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会说话的肘子
他一时间有些唏嘘:“王爷,我想过其他人可能会背刺刘家,却没有想过你,你可知为何?”
靖王说道:“不知。”
刘阁老笑了笑:“因为我以为你是個聪明人,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仁寿宫里那位是怎样的人,你比我更清楚。刘家走了,下一个便是你。你且看看门外那些人,他们不是冲着我来的,是冲着你来的啊!”
靖王不动声色:“我与陛下亲如手足。”
刘阁老朗声大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皇帝需要手足兄弟吗?罢了罢了,跟臭棋篓子下棋有何意思?”
说罢,他挥掉棋盘上的棋子,起身走至门口。
刘阁老踮脚扯下门楣上的挽幛,又拉着挽幛,回头踩在染血的棋盘上。他站于高处,将白色挽幛从房梁上投过,打了个死结。
而后,他低头看向靖王,笑着说道:“王爷,你且留在这人间看看我说得对或不对,我在黄泉路上等着你,应该不会太久。”
话音落,刘阁老将挽幛套在脖颈上,一脚踢倒了棋盘与凳子。
门槛旁的刘师爷单手撑地,一言不发的向刘阁老磕了三个响头,而后一掌拍向额头,生生将颅骨拍裂。
靖王坐在椅子上,看着散落一地的棋盘与棋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好像结束了,又好像刚刚开始。
就在此时,一声凄厉哀嚎响起:“父亲!”
靖王侧目看去,门外那条血路上,静妃跌跌撞撞奔来。
她穿过人群,抱着刘阁老的大腿想要将其摘下房梁,奈何她力气太小,根本抱不动。
静妃哭红了眼眶,她跌坐在地上,回头看向靖王凄婉道:“王爷,何至于此啊?何至于此!”
靖王低声道:“刘家罪孽累累,罄竹难书。你且看看为你兄长陪葬的那些女子,她们又何罪之有?这豫州被刘家夺走田亩的百姓,又何错之有?”
静妃泣不成声:“可我又做错了什么?他们让我欺瞒您盗取火器,我不肯,他们便杀我腹中胎儿。我倾慕您,想像姐姐一样与您长相厮守,您却借我的口诱导刘家谋反。这都是你们男人的事情,我只想生儿育女相夫教子,我有什么错?”
靖王沉默不语。
倒是门外金猪忽然说道:“静妃夫人,这些年您杖杀的丫鬟,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
静妃怒目相向:“你们这些阉党又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你们杀得人还少吗?这世道,心不狠又如何活得下去?那云妃日日想杀我,我防她便防了二十年!”
金猪缩了缩脖子,不再言语。
静妃松开靖王衣襟,踉踉跄跄朝门口走去:“王爷,十五岁那年我在洛城城门外看见您平叛凯旋,那一日您骑在马上穿着一身明铠,头顶红缨招展,英武极了。我的马被千岁军吓到,您从马上跳下来帮我牵好缰绳,说‘不要怕’。这一幕,我日日夜夜梦到,仿佛还是昨天。”
“阿姐去世之后,我央求父亲将我嫁到王府去,做侧妃也没关系。我以为您会像对姐姐一样对我,却没想到,大婚后您甚至都不愿看我一眼,任由云妃那毒妇折磨我、苛责我。我起初不明白,后来才发现,您是把对刘家的恨,恨在了我身上……”
“若有来生,希望不要再遇见您了。”
她从袖子里掏出一只木盒子来,随手掷于门外地上:“王爷,生羽丹我给您求回来了,您往后保重。”
说罢,静妃骤然一头撞向宗祠梁柱,歪歪倒下。
门外木盒子砸在地上摔成两半,一枚浑圆的白色丹药滚落出来,沾上了血。
深夜聊点什么
我有看到大家最近对这个故事的争议,今晚失眠,刚好与大家聊一聊,只当是提前总结了,因为第三卷可能不太适合卷末来总结。
在最近的剧情中,许多书友对于刘家下线,以及陈迹在这个事件里‘作为’很小、‘存在感’很少、不够爽的问题,有着许多争议,认为这是写崩了。
我其实能理解大家的想法,完全理解。如果换做夜的命名术的写法,肯定是以主角为核心,所有故事要有起承转合,铺垫了这么久的一次谋反,一定要有个轰轰烈烈的结束才足够有份量。
书友们的期待落空,刘家突然下线,一切都显得这个故事过于仓促。
这种纠结感,其实也是我每天在面对的:我作为一个作者,我知道这样写大家会有什么反应,但最终权衡了很久很久,还是这样写了。
先道个歉,这种写法确实很冒昧,让大家看得不爽了,真的很抱歉。
说说原因吧。
对于书友,刘家突然走入不可逆转的灭亡是仓促的,对于陈迹也一样。
我们随着陈迹的视角进入到这个故事里,他也会和各位一样感到茫然,怎么就突然结束了呢?刘家就这么没了?
