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贼眉鼠眼
李清臣迟疑了一下,道:“殿下恕下官直言,此事恐怕没那么简单……”
“为何?”
“京中权贵,皆是虎狼之辈,一旦看准了什么东西,就如虎狼盯住了猎物,死咬不肯松手,而且他们下嘴的地方,一定是猎物身上肉质最肥美的部位。”
“韩维说优先分配农户流民的土地,剩下的才轮到权贵,依下官之见,这话怕是要反过来听。”
赵孝骞挑眉:“所以,事实上由权贵先挑上等良田,剩下的土地才轮到农户流民?”
李清臣苦笑道:“能分给农户流民已经算良知未泯了,下官担心的是……”
赵孝骞眉头深深皱起:“农户流民不会连次等的土地都分不到吧?”
李清臣叹道:“殿下,权贵是吃人的,子曰‘苛政猛于虎’,其实猛虎并不是苛政,而是制定和执行苛政的权贵官员,他们才是真正吃人的虎。”
赵孝骞的脸色冷了下来:“我和将士们用命打下来的土地,他们一句话就全占了?呵呵,打的一手好算盘。”
李清臣苦笑道:“不然能怎么办?谁都不知道这背后究竟有多少权贵打着主意,这些人纠合起来的力量,没人扛得住。”
赵孝骞眼中闪过锐光,冷冷道:“现在还只是你我的猜测,这批官员我先派人盯着,如果他们做事不太过分,我睁只眼闭只眼也就罢了,若是真逼得农户流民分不到地,我可就容不得了。”
李清臣眼皮一跳,急忙道:“殿下冷静点,韩维不过是那些大人物推到前台的,他背后的人物权势甚大,殿下纵得官家倚重,恐怕也讨不得好,若因此事而卷入风波,会坏了北伐辽国的大事。”
赵孝骞呵呵一笑:“将士们在前方拼命报国,战果却被这群蛀虫捡了漏,那么将士们的牺牲有和意义?他们难道是为这些权贵卖命的吗?”
朝李清臣摆摆手,赵孝骞道:“你不必劝我,是非善恶,我自凭心而断,他们吃相太难看,我可不惯着。”
李清臣神情焦急,欲言又止,但见赵孝骞神色坚决,只好长叹一声。
李清臣告辞后,赵孝骞将陈守叫来。
“派人快马赴飞狐兵马司,召赵信来真定城见我,皇城司属下都带来。”
陈守抱拳领命,匆匆而去。
…………
第二天上午,赵孝骞还在睡梦中,郡王府门庭外,却停了五六辆马车。
马车上满载木箱,被油布封存,停到郡王府门外,一群青衣下人也不言语,沉默地卸车,将箱子堆在门外。
门外值守的禁军不知何故,郡王殿下又没睡醒,不敢惊扰,只好任由他们把五六辆马车上的箱子堆积在门外。
青衣下人们卸完车便离去,待赵孝骞睡醒,听闻禁军禀报,不由怔忪片刻,然后令禁军将箱子搬进郡王府前庭内。
堆积如山的箱子,前庭内占了大半空地,赵孝骞盯着箱子眉头紧锁,然后令陈守打开其中一个箱子。
箱子打开,里面竟是满满一箱银锭,而且规格重量都一样,皆是十两一锭的官银,从银锭的光泽来看,成色也非常纯。
陈守又开了几个箱子,里面毫不意外全都是银锭,如此巨额的钱财,陈守开箱子的手都有些发抖了。
得到偌大一笔横财,赵孝骞的脸上却没有一丝喜悦之色。
他贪财不假,但他更知道,这笔横财不仅烫手,而且丧良心。
如果赵孝骞收下它,那么韩维等人的行事将会肆无忌惮,赵孝骞只能眼睁睁看着,不能做出任何反对的动作。
收钱办事,这是官场的规矩。
静静地看着堆积如山的箱子,赵孝骞陷入沉思。
陈守不安地道:“世子,箱子还要继续开吗?”
