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捕梦者
李炎不由眉头一皱,苇子镇是个大镇,各种行当都有,那什么钱庄的刁三,其实就是个放高利贷的,据说背后是清河县衙门的某个吏员老爷。
最低的利息,也是九出十三归。
寻常百姓家,四五两银子就已经足够一年的用度,自家从来也没什么余钱,大哥借了四十两,不知道要还多少!
关键是,大哥要这么多钱做什么?
李林接着笑呵呵说道:
“前些日子,我在药铺遇到了书塾的纪夫子,纪夫子夸赞你天资聪颖,是个读书种子,说这几日县上官学的学正大人要陪同一位大人物来咱们苇子镇,还会去镇上的书塾看看。”
“纪夫子说,只要把握住这次机会,让学正大人开心了,可以直接到县学里面读书哩!当然,那可是县学的学正大人,不得给人家表示表示?所以我给纪夫子送了二十两,让他打点。”
听到这话,李炎不由心中凛然。
这个纪夫子就是书塾的管事,在他的记忆中,之前在书塾读书的时候,对方极为势利眼,对那些大户出身的照料有加,对他们这些贫寒子弟则是动辄打骂羞辱。
甚至李炎之前去退学费的时候,对方也是出言讥讽。
没想到这货在明知道自己已经退学的情况下,竟然还敢骗李林二十两银子!
那可是二十两!
李林在药铺做伙计,累死累活一个月也不过五钱银子,一年能拿到六两银子已经算是镇上的高薪,不吃不喝也要攒四年才能有二十两。
不过看李林开心的样子,似乎已经笃定了自家弟弟能去县学读书,李炎也不忍说破。
细看之下,这位大哥虽然只有三十多岁的年纪,仅仅比自己前世大上几个月,头上却已经有不少丝丝缕缕的白发冒出来,眼角和额头也有了皱纹,显然平日十分操劳。
被骗了二十两,那纪夫子定然不可能认账,以自家的条件,想去要账也极难,把事情说破只会让哥哥嫂子徒增烦恼,这事儿还是得自己来解决。
当下笑道:
“大哥,我一定好好读书,进县学!剩下的二十两呢?”
李林微微颔首,为弟弟的懂事而高兴,随后起身招了招手,说:
“小弟随我来。”
兄弟二人出了堂屋,进了旁边的柴房,李炎轻车熟路,搬开一捆木柴,露出地面上的一个带着把手的盖板。
将盖板拉开,现出一个地窖。
李林端着油灯率先走了进去,李炎紧随其后。
进了地窖之后,就见这只有几平米大小的空间摆着一些陶土的坛子罐子,却是一些腌菜。
最中间则是一口到人胸口的大缸。
李林从怀里摸出一个纸包打开,里面一股药味儿透出来,却是他在药铺做工的时候收集的一些药渣,总共加起来也就一小撮。
小心翼翼地将这些药渣倒进缸里,又拿起旁边的木棍搅了搅,李林这才掌着灯看着缸里面出神。
李炎同样朝着缸里面看去,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他心里仍然是说不出的怪异。
满满一缸红褐色药水里面,赫然泡着一个盘膝而坐的人!
这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皮肤都已经被泡得发白,双目紧闭,怎么看都是一具尸体。
这就是李炎两兄弟的爷爷。
按照李炎获得的记忆,三年前他们的爷爷得了“睡病”,也叫“梦瘟”,就此一睡不醒。
最后一次醒来前,留下了一个方子,让两兄弟按照方子上所说,用一些名贵药材为底,把他泡在了缸里。
只是在李炎看来,这玩意儿就是土法福尔马林,他前世办案的时候见过的受害人尸体也不少,自然明白这个便宜爷爷根本不可能再醒过来。
死前留那个方子,只会让子孙徒增烦恼,否则一个老头儿难道还能拿来泡酒?
爷爷泡的酒?老登泡酒,越喝越有?这也得有人敢喝啊。
原本李家有十几亩薄田,不算小地主也算富农,只是为了买药材给爷爷配药“治病”,逐渐把田地和家里值点钱的东西都卖了。
那些名贵药材,仅靠李林在药铺帮工可绝对买不起。
李林看着缸里面的爷爷,笑着说道:
“前几日,爷爷给我托梦,说要几味药材急用,剩下的二十两,我都在铺子里买了药材投进了缸里,昨晚爷爷又给我托梦,夸我孝顺哩。”
李炎不由心中一紧,有些担忧地看着李林。
这位便宜大哥的精神状态实在堪忧。
人的压力太大,往往会产生幻觉,而且将之当做心灵精神的寄托。
他自然不信自己死去三年的爷爷还会托梦。
似乎是感受到了李炎的紧张,李林看着缸里被药材腌的入味儿的爷爷,眼神变得柔和了许多,说道:
“小弟不必多虑,银钱的事我来想办法,过几日我就去驼山里采药,只要找到药王参就能拿一百二十两的赏银,银钱的事情自然迎刃而解。你一定要好好读书,不要辜负了爷爷的嘱托……要不然等阿爷醒过来,可要怪我了。”
李炎点点头。
该答应答应,该怎么办还是怎么办。
看完了爷爷,两兄弟从地窖里出来,李炎说道:
“哥,今晚夫子说还要帮我补补课,塾上也有晚饭,钱都交了,总不能浪费,我去了。”
李林微笑点头,叮嘱弟弟学业为重,但也不要太累,又拿了十文钱给他,让他明天早晨买个肉包子吃。
李炎嘴上应着,出了家门,快步而去。
“小弟,怎的不吃了晚饭再走?刚煎了荷包蛋!”身后,胡月娥从厨房冲出来,高声喊道。
李炎快步向前,转过头去远远招手道:
“嫂子,我回去温课了,放心吧,塾上管饭!”
