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 第180章

作者:会说话的肘子

  小满话还没说完,苏舟已晕倒在地。

  ……

  ……

  陈迹归来时,手里还提着两只红漆食盒。

  铭泉苑门外,六名兵马司士卒举着火把,陈迹将食盒递给他们:“各位将军,这寒风凛冽的出来当差都不容易,我交代后厨给各位备了些饭菜,赶紧趁热吃了吧。”

  兵马司士卒受宠若惊:“三公子客气了,我们哪还劳烦您惦记着吃食。”

  陈迹虽是陈家庶子,可对这些士卒来说已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了,是他们寻常踮起脚也够不着的。

  陈迹笑了笑,随口问道:“对了,你们这么多人来守备陈府,捉人的事怎么办?”

  门前领头的士卒嗐了一声:“我们洛城兵马司几斤几两心里清楚,正经抓人的事情还得密谍司来做。”

  陈迹漫不经心问道:“事发之地可有线索?”

  士卒笑着答道:“您算问对人了,我们几个是第一批赶到那的,兴洛街上满地的血啊,千岁军将士被杀得只剩下一个,王将军胸口都被捅成筛子了。”

  陈迹倒吸一口冷气:“杀了这么多人,几个凶手啊?”

  士卒顺嘴道:“听密谍司的活阎王说,凶手总共有两人,一个是灯的女刺客,还有一个驱使精怪的同伙。”

  陈迹笑着问道:“既然是密谍司出马,想必一定能抓到他们。那密谍司有没有说怎么抓、何时能抓到?毕竟这种凶人逍遥法外,还让人挺害怕的。”

  “三公子不必害怕,哥几个守着您呢,”一名士卒憨厚笑道:“密谍司这会儿正去全城医馆搜寻呢,据说那女刺客受了重伤,不及时救治怕是活不成。”

  陈迹嗯了一声,笑着进了铭泉苑:“几位大哥辛苦,我先回去歇息了。”

  几名将士赶忙点头哈腰:“谢谢三公子,您赶紧回去歇着吧。”

  陈迹落好院子的门闩,回到屋中。

  苏舟正躺在床榻上昏迷不醒,小满见他回来,赶忙凑上前来惊魂未定道:“公子去了好久啊,我跟这凶婆娘待在一个屋里,都快吓死了。”

  陈迹笑了笑,没把这话放在心上。

  今晚之事,最大的蹊跷之处在于,苏舟为何能在逃亡路上精准找到自己的房间。

  找到陈府不难,但想在陈府里精准找到他的所在,一个初到洛城且孤身一人的女刺客怎么做得到?

  这苏舟与小满都将他当做普通人,以为他很好糊弄呢。

  陈迹也不拆穿,静静看着她们到底想做什么。

  他从怀里掏出一只巴掌大的白瓷瓶,还有一只针线盒,一并交给小满:“白瓷瓶里是府中最烈的烧刀子,用它给床上那位清洗伤口,伤口便不会化脓。”

  小满看向针线盒:“这是?”

  陈迹看了一眼苏舟身上的刀剑伤:“针在炭盆上炙烤,烧过后,像缝衣服似的缝她的伤口,至于她能不能熬过去,就看她自己的运气了。”

  小满瞪大了眼睛:“用烈酒浇伤口倒是听说过,可这用针线缝人皮是公子在医馆学到的吗,为何以往从未听说过?”

  陈迹嗯了一声:“在医馆学到的有用。”

  缝合的伤口能避免二次感染,而且十天左右便能生出肉芽愈合。若是不缝合,恐怕一两个月都不见得痊愈。

  陈迹退出屋子,任由小满施救。

  他坐在院中石桌旁,静静地看着手心。

  下一刻,他合拢手掌,再张开时已有一柄黑色‘剑种’悬浮在掌心之中。

  黑色的剑种宛如一片竹叶,无剑柄,无剑锷,薄如蝉翼。

  陈迹用指肚抚摸过去,表面粗糙,仿佛由黑铁铸造,连边缘都不光滑平整,怎么看都不是很有格调。

  他心中思忖着:“为何轩辕的剑种流光溢彩,穿梭时仿佛一颗流星。而我这剑种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不起眼的铁片……是夺的剑不够多,亦或是养得不够久?”

  陈迹尝试着以心念驾驭剑种,可那黑铁片在他面前摇摇晃晃的,总是有些不听使唤,速度也快不起来。

  刹那间,他索性御使剑种朝院中的腊梅树莽去。

  他原意是击穿一片树叶,可剑种到腊梅树前时却偏离数寸。

  呲的一声,一支两指粗的腊梅枝干应声而断,待剑种回到陈迹掌心之中,完好无损。

  陈迹走上前去,抬头看那腊梅枝干光滑平整,仿佛方才只是切了一块豆腐,而不是切断一根木头。

  他低头打量剑种,这剑种门径的修行,终于入了门,再也不是门外汉。

  只是,却不知他还要夺取多少剑意、杀多少人,才能成就自己。

  吱呀一声,堂屋的门被推开。

  陈迹翻手将剑种收回袖中,若无其事问道:“怎么了?”