但在这个世界里,数年之前便有人处心积虑为刘家编织好了它的命运,一切谋划都是为了在最快的时间里结束这场战斗,让刘家没有任何力气反抗。
我在几天前请假的时候,就是意识到这个问题,所以陷入矛盾和思考。当时我希望刘阁老可以拿出更多的手段来面对这个局面,然后他可以更轰轰烈烈的死去,做一个更强大的反派,但最后我发现,他的对手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如果给了,那这几年的谋划就全然没了意义,冯先生卧薪尝胆七年时间解除刘家最后的防备也没了意义。
所以我最终选择尊重这一段命运,没有尝试去改写它。
我没法花笔墨写冯先生为了夺权,中间做了多少努力,又多少次被刘家化解。我也没法写密谍司在其中做了多少事情,靖王与宁帝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就像历史中许多传奇崩塌时都过于突然一样,我们随着主角的视角没法看到暗流汹涌,只能等以后再慢慢揭示。
不只是刘家,在第三卷里还会有更多人突兀的出现又突兀的离去,而这都是他们注定好的命运,是整个故事发生的潜在逻辑,不以陈迹的意志为转移,也不以我们的意志为转移。
再来说爽点与主角在这段故事里存在感的事情。
在陈迹穿越来之前,命运已经开始交织了,这期间发生了无数的事情,有过无数人性的矛盾,直到李青鸟出现在陈迹的面前,将他推下云海,命运的齿轮终于开始转动。
前三卷故事里,严格来讲陈迹并不是这段故事真正的主角,因为他只是在经历别人的命运。那些人物,不管是大人物还是小人物,有可爱之处也有可恨之处,他们有他们想做的事情,没有人天生是为了给主角当配角。
所以,在第三卷目前这部分剧情里,陈迹的作用淡化了,导致书友们缺失了一些代入感,成为了和陈迹一样的‘旁观者’。
陈迹不是大行官,也没有自己的梦想、理想、动力,只是不明不白的来到这个世界,然后懵懵懂懂的经历了这件事,无能为力。
我也想过要把陈迹在这段故事里写得爽一点,让他在刘家灭亡的这个过程里多智近妖,主导整个事件的走向?但实际上,这并不是为他准备的故事与命运,很多人准备了很多年,就为了这一天,只是他恰好在这个时间来到这个世界而已。
直到未来很久,他才会明白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像我曾说过的,一开始在构思这个故事时,其实是从第三卷开始的,准确说,是从明天之后的剧情开始的(这也是我为什么想在今天抽点时间写个总结的原因,虽然第三卷还没结束)。
先有了明天之后的剧情,然后有了结局,最后才有了前面的故事,是这么个顺序。
书友们可以理解为,在接下来的剧情里,陈迹终于在这个故事里成为真正的主线、主角,这个故事也才终于有了主线。(如果再任性一些,我其实想把前面的所有剧情称之为小小的‘前传’‘前言’‘序’。)
或许书友们在第三卷结尾时,才能感受到这本书真正的基调与底色,又或者要重新认识一遍陈迹。
在这里,还是要为大家近几天不太好的阅书体验说一声抱歉,我能体会各位的感受,请再耐心等一下。
谢谢大家。
再次感谢。
明天见。
第176章 血要冷
生羽丹,乃一位药官的毕生心血,道庭镇山之宝。
便是黄山与老君山道庭里,也只有两位药官能炼制此丹。
