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贼眉鼠眼
虽说是谈买卖,但赵孝骞也是万分小心,随行的十人皆是赵颢给他找的江湖高手,同时陈守和他的腰后也别着短柄的燧发枪,若事有变故,至少能够自保。
攀行到山腰停下,山腰有一座亭子,亭柱脱漆斑驳,年代已非常久远了。
这里便是赵孝骞与萧奉先见面的地方。
走进亭子,赵孝骞在石凳上坐下,随行的陈守从包袱里掏出茶具,以及一个精致小巧的炭炉,皮囊里倒出山泉水煮上,开始泡茶。
赵孝骞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这些玩意儿你何时准备的?”
陈守笑道:“听说世子与萧奉先在山腰见面,末将心想,风景宜人之地怎可无茶?于是便带了出来。”
赵孝骞朝他竖了竖大拇指,赞道:“雅不可耐!”
古代人讲究仪式感比千年后的现代人更丧心病狂。
高雅的东西,必须在风景宜人的地方做才更有韵味,比如弹古琴,必须在山里,吟诗作赋,必须在山里,喝酒喝茶,也必须在山里。
没山干不了事儿。
特么你跟婆娘造人怎么不在山里?
……也不一定,古代野趣交合之乐也不是没见过,那些春宫册上见不得人的画,许多都是以大山为背景,旁边还有山涧清泉,甚至地上还有一只癞疙宝,也不知作者想表达怎样的思想感情。
水已沸,陈守动作利落地洗茶泡茶,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单看流程的话确实赏心悦目。
唯一遗憾的是,这事儿应该是个娇滴滴的美娇娘干才合适,一个糙汉子拈着兰花指洗茶冲茶,看起来有点儿……
赵孝骞叹了口气,要不是场合不对,把袅袅带来多好,不仅能泡茶,还能泡他,这般风景下,找个没人的地方复刻一下春宫册里的动作,也不是不行。
等了大约半个时辰,甄庆匆匆赶来禀道:“殿下,萧奉先来了。”
赵孝骞嗯了一声,道:“没问题吗?”
甄庆听明白了他的意思,道:“昨夜下官已密令皇城司属下布控了整座山,萧奉先只带了十名随从,下官能确定,附近二十里之内没有伏兵。”
赵孝骞端杯啜了一口茶,道:“那就迎客吧。”
话音落,远处的山径徐徐走来一行人,为首一人大约三十来岁,一袭黑色的长衫,腰系黄金玉带,容貌颇为俊朗,五官轮廓深刻,仿佛刀削斧凿一般,看起来就像一位翩翩的风流富贵公子。
赵孝骞远远打量着他,喃喃道:“这模样,进青楼至少是免费,说不定花魁娘子还得倒贴。”
不提人品,不提性格,单论萧奉先的相貌,确实是一表人才,温润如玉,让人一见就心生好感,难怪耶律皇族对这个外戚如此器重,未来耶律延禧登基后,更是对他无比宠信。
所以说,当奸臣也是需要实力的,至少卖相绝不能差。
乾隆那么宠信和珅,就是因为和珅的卖相绝佳,容貌甚俊,明知他是个坏坯子,也让人忍不住信任他,重用他,就跟中了邪似的。
如果长得跟特么黑李逵似的,一开口就是粗声粗气的“宋江哥哥”,这种人能用,但绝不会有让人主动愿意亲近的想法。
片刻后,萧奉先沿着蜿蜒的山径走到山腰的亭子外,他的脚步顿了一下,头微微一侧,身后的十名亲卫立马止步,并且往后退了几步。
赵孝骞也站了起来,主动迎上前,爽朗地笑了笑。
“可是萧都统当面?”