  小满狐疑的打量他片刻,而后说道:“伤口都缝好了,您进来吧。”

第217章 西风

  陈迹进了堂屋,屋内甜腥的血气与酒气扑面而来。

  床榻边扔着几块染血的白布,窗边铜盆里的水也变成了血水。

  苏舟安安静静的躺在床榻上不省人事,眼角的鱼尾纹在烛光摇曳下,显得更加深壑。

  小满低声说道:“公子,她身上总共七处伤,都缝好了,也用烈酒浇过了。”

  陈迹要往床榻边上探望,却被小满拦了下来。

  他疑惑问道:“怎么了?”

  小满赶忙解释道:“公子您莫要靠近她,这凶婆子凶得很,莫让她伤到您。有什么事,您叮嘱我,我去做。”

  陈迹看向小满:“你不让我靠近,那你就不怕她么?”

  小满无所谓道:“丫鬟自有丫鬟的命呗,我若被她暗算了,您记得每年七月十五多给我烧些纸钱。对了,若是能烧四个童男童女纸人更好,一个给我烧洗脚水,一个给我做饭,一个给我洗衣裳,一个给我捶腿,我小满在地下也享受享受被人伺候的感觉!”

  陈迹哭笑不得:“行,我再给你多烧两个,一个吃苦耐劳的给你当车夫,一个心灵手巧的给你做好看衣裳。”

  小满眼中竟露出憧憬:“听起来好安逸哦。”

  陈迹敲了一下她的脑袋:“你还真想死掉不成?”

  小满回过神来小声嘀咕道:“我就想想嘛……公子,我去将那凶婆子唤醒。”

  “诶!”陈迹刚要出声阻拦,却见小满已经一阵风似的跑到床边,一边轻声呼唤,一边暗戳戳的按了一下苏舟的伤口。

  苏舟在睡梦中倒吸一口冷气,疼得一脑门冷汗。

  小满焦急关切道:“哎哟,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啦?”

  苏舟狠狠地斜她一眼:“等我好起来,有你好看。”

  小满眼神无辜:“我刚刚才救过你呢,怎么恩将仇报?”

  她凑近了枕边,压低了声音说道:“你想杀我家公子,我没趁机杀了你便不错了,我可警告你,莫要再乱来。”

  苏舟凝视小满许久:“只要他没出卖过王爷,我自然不会动他。不仅不会动他,还会报答他。”

  陈迹在远处出声问道:“你俩嘀咕什么呢?”

  小满起身笑道:“公子,她说她想喝水。”

  陈迹走到距离床榻五步远的地方站定,迟疑问道:“官府的人正四处缉拿你,我需要认真问你一次,他们会不会寻着你的疏漏找到陈府来?你流了那么多血,会不会引来猎犬?”

  苏舟摇摇头:“不会,我逃离时从房顶走的,猎犬上去了气味也是断断续续的,而且我撒了艾草与菖蒲的粉末,会混淆气息……”

  话未说完,窗外有火光照来。

  小满将窗户开了条缝隙,却见院墙外的火光越来越近、越来越亮,似有许多人举着火把快速逼近。

  苏舟与陈迹皆面色一变,同时说道:

  “是你将我行踪告知了官府?”

  “你不是说你遮掩了气味?”

  两人同时开口,各说各话,而后陷入沉默。

  片刻后,陈迹开口说道:“你放心我没有将你的行踪告知官府,你在这里躺着不要动,我出去应付他们。若见机不对,你就从后面的窗户逃走,不必管我。”

  ……

  ……

  铭泉苑外。

  密谍司的密谍皆换上一袭官袍,黑夜里,火把的光照亮他们身上的黑色袍服,肩上一条红色绣蟒绵延至胸口,威严肃杀。

  宁朝祖制中,男子位极人臣、女子受封诰命可穿着蟒服,这蟒服原本乃是文官卿相一辈子的最高理想。

  然而到了嘉宁年间,仁寿宫里那位大赐蟒服,一夜之间数万密谍、解烦卫人人皆可穿蟒,隐隐凌驾于文官卿相之上。

  陈府中,一名密谍正与陈礼钦并肩而行,陈礼钦面色不快:“这位新上任的海东青大人,难道要将我陈府搜个底朝天不成?你不会觉得是我陈家在窝藏贼寇吧?”