如今,那枚珍贵无比的生羽丹便静静躺在地上。所有人目光投去,金猪、云羊、皎兔、梦鸡眼中是藏不住的炙热,却没人敢去拾起。
他们的目光又转向靖王,却见靖王默默站在宗祠里,低头看着静妃的尸体久久不语。
解烦卫、千岁军,所有人安静等待,只余下寒风呼啸,这偌大的刘家大宅明明站满了人,如同一座空空荡荡的废墟。
一场声势浩大的谋反无疾而终,只余下一地鸡毛。
无声中,白龙弯腰拈起沾了血的生羽丹,用衣袖擦了擦放回盒子里:“王爷,这枚生羽丹……”
靖王没有理会他,只低声说道:“刘阁老入仕途以来,累进吏部尚书、谨身殿大学士、少傅兼太子太师、少师、华盖殿大学士。陛下登基那年,京城人心惶惶,藩王蠢蠢欲动,乃是他与他父亲拨乱反正才得以平定大局,助陛下登基。他这一生虽有错,却也有功,厚葬他父女二人……还有那位刘师爷。”
冯大伴拱手答应道:“是。灵韵郡主在前往鄢陵渡的路上,需要微臣追回来吗?”
靖王叹息一声:“随她去吧。”
他踏出宗祠,朝门外走去:“回王府吧。”
没走几步,却见白龙拦住去路,温声劝解道:“王爷,刘家象甲营与虎甲铁骑尚未平定,为您安全着想,还请您暂且在这刘家大宅住下,先不要回洛城。”
靖王停住脚步,静静凝视着那张鎏金龙纹的面具,白龙不退不让,与之对视。
门外的陈迹默默握紧了刀,没想到密谍司翻脸竟然这么快。彼此刚刚联手铲除刘家,便立刻要将靖王软禁起来。
他忽然意识到,洛城的风波并没有随着刘家崩塌而结束,只是才刚刚开始,靖王才是最后的猎物!
宗祠外的气氛紧张起来,皎兔微微抿起嘴唇,微微向云羊身边退了一小步。
靖王看向宗祠门前的解烦卫,只见解烦卫们身披蓑衣、头戴斗笠,面目隐藏在斗笠之下的阴影里看不见神情。
他又看向身披盔甲、头顶红缨的千岁军,只见千岁军将士慢慢将手按在了刀柄上,与解烦卫剑拔弩张。
靖王忽然展颜笑了起来,他回头看了看还在房梁上的刘阁老,语气沧桑道:“好,就依白龙大人所言,先在这刘家大宅住下吧。千岁军听令,尔等这就去协助平叛,莫要让象甲营、虎甲铁骑再起风波。”
千岁军将军迟疑不动。
靖王笑着说道:“王将军,我使唤不动你了?还不快去。”
千岁军王将军双手抱拳:“末将领命。”
说罢,他领着千岁军转身离去,转瞬间刘家大宅空了一半。
白龙笑着说道:“王爷深明大义,卑职钦佩。内相交代过必须将刘家罪证钉死,让那些文官说不出话来。所以还有许多文书供词需要王爷帮忙补上,也正好梳理整件事情脉络,将所有参与谋逆之人全部绳之以法。”
靖王哈哈一笑:“今日乏了,等明日再说吧。白龙大人先忙着,我等且回去休息。”
一旁世子、白鲤还在人群中寻找陈迹的身影想要说点什么,却被靖王拉走了。
……
……
未等刘家散乱的尸体被清理出去,解烦卫便已分散至刘家大宅抄家、清点财物。
解烦卫将宗祠里摆放贡品的桌案拉出来,四名账房先生坐在桌案前,摆出四副算盘,分别负责清点房屋地契、金银铜钱、田亩暗账、奴仆典契。
算盘珠子在刘家宗祠门前拨得噼啪作响,一头庞大的巨鲸在这热闹声音中轰然倒下、分解。
宗祠对面的小巷子中,云羊与皎兔似笑非笑来到陈迹面前:“少年郎,好久不见啊。”
陈迹原本凝重的看着靖王离开,听闻此声,当即回头笑道:“先前两位大人锒铛入狱时我还觉得可惜,如今见二位安然无恙,便放心了。”
云羊笑吟吟问道:“真的放心了吗?”
