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歪歪小虫
而且段融不仅是看懂,而是将账目迷宫,彻底破解了,此刻徐寿贤手中纸条上的数阵就是明证。
徐寿贤毕竟年纪大了,身形竟是一晃,王德安见状,立马搀扶住了他。
徐寿贤好险站稳,他回头便看着了王德安神色关切的脸,顿时大怒,一把推开了王德安,要不是阮凤山此时在这里,徐寿贤已经一巴掌抽到了王德安的脸上。
他在心内大骂:“蠢猪!我怎么用了你这么个东西?脑子长屁股上了?”
段融将手中的灯笼放在了几案角落,而几案上,也放着三摞账册。
段融看着几案上的三摞账册,向身侧的阮凤山,说道:“掌柜的,这三摞账册,是今年腊月的账目中最大的一项流水,涉及的银钱是五千六百三十二两。”
段融说着,将一张纸条从最上面的一本账册上抽出,放在了阮凤山面前,道:“掌柜的请看,这是详细的账目细节,五千六百多两的流水,账目浮差九百八十五两。”
阮凤山听了这个数字,心头顿时一跳。一项浮差就高达九百八十五两。
阮凤山立即看向那纸条,但那纸条上密密麻麻的数阵,他一时有些看不明白。
段融注意到了阮凤山的神色,立马将那些账册在阮凤山的面前翻开。
账册相应的地方,段融都已经折了角。
然后对着账册和纸条上的数阵,段融开始讲解了起来。
阮凤山年少时,除了习武,也时常会接触家里的生意,他曾经在账房里呆过小半年,老掌柜给他安排的职务,就是给当年还只是主事的徐寿贤做助手。
那时候,徐寿贤将账目的许多秘辛和算法,毫不藏私地,全都教给了阮凤山。
但,这嵌套三层的账目,显然过于繁复冗杂,阮凤山看了足有半柱香,才终于看懂了那纸条上数阵的意思。
看懂的瞬间,阮凤山便心神震荡,入堕冰窟。
“真是好手段啊!”
“九百八十五两!”
“瞒天过海!”
段融见阮凤山已经看懂此例,便直接将汇总的纸条拿了出来,摊开在阮凤山的面前。
“掌柜的,这是腊月的总账!”
阮凤山看着这汇总纸条上的一个个数字,顿觉触目惊心,阮凤山脸上的肌肉跳动,他的身体因为愤怒而颤抖着,近乎失态地叫骂道:“虫豸!这账房已经烂了!”
第228章 刮骨去痈
“烂透了!一滩烂泥!”
徐寿贤看到暴怒的阮凤山,禁不住地战栗起来。
他是真的怕了!
阮凤山扔掉手中的账册,扭头看向站在门口处的徐寿贤,眼中射出野兽般冷冽的光来。
徐寿贤甫一与阮凤山的目光接触,阮凤山眼中那宛如实质的凛冽的杀意,仿佛瞬间便洞穿了他……
徐寿贤颤抖了呷,竟是差点后退了一步……
站在徐寿贤身后的王德安和朱士成,亦是两膝发软,战战而惊……
只有站在最后面,远离三人几步远的徐福贤,镇定而立,他看着自己的亲弟弟徐寿贤,颤抖如霜叶的背影,眼神中涌现出某种复杂的情绪……
“栾豹!”阮凤山忽然大叫了一声,声震屋瓦。
栾豹立马奔到了文牍库的门口,抱拳道:“掌柜的!”
“带你的人,把后院账房围了,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
“属下领命!”栾豹转身,大步而去。
阮凤山再次扭头看向徐寿贤,此时他看着徐寿贤的恐惧摸样,竟忽然一阵晃神,差点没认出这个人。
那种自傲的气息,一旦从徐寿贤的脸上消失,而换上一张惊恐扭曲的脸后,徐寿贤竟似乎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但徐寿贤此时的样子,反而更让他觉得恶心!
“老混账的蛆虫!”阮凤山骂了一声。
但阮凤山毕竟在江湖上混了半辈子,见过的风浪何其多哉,他很快他就从暴怒的情绪中,退了出来,长叹了一口浊气,看着段融,道:“段融,你做得很好!”