萧奉先是外戚,如今他的妹妹萧贵哥受封元妃还没几年,耶律洪基并未授予他这个外戚固定的官职,更未封其爵位,如今他只是辽军督粮都统官。
萧奉先也急步上前,笑道:“久闻大宋河间郡王威名,在下甚慕殿下之风采,神交已久,今日相见,幸何如之。”
相见甚欢,不管二人心中是什么想法,但表面上还是把臂大笑,亲如兄弟。
亭子里坐下,陈守给萧奉先端上一盏茶。
萧奉先瞥了一眼淡金色的茶汤,扬眉道:“此物莫非便是风靡汴京的‘明雨茶’?”
赵孝骞含笑道:“正是。萧兄若不弃,不妨品鉴一番?”
萧奉先毫不犹豫地端盏,一口饮尽,然后咂了咂嘴,露出回味悠长的陶醉模样。
赵孝骞眼中闪过异色,眨了眨眼道:“萧兄不怕我在茶水里下毒?”
萧奉先哈哈一笑:“殿下是名震天下的英雄人物,做的是堂堂正正的事,怎会行此小人之举,在下若是不敢喝,那才叫小家子气。”
赵孝骞老脸一热,忍不住扭头瞥了一眼旁边的甄庆和陈守。
居然有人说我做的是堂堂正正的事,这个评价,也算中肯……吧?
没错,就是中肯。
赵孝骞也端杯饮尽,朝萧奉先亮了亮杯底,示意自己确实没下毒。
“听说萧兄是辽国赫赫有名的风流人物,这一点与我倒有共鸣,不瞒萧兄,我在汴京的风流之名,亦不肯让萧兄之后。”
萧奉先挑眉:“殿下实在太照顾在下的面子了,说什么‘风流人物’,不过是仗着妹妹攀上了皇族,过上了吃喝嫖赌的纨绔日子而已,不如用‘败家子’来形容我比较贴切。”
赵孝骞端杯的手一顿。
这货是个会聊天的。
主打一个诚实。
你说得如此接地气,搞得我想夸夸你都没地方下嘴了啊!
算了,夸长相吧,至少萧奉先的长相还是值得一夸的。
清了清嗓子,赵孝骞正准备开口,谁知萧奉先却道:“听闻郡王殿下是大宋了不得的人物,当初听说殿下的种种事迹时,在下还以为殿下是个威武壮硕的模样……”
“没想到今日一见,殿下竟只是一位二十岁出头的少年英雄,更令在下吃惊的是,殿下容貌甚伟,丰神俊秀,从里到外透着一股尊贵之气,此为异人之相,他日必有大富贵。”
赵孝骞愕然张了张嘴。
我还在措辞夸你的容貌,你把我的词儿全抢了?
第498章 忠诚价格
初识的两人,不了解对方性格的情况下,无脑商业互吹就对了。
萧奉先显然是个懂人情世故的,吹捧起来不仅真诚,而且花样颇多,再配上他那副温润君子从不说谎的欺骗性外貌,由他嘴里迸出的逢迎之辞,可信度更高了不少,让闻者忍不住心生欣悦,好感猛升。
萧奉先吹捧赵孝骞的这番话,尽管赵孝骞表面淡定,但心中委实是心花怒放,打从心底里认为,这货说的都是真话,我真就是这么帅,且牛逼。
萧奉先似乎对赵孝骞带来的茶很感兴趣,饮了一杯又一杯,眼神里满是喜爱。
“生在大宋真是福气,中原人杰地灵,物产甚博,就连茶树上的叶子,也能变成风雅之物,饮之如琼浆玉液,回味悠长,令人陶醉。”
赵孝骞含笑颔首,萧奉先话里的意思表达得很含蓄,但他听懂了。
这也是一种含蓄的表态,“生在大宋真是福气”这句要划重点。
显然,萧奉先已有投奔之心,这人果真对辽国没有半分忠诚,在乎的只是利益。
接下来就是价格问题了,付出多少代价才能让他心甘情愿成为大宋的棋子。
“殿下,不知这种茶……”萧奉先语气带着几分征询。
赵孝骞一愣,这种明雨茶其实产量并不高,毕竟最近一年才渐渐风靡起来,而且是高端货,寻常百姓喝不起,主供汴京的皇宫和权贵人物,需求量也并不大,仅有少量茶叶通过商队流入了辽国。
为了这种茶,楚王府在江南买下了两座山,移植了许多茶树,每年雇佣茶农种茶采茶,这些琐碎事宜都是楚王府的属官在做,炒制茶叶也是如此,赵孝骞并不了解,他只管收钱。
但萧奉先现在表现出对茶叶感兴趣,这个话题或许便代表着即将破冰,赵孝骞不能不接住。
“萧兄若喜欢这种茶,我派人每年送一些给你,若是你和家眷享用,每年一百斤足够。萧兄意下如何?”赵孝骞含笑道。
萧奉先失笑:“非也非也,殿下误会在下的意思了,在下是想问,这种茶不知在辽国可有售卖?”