  那位海东青不软不硬的笑着解释:“陈大人莫要介意,我并非针对您,而是在帮您啊。”

  陈礼钦一甩袖子,气愤道:“一派胡言,这怎么算在帮我?”

  海东青调侃道:“若我们搜查时避过陈府、张府,之后抓住那女刺客还好说,若是没抓住,到时候坊间闲言碎语说洛城只剩陈府、张府没搜,贼人定藏身其中,两位大人届时还说得清楚吗……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陈礼钦沉着面孔:“想搜就搜,莫要多说废话。”

  海东青乐呵呵笑道:“还得是陈大人通情达理,方才张大人将卑职痛骂一顿呢,溅卑职一脸的唾沫星子……搜!记住,莫要动陈府财物,不然我也保不住你们!”

  密谍们分散到每个院落,他们将早已睡下的陈问宗赶出院子,连伤未痊愈的陈问孝也在丫鬟搀扶下,一瘸一拐的走出来。

  密谍搜得极其仔细,柜子、床底,统统没有放过。

  眼看着密谍们搜到铭泉苑门前,有密谍推了推院门,却没能推开。

  他回头对那海东青低声道:“大人,其余院落都敞着门,唯有此院落着门闩,恐有蹊跷!”

  此话一出,海东青微微眯起眼睛,他右手按在腰间长刀刀柄,左手打了两个手势,当即便有密谍将院落围住,虎视眈眈。

  陈礼钦上前解释:“大人莫要误会……”

  海东青皮笑肉不笑的打断道:“陈大人,是不是误会,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得开了门才知道。”

  说罢,他抽出腰刀,以刀尖敲门:“密谍司办案,里面的人出来!”

  黑夜陷入沉默,余下寒风吹动火把的噗噗噗声,令人焦躁不安。

  海东青见院门迟迟不开,立刻无声的打起手语,几名密谍作势便要搭人梯翻进院中。

  有密谍吹向铜哨,喜鹊,一声。

  铜哨声远远传去,正在搜查陈府其他地方的密谍,纷纷汇聚过来,竟在海东青身后列出偌大的阵仗。

  然而就在他们将要强行攻入时,吱呀一声,木门开了。

  有密谍将火把凑近,照见陈迹那张平静的面孔,密谍司的海东青面色瞬息之中变了几变,半晌没说出话来。

  陈礼钦上前介绍道:“这是我陈府三子陈迹,他先前两年都住在府外,存了一些市井的防备之心,关门也是平日里的习惯,并非今天才落门闩的。”

  海东青听了陈礼钦解释,突然笑着收起腰刀:“陈大人早说嘛,原来是场误会,大家将兵刃都收起来吧,莫要吓着陈府三公子。”

  铭泉苑,气氛顿时松弛下来。

  海东青对密谍们挥挥手:“都聚在这里做什么,其他地方都搜完了吗?散了!”

  密谍们一哄而散,陈礼钦见密谍奔着文运堂去,当即跟了上去:“文运堂之中皆是古董与传世的字画,莫要毁坏了!”

  那海东青见人群散开,不动声色道:“陈大人。”

  陈迹笑着说道:“西风大人,好久不见。我倒是没听说你也升了海东青,不然定要道声喜的。”

  西风腼腆笑道:“侥幸侥幸,还是托了您和金猪大人的福,在刘家谋逆案中蹭了些功劳,不然肯定升不上来。如今金猪大人留我在洛城坐镇,看顾咱密谍司里的生意。”

  陈迹低声道:“你我同为海东青,不必用这般语气称呼我。”

  西风赶忙摆手:“不一样不一样,我能升海东青,那是因为我熬了这些年,金猪大人看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升海东青,那是因为您才刚入密谍司,没法升到更高的位置上去。”

  陈迹若无其事问道:“我听说千岁军的那位王将军死了,凶手还没捉住?”

  西风道了声晦气:“可不是嘛,我以为洛城已经安宁了,正打算在此处养老,却没想到又出了这档子事。那刺客也真是的,就不能在洛城外面杀王崇理吗,非要将这泼天的屎盆子扣我头上……”

  说到此处,西风眼珠子转了转:“陈大人,要不您帮我查查此案?以您的本事,定能捉住元凶。”

  陈迹笑了笑:“我近日将随陈家一起进京,恐怕时间不够。不过你可以说说目前掌握的线索,我帮你分析分析。”

  西风思索片刻,回忆道:“此次刺杀,刺客之一乃是一位名为苏舟的女刺客,此事已板上钉钉。朝廷已通缉她多年了,十八年前她假扮清倌人刺杀靖王,据说靖王怜惜她的身世,念她年幼,放她一条生路;七年前,她假扮小贩在金陵刺杀了我司礼监银场的提督太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