段融抱拳,道:“属下只是奉命行事而已。”
“你以为,此事接下来,应该如何处理?”阮凤山忽然说道,他显然是在征求段融的意见。
“属下以为,应该彻查账目。将这几年积压的账目,彻底清理一遍!刮骨去痈!”
阮凤山微微颔首,目光深沉地看了段融一眼。
段融继续,说道:“属下斗胆向掌柜的,保举一人。”
阮凤山心头一动,段融方才说得,和他想的是一样的。只是这彻查账目的挂帅之人,他有心让段融去做,但又觉得有些欠妥。
镖局腊月是淡季,账目不多,段融他们还能啃下来。
但现在要清查的是几年的账目,这清查下来,是一项繁杂的大工程,就不是单打独斗,能拿下的。
就在阮凤山思量到此处时,段融忽然说他要保举一人,可以说正中了阮凤山的心坎处。
“你保举何人?”阮凤山饶有兴致地看向段融。
段融道:“东丁房主事,徐福贤。”
阮凤山听到这个名字,竟然微微愣了下神。
因为,他已经忘了有多久没听到过这个名字了。
徐福贤这些年,虽然是账房主事,但无论是在后院账房,还是在镖局内,他似乎都没什么存在感。
甚至此时,他就站在这文牍库内,但却只是沉默地站在角落处,如同哑剧里的配角一般……
“徐福贤……”阮凤山喃喃重复着这个名字,他扭头望向站在角落里的徐福贤。
看到徐福贤的瞬间,阮凤山的某些记忆似乎被唤醒了。
他还记得,二十年前,他刚到这后院账房时,那是的徐福贤和徐寿贤都是账房主事,两人彼时都值壮年,而且关系甚好,常常谈笑风生,有时也会因为对账目的理解不同,而争地面红耳赤。
但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好像是他接手了掌柜后的两三年间,他也听到了一些风声,好像是说他们两个闹得很是不合。
又过了几年,似乎大家对此已经习以为常,连这点风言风语也都没有了……
从那以后,他似乎就再也没听到过徐福贤这也名字,也没再见过他这个人了。
段融在阮凤山身前,摊开了腊月的汇总账目,说道:“掌柜的请看,这腊月的账目,凡是徐福贤经手的,全都账目清晰,分毫不差,账目严谨到近乎苛刻。”
“掌柜的,这几天查账下来,每每查到他的账目,我都心有触动。从这严苛的账目背后,我看到了一种执拗和风骨!”
阮凤山翻看着眼前的账目,每个账目旁边都标注着浮差的数目,从几十两到几百两不等,但一遇到徐福贤经手的,旁边便是一片空白。
阮凤山连翻数页,连连点头。“在一片烂泥里,能守住本心,不易啊!”
就在这时,栾豹急匆匆地,从走廊外走到门口,抱拳朗声道:“掌柜的,护卫已经将账房围了。”
阮凤山看了栾豹一眼,目光从徐寿贤、王德安、朱士成身上扫过,道:“把徐总账、王主事、朱主事,带回他们自己的房间!着人看守,任何人也不得跟他们接触!”
“是。”栾豹抱拳道,然后一扭头,看向门口的几人:“徐总账、王主事、朱主事,请!”
徐寿贤的嘴唇嗫喏着,他忽然噗通跪地,恐惧叫道:“掌柜的……”
阮凤山的眼中闪过一抹厌恶,怒道:“押他走!”
栾豹立马跨了进来,提溜起徐寿贤,如提鸡仔,便大步出了文牍库,王德安、朱士成,也颤抖着跟了出去。
几人走后,喧闹的文牍库立马安静了下来,阮凤山看着站得远远的徐福贤,问道:“徐福贤,清查账目的事,我意是让你挂帅,你可愿意?”
徐福贤只是上前了半步,依旧是远远地,抱拳躬身道:“属下愿奉命!”
阮凤山瞥了徐福贤一眼,但徐福贤清瘦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阮凤山道:“那你准备一下,明日就开始吧。”
“后院账房的事,你先负责起来。那些人负责日常的运营,那些人跟你查账,你自己安排一下。”
“我只要结果!”