“有售,但不多,宋辽的商人每年兴许会带上一些,萧兄的意思是……”
萧奉先的眼神突然变得热烈起来:“若殿下信得过在下,我愿与殿下合作,把大宋的茶叶卖到辽国,你我分润其利,不知可否?”
赵孝骞眨眼:“萧兄想在辽国做茶叶买卖?”
萧奉先点头:“辽国五京尚算繁华,以在下的能力,在五京城池里售卖茶叶,可保无人敢扰,平安进财。”
赵孝骞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问道:“辽人向来粗犷,善饮酒吃肉,至今犹存草原大漠部落之风,他们会喜欢饮茶?”
萧奉先笑道:“殿下说的是数十年前的事了,自宋辽澶渊之盟后,两国缓和,互通有无,无论是中原文化还是物产,辽国权贵皆有渐习南风之趋势。”
“别人且不提,在下是辽人,就对这种茶颇为喜爱,相信别的辽国权贵和我一样喜爱,这笔生意若做成,不愁没人买。”
赵孝骞想了想,道:“既然萧兄有兴趣,我也不反对,萧兄回去后组织一支商队来往宋辽,我每年可提供两千斤茶叶,至于定价问题,萧兄可自行决定,利润你我便五五分便是。”
萧奉先迟疑了一下,道:“每年只有两千斤吗?”
赵孝骞叹道:“家父在江南只买了两座茶山,而且茶树新植,大多还只是幼苗,每年所产不多,但以后会买更多的茶山,栽种更多的茶树,产量每年都会上升,萧兄勿虑。”
萧奉先满意地笑了:“那就好,这笔买卖咱们就算谈下了,量少有量少的价格,量多有量多的价格,我在辽国一番炒作后,保管这茶叶能卖出黄金价,咱们一样不少赚。”
赵孝骞含笑端杯:“那就预祝你我日进斗金,财源广进了。”
萧奉先两眼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哈哈笑道:“没错,日进斗金,财源广进。”
赵孝骞脸上的笑意愈深,这货果然很看重利益,有了这笔生意作为利益上的互相捆绑,接下来的事就更好谈了。
人与人之间最牢不可破的关系,终究还是利益。
比如辽国的萧兀纳父子,在收买他们之后,赵孝骞同样也用利益将他们捆绑,大宋的雪盐每年数千斤运往辽国。
这笔买卖就是萧家父子的独门生意,仅是这一笔生意,就足够让萧家全族过上骄奢淫逸的生活了。
现在再以茶叶捆绑萧奉先,以萧奉先重利的性格来看,从今以后他会比萧兀纳父子更死心塌地为大宋发光发热,成为货真价实的铁杆辽奸。
谈完了生意,该谈正事了。
寒暄一阵后,赵孝骞缓缓问道:“萧兄认为,辽国未来国势如何?”