说话间,已经走过巷子口的拐角,只能隐约看到嫂子在门口招手。
离了家之后,李炎又到街市上花一百文钱买了些鸡零狗碎的东西,最后立刻快步朝义庄而去。
义庄和自家所在横跨了整个苇子镇,等到了义庄,天已经黑了下来。
刚好赶上义庄的晚饭。
牛麻此时如同一根木头,正坐在桌前吃饭,看上去魂不守舍,仿佛心已经死了。
旁边有好事的学徒窃窃私语,说牛麻拼命做完杂工之后,又练了半日的定心功,却没有半点进展,整个人都像是丢了魂一样。
李炎当然明白,这牛麻已经是哀莫大于心死了。
当下抓了两个土豆和粗粝发酸的高粱面贴饼子,就着两根萝卜咸菜啃了一顿,李炎趁着夜色出了门。
直奔不远处的乱坟岗,找到了牛麻父亲的无字墓碑。
转头看了看周围,确定没有其他人,李炎在墓碑前挖了一个浅坑,将今天写好的祷词和仪式之法,连同在街市上买的那包东西一同埋了进去。
随后又摸出仍然沾着人膏的毛笔,在地上画了一个圈,写了几个字。
做完这一切,他迅速来到一旁的一棵大树前,三下五除二爬了上去,整个人在树冠中藏好。
然后静静地看着下面的无字墓碑,耐心等待。
这一次,还未到午夜,一个身影就已经从乱坟岗林子的边缘出现。
牛麻来磕头了。
第9章 弟子牛麻,拜求福尊授箓!
“咚……咚……咚……咚……”
今夜是个多云的天气,三轮明月只有一轮隐约现出,这乱坟岗的林子里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除了风声和树枝摆动的声音,只有牛麻磕头的声音不断响起。
这孩子是个实心眼,这次来到他爹的坟前连哭都没哭,一句话不说,直接就跪下来开始“咚咚”磕头。
磕得又心诚,转眼已经磕了三百多个了。
李炎在树上看得直咋舌,对牛麻又多了一分见猎心喜的欢喜。
是个好孩子。
只是这牛麻昨天晚上磕了一千个响头,额头上早就已经一片血淋淋,此时又是几百个响头下去,原本被香灰凝固住的伤口再次裂开,又变得鲜血淋漓。
再加上他这两天受了刺激,一直都没怎么好好睡觉,而是在拼命练功,平时吃的又没什么油水,身体本来就弱,整个人早就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
等到磕到五百多个响头的时候,牛麻的身子已经晃晃悠悠,全靠毅力撑着。
随时都会昏倒过去。
李炎微微点头。
火候差不多了。
若是一开始就显露“神迹”,让对方发现那些东西,就太过简单没有挑战性,反而会让对方生疑,而且不会太过敬畏。
越是在绝境之中递过去的稻草,才越发显得珍贵。
锦上添花,永远不如雪中送炭。
李炎当下略微冥想,沟通了幽冥之中的玄天福尊本体,释放出自己现在能做到的唯一“术法”:让人膏写的字发光。
确切的说是通过向自我献祭让这些人膏燃烧蒸腾,出现发光效果。
牛麻所跪拜的周围,一个个凌乱的字符猛然浮现出来,瞬间放出幽幽如同鬼火的光芒:
精诚所至
金石为开
Orz
有缘人至
玄天赐福
牛麻原本已经头脑之中一片模糊眩晕,几乎要昏倒过去,此时猛然透过模糊的视线看到周围的一个个字符,不由双目瞪圆,激动得浑身颤抖。
这是……神明和邪祟之力!
或者说,幽冥之力!
他不要命的叩首得到了回应!
原本他自己心中也明白,这种一厢情愿的发宏愿磕响头几乎不会有任何作用,否则这世间的苦命人都这么做了。
只是他已经别无他法,这已经是最后的一丝希望。
谁能想到,他真的得到了回应!
原本已经快要昏厥的感觉此时消退了不少,牛麻连忙继续叩首,激动地颤声说道:
“是哪位神尊降临?牛麻谢神尊恩典!愿为神尊前驱!”
他心中明白,能回应他的不可能是五大正神之中的哪一位,绝对是一个邪祟。
只是能有邪祟回应,就已经是他的福报。
如果能为家人报仇,他不介意堕落成魔!
又磕了几个头,墓碑前的一处地面骤然现出一个燃烧着绿色火焰的字样:
福在此。
牛麻愣了一瞬,随后连滚带爬扑过去,开始用双手挖掘那出泥土。
他只是轴了一些,却绝对不傻,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怀着激动忐忑的心情,牛麻刚挖了一会儿,手指就触摸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
那是一卷用粗布裹起来的东西。
他将这些东西挖出来,随后小心翼翼打开,立刻看到了一张密密麻麻写满了字的纸:
玄天福尊弘愿祈福皈依仪轨
五牲为祭,人膏为图,香烛为引,发虔诚心,默念玄天福尊神号,诵福泽祷词……
下面则是一篇长长的祷词,还有一个反太极图,以及相应的仪轨步骤。
玄天福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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