,解捕头一直穷追着解雷的案子不放,很可能是发现了什么。所以,我觉得,是同一人所为的概率极大!”
刘奎的这番见解,在最初验尸的现场,就和朱保贵探讨过。
刘奎的这见解,和范元海在城门口处的那瞬间的直觉,如出一辙。
但直觉终归只是直觉,是需要验证的。
此时,范元海也像沈焰柳一样,一眼就看出,这个结论中,存在着一个巨大的矛盾点。
刘奎根本不是习武之人,而朱保贵也不过是内息境小成境界的武者,他们不可能像,范元海和沈焰柳一样,真正地了解真气境强者的恐怖!
能杀真气境强者的,只有真气境强者!
即便用毒,但要想阻止真气境强者运气逼毒,淡何容易?
如果自身没能成就真气境,很可能一近身就被真气境强者虐杀掉!
大境界的差距,如天堑鸿沟,只凭借外物,岂能逾越?
因此,杀解道寒的一定是一个真气境的强者!
而一个真气境强者,在杀解雷、许儒虎时,何需用毒和暗器呢?这根本就说不通的!
范元海沉默了会儿,道:“详细的验尸报告在哪?”
刘奎道:“在捕快房那边!”
范元海站起身来,将一层白布重新盖住了解道寒的残尸。
两人随即出了停尸房,往捕快房那边走去。
范元海忽然道:“我记得,按照成例,详细的验尸报告出来后,尸体就可以入葬了吧?”
刘奎知道范元海是什么意思,叹气道:“解捕头平素治家有些酷烈,那些个家奴杂役们,一听说他死了,竟瓜分了家里的物什细软,各自散去了。”
范元海兀自摇头,怪不得解道寒对解雷的死这么在意,侄儿不在,连个披麻戴孝,收尸送终的人都没有。
范元海捏出了一张银票塞进了刘奎的手里,道:“买口薄棺,瞅个合适的时辰,给他葬了吧。”
刘奎收了银票,抱拳道:“小的替解捕头,谢过钦使!”
两人回到捕快房内,刘奎从朱保贵的几案前,将验尸报告找了出来,交给了范元海。
范元海拿了验尸报告,随便找了个位子,坐了下来,便仔细地看了起来。
就在这时,朱保贵忽然从外面冲了进来,叫道:“奎啊,不好了!杨震那小子,真出事了!”
刘奎面无表情地看着一惊一乍的朱保贵,只见他手中拿着一柄无鞘的障刀,障刀的刀尖处,还有一抹淡淡的血痕。
第289章 追击
“奎啊,我看杨震这小子,恐怕是凶多吉少啊!”
“我到了他梧桐巷的家里,敲了半天门没人应,我就翻了进来……”
“结果屋里一个人影也没有,就在堂屋的门口,掉着这把障刀,刀尖处还有血痕……”
朱保贵嘴像连珠炮一般说着,但他说着说着忽然住了口,因为他眼角的余光扫到身后的角落处,那里坐着一个人影。
朱保贵陡然转身,盯向那人,一眼便认出了范元海。
范元海大半年前,就在贤古县呆了好几个月,那时就常在衙门里出入。而这次又是监察择英会的钦使之一。
朱保贵又不眼瞎。
朱保贵挑眉睨了刘奎一眼,意思是刘奎知道钦使大人在这,也不给他提个醒。
朱保贵向范元海坐的位置,躬身抱拳道:“小的参见钦使大人!小的眼拙,你老恕罪!”
范元海没搭理他,只是翻着手里的验尸报告,朱保贵顿时有些尴尬。
过了一会儿,范元海才合上了手里的验尸报告。着重的点,在停尸房时,刘奎就已经跟他讲了,这报告中,不过是些更详尽地阐述而已。
范元海合上验尸报告,才抬眼看向朱保贵,问道:“你刚说谁凶多吉少?”
朱保贵的声音,有些发颤。“是小的们的一个同撩,捕快杨震。”
“杨震?”范元海的目色一动,略一思量,问道:“就是解道寒的那个跟班?”
朱保贵道:“正是!”
范元海对杨震是有些印象,解道寒有次去花影楼找他,杨震就守在门口。
杨震这个时候,也出了意外,说不定和解道寒的事,有什么关系呢?
范元海问道:“你说的凶多吉少是什么意思?”
朱保贵目色一动。
“钦使请看!”朱保贵将一柄障刀,举到了范元海的面前。
范元海接了,仔细地打量了一遍此刀。
障刀乃是青州衙门捕快,制式的兵刃,捕快入职之时,每人都可领取一柄。
朱保贵指着范元海手中障刀的刀柄之处,道:“衙门里的障刀都有编号,此刀刀柄处有十八的阴文,正是杨震的编号。此刀掉落在堂屋门口,而且刀尖有血痕,说明当时在那间房间里,很可能发生了打斗。而房间内空无一人,杨震又两天未来衙门里点卯。说不定已经……”
范远海点了点头,将此刀放在了面前的几案上,忽然道:“我来时,看到解道寒的捕头房的房门上,还上着锁呢?”
“是。”朱保贵回应道:“解头,他在择英会结束后的第一天中午离开后,就再没露过面。再次得到消息,就是在城隍庙后面的野湖里,发现了他的尸体!”
范元海忽然站起身来,在逼仄的捕快房内,踱起步来,方才那一瞬间,他似乎捕捉到了很重要的信息。
范元海一边踱步,一边喃喃自语。“择英会结束后的第一天……就再没露过面……”
范元海忽然驻足,看着朱保贵,道:“把捕头房的房门打开!”
“这……”朱保贵显然有些迟疑。捕头房的钥匙,倒是在发现解道寒尸体的当天,就从尸体上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