“属下知晓。”徐福贤原本一直躬着的身体,躬得更低了一下,沉声叫道。
阮凤山点了点头,便心思深沉地走出了文牍库。
段融紧跟其后,也出了文牍库。
段融走出文牍库,和站在门口的萧玉,四目相望,萧玉略低头一笑,如含羞莲花一般。
萧玉将掌柜的带来的晚了,她生怕坏了段融的事,还好来得及。
萧玉知晓文牍库内,满地账目,无处落脚,几个主事都挤在门口,她也就没进去。
而且账目的事,她也不懂,段融说那些,她也听不大明白。
阮凤山刚走出西边的走廊口处,栾豹便上前一步,道:“掌柜的,徐总账的助手李均,方才似乎是惊吓过度,昏厥了过去。这会儿……好像……断气了……”
第229章 搅乱一池水
李均昏厥过去后,就近的几个学徒账房就一阵手忙脚乱,又是掐人中,又是揉他的太阳穴……
眼见忙乎了一阵,李均还不见醒来,此时账房的主事们,都在文牍库内,这些学徒账房没了主心骨,几人合计了好一阵,才决定背李均去医馆。
但就在这时,栾豹已经带人将后院账房围了,任何人都不能随意进出。
那几个学徒账房慌了,只得将李均的事告了栾豹,栾豹还在迟疑,只见李均竟开始抽搐起来,浑身战栗,两眼上翻,数息后,竟断气了……
阮凤山瞄了一眼,躺在了账房大厅西侧角落处的那具尸体,他隐隐闻到了屎尿的臭味。
“李均?”
阮凤山对这个名字似乎有些印象,徐寿贤跟他说过几次,说此人是个算筹天才。
阮凤山忽然目色一闪,想到了一件事,他扭头看着身后的徐福贤,问道:“那套账的结构,颇为隐秘精巧,不似常人的手笔。是不是就是此人设计的?”
徐福贤抱拳躬身,答道:“正是。”
阮凤山目色一凝,看向李均的尸体,脸色如同罩了一层霜。
“尸体就停放在此!”
现在是腊月,尸体并不易腐烂,而且阮凤山要将这尸体,变成账房里的一把悬头之剑,让账房诸人,人人自危!
“凡账房之人,人人皆需写封检举信,而且要署名。栾豹,这事你来做,收齐了,交给我!”
“是!”
阮凤山说完,大步走出了后院账房。
段融、萧玉跟在其身后,也出了账房。
阮凤山走出账房的瞬间,便觉得异常疲惫,他满脸倦色,双目中交织着愤怒和倦怠的神色,但不知为何,偏在此时,他的小腹涌起一阵阵的燥热,他的脑中闪过了马春影水蛇般地扭动着的腰肢……
萧玉心头颇为欢喜,因为她知道,徐寿贤这两年逐渐开始跟他爹不对付,跟栾敬付一个鼻孔出气,明里暗里没少跟她萧家使绊子。
这波徐寿贤栽了,等于在这镖局里,少了一个跟萧家为难的人。
段融走出账房时,却并无事情做成后的兴奋感和轻松感,反而更是满腹的心事。
他知道,他掀开账房烂账这件事,其影响绝不只在镖局账房本身,恐怕许多和账房或者和徐寿贤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的人,都会受到这样、那样的波及。
所谓狂风吹老洞庭湖,这波纹恐怕还只是才刚刚荡开而已……
段融、萧玉刚走出后院,便有一个人影忽然从旁边竹林里蹿了出来,拦在两人身前。
定睛一看,正是早已经守在那里的朱小七。
朱小七道:“老爷让你们一出来就去见他。”
朱小七说着,眼睛若有若无地从段融身上瞟过。
段融哑笑,暗道:看来,这第一道波纹已经荡过来了。
栾豹带着一队护卫,将后院账房围了后,没多久,这消息就在整个镖局内传开了。
萧宗庭立即就让朱小七过来,等在了那里,一等到段融和萧玉,就让他们一起过来见他。
段融和萧玉走进萧宗庭的后院,萧宗庭正坐在石椅上抽着闷烟,他的脚边已经有不少的烟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