“嗯,放心了。”
云羊慢慢收敛笑容:“我且问你,先前开棺验尸时,是不是你去给刘家通风报信?”
陈迹一怔:“云羊大人何出此言,我并不知道两位要去开棺验尸啊。”
皎兔用纤细葱白的手指点了点他肩窝,巧笑嫣然道:“可只有你知道我们曾去查验过刘家祖陵。若不是你告的密,你就将这告密之人给我找出来,不然的话,哼哼。”
陈迹无奈道:“此事与我何干啊?”
云羊笑眯眯道:“那可由不得你。”
就在此时,一个胖乎乎的身影挤到三人中间,皮笑肉不笑的将陈迹拉到身后:“两位自己阴沟里翻船,便莫要胡乱怪罪新人了。原本内相大人还命我偷偷给两位使绊子露出破绽,好让刘家麻痹大意,却没想到两位自己糊里糊涂锒铛入狱,倒是省我一番周折。”
云羊看着金猪,俊美的脸上眉头慢慢皱起:“金猪,你要护着他?”
金猪乐呵呵道:“哪有什么护不护的,大家都是为内相做事,当同气连枝才对。此次顺利扳倒刘家,他也有一份功劳,如今内相已赐下修行门径,说不定有朝一日他成了大行官,两位怕是……”
皎兔瞪大了眼睛打断道:“胖猪伱在威胁我们?小心我扎你哦。你还记不记得当年在无念山,别人欺负你的时候,我还帮过你呢。”
金猪不耐烦道:“你在说什么屁话呢,把我欺负最狠的不就是你?!”
皎兔歪着脑袋,目光越过金猪胖胖的脑袋,看向他身后的陈迹:“少年郎,以后要不要继续随我们做事啊,先前大家合作挺开心的嘛。”
云羊也帮腔道:“密谍司的‘上三位生肖’里病虎大人不知身在何处,天马大人又喜欢独来独往,若论能力与权柄,白龙大人必坐头把交椅。随我们做事便是随白龙大人做事,前途远大。”
金猪面色一变:“当我面挖人?还有没有王法了!”
皎兔笑眯眯道:“他本来就是我们领进密谍司的嘛。”
金猪不再理她,转头看向远处房顶上一袭白衣伫立的天马,招了招手:“天马,看这边看这边,云羊和皎兔想找你聊聊!”
云羊瞥了一眼天马,不等对方赶来,转头对陈迹意味深长道:“往后便是同僚了,一定还有合作的机会,皎兔我们走。”
说罢,他拉着不情不愿的皎兔站到白龙身后去。
金猪压低了声音对陈迹说道:“司礼监内派系林立,这两人一直为白龙做事,无法无天!往后你就跟着我和天马,必可保你周全,到时候咱们找机会整死他们其中一个,你就是新的生肖!”
陈迹面色古怪:“真要整死一个吗?”
金猪理所当然的反问:“不然你怎么成为生肖?两个一起整死也行!”
陈迹好奇道:“一個空余的位置都没有?”
金猪摇头:“没有。”
陈迹追问:“白龙大人麾下有皎兔和云羊、玄蛇,天马大人麾下有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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