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陆月十九
只见碧蓝的天幕间,不知何时多出了水浪滔滔,层层叠叠从远处卷来,声势浩大,浪声不绝于耳。
哗哗哗——
两杆旌旗飘飘,其上乃是一条霸气的尖刺黄龙,背上的双翼则是代表了这位龙孙母族的身份。
整整十八个妖族精锐,分别承担着掌旗,抬礼,以及护卫的职责。
簇拥着最中间那青年,其面容勉强也算得英姿飒爽,唯有光秃秃的头颅,以及眼眶至下颌处的狰狞伤疤,让其显得有些凶悍。
头上没有龙角,自然不可能是龙孙亲至。
但又有资格祭出龙孙旌旗。
再加上这般年纪。
这青年的身份已经很明显了。
龙孙老七柯宣清麾下,那支龟军的少主。
水族三聘!
如此招摇,仿佛是担心玄岳城有人不知道一般。
换做曾经天剑宗庇佑此地之时,这群孽畜哪里敢这么嚣张。
“晦气。”苏语裳轻哼一声,也没心情再去思忖先前看见的身影,径直离开了城池。
“啧。”
近乎同一时间,高楼内那道墨衫身影也是抬眸朝天上看去。
在感受到这群妖魔浑身的强悍妖气后。
沈仪端起茶盏,饮了一口温水,按捺住心中的波澜。
“您瞧瞧,您瞧瞧,那头王八长的如此丑陋,还不如我……唔……唔……”
先前的醉汉还未说完,便被柯十三漠然的捂住了嘴巴。
再让他继续说下去,这人还得被丢出去一次。
果然,店内其余酒客已经神情古怪的看了过来:“……”
沈仪扔过去一枚从许家那里拿来的传音卵石。
现在情况比较特殊,能不暴露身份还是不暴露的好。
“您别怪我多嘴,实在是此事忒气人。”
醉汉酒醒了大半,被提醒了一下,还是收敛了许多,握着传音石:“您说说,它们这般行事,以后玄岳城到底是仙宗的玄岳城,还是它们水族妖魔的?”
“我先前骂的是气话,整个玄岳城谁人不知,城主对尹小姐极为疼爱,这般忍气吞声,应是念及我等三百城的诸多性命,但……尹小姐入了水,不就相当于送过去一个人质,龙宫有什么要求,城主哪里舍得闺女不管,今日退一步,往后那便是步步退!”
醉汉忍不住又长吁短叹起来。
沈仪倒是没想到还有这么个事情,怪不得那龙孙要从嫁娶入手。
颜家的法阵,尹家的闺女。
仅是换个靠山,便要失去最重要的东西,换谁心里都有怨气。
他朝着柯十三瞥了一眼。
这位龙孙伸手将传音石拿了回来:“你可以走了。”
“这……”
醉汉张张嘴,本以为这两位上仙与旁人有不同之处。
却没成想别说动手做点什么了,同样是连听都不愿听完。
“还不走?”柯十三蹙眉看去。
“不是……您能不能捎我回去……我真没钱付车马费……光靠腿走,我得啥时候能走回家。”
醉汉讷讷看向两人。
沈仪又扔出一块宝玉,随即起身带着柯十三离开了高楼。
“主人,怎么说?”
柯十三明显有些手痒,估计以前受了老七不少欺负,没想到死了以后,反而有了出口气的机会。
“我再想想。”
沈仪抬眸看着那朝城主府落下的十余道身影。
“呃。”柯十三愣了一下,主人怎么突然用上脑子了,念及此处,它忽然叹口气,当初杀自己的时候怎么不再想想。
说不定它就不用死了。
……
玄岳城,城主府。
那光头青年携着滔滔水浪落地,身后的水妖们动作迅速的放下了丰厚聘礼。
诸多玄岳城长老虽脸色异样,但态度还算恭敬。
沉默看着忙碌的水族们,终于是伸手相迎:“乌少主,堂内请。”
龟妖尽忠职守,为七龙孙陷阵赴死,赐姓为乌。
少主返虚十层修为,隐隐已有接过龟军大旗的趋势。
“……”
乌俊用那凶煞眼眸扫过众人,却是止步未动。
它收回目光,淡淡道:“少一人。”
闻言,众人皆是一愣。
没想到对方竟是连门都不入,便是挑起了毛病。
玄岳城刚刚失去天剑宗庇护,短短时间内,还未从身份的落差中转变过来。
同样是拥有白玉京的势力,金龟一族还是客,却可以丝毫不用给玄岳城面子。
真是……世事无常。
所幸有脸皮较厚的修士,赶忙挤出笑容:“是我等疏忽了,快快去请小姐过来。”
话音未落,却见乌俊发出了一道嗤笑,它轻轻抠了抠指甲:“我不缺姑娘,过了门想怎么玩儿都可以,不急于这一时。”
说着,它脸上的狰狞伤疤都是微微张开:“你们是不识得这两杆旌旗?”