萧奉先垂头啜了一口茶,道:“国势不妙,未来十年内,除非辽国有一位惊才绝艳的英雄横空出世,力挽狂澜,否则辽国只会日渐颓然,不一定会亡国,但一定会成为大宋的附属。”
说着萧奉先抬起头,不知是感慨还是羡慕,表情复杂地盯着赵孝骞。
“天时不佑,这位惊才绝艳的英雄偏偏出生在大宋,大宋有了殿下这位少年英雄,辽国颓势更剧,或许过不了几年,燕云十六州也将纳入殿下囊中了吧?”
赵孝骞眼神赞赏地看着他,这人看似玩世不恭,但对两国的局势却看得十分清楚,能成为权贵人物,果然没有一个是草包,都是国中精英。
“萧兄眼光毒辣,我很佩服,国已颓势,不知萧兄何去何从?”
萧奉先噗嗤一笑,道:“殿下不必试探我,今日我能到此,就已是答案了。”
“良禽择木而栖,遇强而臣是人的本性,若殿下不弃,在下愿为殿下,为大宋效犬马之劳。”
赵孝骞欣然大笑:“萧兄颇识时务,我不会亏待你,想要什么尽管直言。”
话说到这份上,双方已是明牌了,萧奉先便不再遮掩心思,坦然道:“要钱,也要后路。”
赵孝骞不假思索地道:“除了茶叶生意,我每年再送你黄金三千两,拒马河以南,我为你留下万顷良田,每年所产尽归萧兄。”
“至于后路,我会密奏官家,动用国帑助你进入辽国上京中枢,萧兄进入中枢后,若能为大宋暗中立下功劳,每年给你加钱。”
“如若萧兄暴露,在辽国待不下去,官家也不会做兔死狗烹之事,大宋会给你留个四品官职,爵封伯男,保你一生平安,做个无忧无虑的富家翁。”
“萧兄,这些条件你可满意?”
萧奉先闻言大喜,起身便长揖一礼:“满意,多谢殿下。”
赵孝骞也起身,托住了他的胳膊,满含深意地笑道:“萧兄,你我从此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殿下且待,定不会叫你失望。”
萧奉先今日是秘密出行,不宜久留。
二人聊过之后,萧奉先便匆匆告辞离去。
赵孝骞仍独坐在亭子里,端杯浅浅地啜了一口茶,喃喃道:“这茶,现在才品出几分滋味儿来……”
抬头环顾四周,看着周围的群岚叠嶂,涧泉鸟鸣,赵孝骞深吸了一口气,道:“果然,风雅与风景互为益彰,在这里喝茶,比在家里喝茶确实多了几分韵味,古人讲究仪式感还是很有道理的。”
旁边的陈守忍不住道:“世子,这个萧奉先,真能信任吗?世子能保证他的忠诚?”
赵孝骞一怔,目光古怪地看着他:“你跟一个叛徒谈忠诚?是你疯了还是叛徒疯了?”
说着赵孝骞缓缓道:“不过是一笔交易而已,他卖出了自己的忠诚,卖了个好价钱,只要双方对价钱满意,那么他对大宋对我,暂时就是忠诚的。”
“信任?谈不上,不过是利益与把柄的挟制而已,今日会面之后,他很清楚,自己的把柄就交出去了,以后只能老老实实为大宋办事,不然不但得不到利益,反而会掉脑袋。”
陈守似乎没听懂,但还是露出一脸恍然状,就像教室里的学渣糊弄老师时的样子。
赵孝骞笑了笑:“算了,你这人最可贵的地方就是清澈且纯真,保持你的特点,不要往聪明人的圈子里硬融。”
陈守咂了咂嘴,感觉世子说的不是什么好话,但又貌似夸得很真诚。
赵孝骞没再理他,看着四周怡人的风景,起身伸了个懒腰。
“风景如此秀美之地,凡来过,总要留下痕迹,不然太亏了……”赵孝骞喃喃叹道。
陈守两眼一亮:“世子可要在此山留下诗词墨宝?末将这就叫人取纸笔来。”
赵孝骞一挥手:“不必!我只留痕迹,不留墨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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