乌俊随意指了指旁边。
龙旗现,如龙孙亲至。
“还是说,你们只认天剑宗的法旨,不认我龙宫的旌旗?”
乌俊咧开嘴,露出一个残忍的笑:“你们手上有天剑宗的法旨么?”
它只字不提南阳宗,因为根本没这个必要。
就连玄岳城本身,都没有把此事回禀南阳宗的念头。
在涉及白玉京这个层次后,所有人都知道那个重新归来的仙宗,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还愣着作甚。”
乌俊嗓音倏然布满寒意:“让你们城主滚出来接旗!”
它的话语在整个城主府中荡开。
于此同时,就在某座屋顶之上,身着长衫的中年人静静坐着,遥望南阳宗的方向。
在他身后,便是尹雅君所处的小院。
身为白玉京修士,庇佑着整整三百城的百姓,重权在握,修为加身。
尹启璋已经在这里枯坐了好几日。
却仍旧没敢回头看一眼。
至于府中回荡的嚣张话音,对他而言却仿若未闻。
“小姐肯定会怨您,但她肯定也想见您。”老仆躬身立于其身后。
“……”尹启璋沉默许久,忽然略微张开了嘴:“我不是怕见她,只是害怕会忍不住想要亲手葬了她。”
他几乎已经能预料到,玄岳城是如何一步一步成为七龙孙的附庸。
闺女在别人手里,他如何拒绝得了对方的命令。
一边是独女,一边是整个玄岳城。
尹启璋露出一个自嘲的笑,所谓慈不掌权,犹豫者自讨苦吃,他或许真的不太适合做这个城主。
朝天剑宗发函十二封,全都杳无音讯。
他探出手,掌中是一封皱巴巴的信纸,没有用玉简,而是亲笔书写,欲要寄往南阳,最后却并没有派人送出去。
身为城主,又怎能让自己陷入病急乱投医的癫狂。
是时候该清醒一下了。
“走吧。”
尹启璋缓缓起身,想要回眸,却又滞住,神情木然道:“迎龙旗。”
他身形消失在原地。
再出现时,已经站在了玄岳城众修士的身前。
尹启璋目光平静的盯着那两杆旌旗,随意的拱手行礼,然后在诸多复杂的注视下,回身走入了堂内:“设宴款待乌少主。”
“……”
乌俊看着他那敷衍般的动作,眼皮跳了跳。
但却也没有太过逼迫对方,毕竟这中年人除了是城主以外,还是一位修为骇人的白玉京修士。
真让他发疯的话,就连七龙孙都会感到愤怒。
“以后都是一家人,不必太过拘谨。”
乌俊挥手示意众人,只是话音里不免带了几分嘲弄。
听到那句刺耳的一家人,不少玄岳城修士都是闭上了眼眸,再睁开时,皆是强颜欢笑的跟了上去。
……
在玄岳城的极力克制下。
晚宴还算圆满,觥筹交错间,人声鼎沸,表面上和谐到了极点。
“聘礼已经下足,我明日一早就接她回府。”
乌俊得意的起身,举杯示意众人。
返虚十层的修为,却是压得一众玄岳城修士抬不起头来。
在看见主位上,尹启璋虽未起身,但仍旧是面无表情举杯的时候,它脸上的伤疤似乎都愈发鲜艳了一些。
“丈人,以后还要多多亲近些。”乌俊一口饮完烈酒,再次让麾下斟满。
尹启璋抬眸看去,忽然伸出食指蘸了酒水,在桌面轻轻划过。
以酒水为符线,竟是布下了一个气息恐怖的大阵。
简单一手,便是向众人展露出了白玉京修士的浩瀚伟力。
感受着那阵法中骇人的封禁之力,乌俊端着酒杯,脸色骤变。
下一刻,却见尹启璋神情平静的抬掌。
那酒符便是缓缓升起,然后落在了他自己的身上:“今晚就到这里吧,我有些乏了。”
以封禁大阵,强行锁了自己的修为。
见状,乌俊本能般的咽了咽喉咙。
封住修为,那是怕忍不住动手,至于想要斩杀的对象,除了自己应该没有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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