赵孝骞回过神,摇头道:“不开了,把箱子都封存起来,找几辆马车重新装车,送回韩维王垣住的馆驿里,你当面告诉韩维,就说事未成,不受禄,这份重礼我暂时不收,待事成之后再说。”
陈守应了一声,招呼禁军袍泽们搬箱子。
禁军忙得满头大汗,贾实却从门外匆匆走来,手里拿着一封烙了火漆的书信。
“世子,汴京的楚王殿下给您来信了……”
赵孝骞接过信,查验了火漆后拆开,潦草地扫了一眼,不由露出复杂之色。
“这活爹,真是一点也不让人意外呢……”赵孝骞喃喃道。
儿子在外征战半年了,赵颢也不说经常来信慰问一下,现在倒是赶到了风口上。
赵颢来信的内容果然如赵孝骞所料,是为了真定府以北的土地。
他与汴京那些大人物一样,也想分一杯羹,给楚王府多圈点土地,信里还特别注明了,只要上等良田,最少一万顷起,两万三万不嫌多,五万六万也受得住。
不仅如此,赵颢还说,赵孝骞晋爵河间郡王后,名下却只有一座御赐的郡王府,封地良田皆无,实在太寒酸了,说出去惹人笑话,正好趁此良机,让赵孝骞也给自己圈点地。
反正是无主之地,占多少都不昧良心,赵颢叮嘱赵孝骞千万莫客气,莫腼腆,如今正是该争之时,吾儿亲手打下的疆土,理所应当第一个挑选上好的良田,不然就亏大了。
狗吃屎都知道赶热乎的,吾儿不会连狗都不如吧……
赵孝骞看完信,心中五味杂陈。
此刻唯一的想法,就是请个长假,自己飞马赶回汴京,将这封不知廉耻的信撕碎了扔赵颢的脸上。
这活爹在汴京吃喝玩乐,啥都不知道,眼见别人跑来占便宜,他也屁颠颠儿地跟着凑热闹,都不知道他亲儿子现在心里有多堵,脑子里的浆糊有多浓稠……
看完了信,赵孝骞当即就把它撕得粉碎,随手一扔。
贾实在一旁傻傻地看着,见赵孝骞神情不善,贾实不敢吱声,也不知这对父子究竟何事闹得不愉快。
指了指贾实,赵孝骞道:“你过来。”
贾实走近两步:“世子有何吩咐?”
“从你手下挑个口齿伶俐的家伙,飞马赶回汴京,当着我爹的面,指着他鼻子骂半个时辰的街,然后转告他,每一句脏话都是我对亲爹的肺腑之言。”
贾实脸色一白,眼神露出惊恐之色,下意识后退两步:“世子不如杀了小人,此事万万不敢,这差事没人敢接。”
赵孝骞斜眼瞥着他:“你怕啥?他不过是个三百斤的胖子而已。”
贾实脸颊一抽,汝闻人言否?
他是你亲爹,你当然不怕,可这位三百斤的胖子在我们眼里,就是吃人的大魔王,谁嫌命长了敢指着他的鼻子骂街?
见贾实一脸畏惧加抗拒,赵孝骞皱眉挥手:“指望不上你,滚吧!”
贾实如蒙大赦,连滚带爬飞奔远去。
第494章 君臣相左
汴京,延福宫。
赵颢穿着亲王黄袍,从庆寿殿出来,表情灰头土脸,夹杂着几分尴尬。
没错,赵颢又进庆寿殿给向太后送礼了。
不出意外的,被向太后拒见了,赵颢只好将礼物交给宫女,神情讪讪地告辞。
自赵孝骞赴任真定府后,赵颢隔三岔五便进宫见向太后,厚着脸皮变着花样给向太后送礼。
最初几次,向太后还很客气地接待,叔嫂二人寒暄闲聊,气氛十分融洽,向太后寡居深宫多年,不觉找回了久违的天家亲情。
可是后来,赵颢就有点不对劲了。
送礼这种事,偶尔为之尚可,外人看来只会夸赵颢会做人,重情义,谁说天家无亲情,楚王殿下不就把天家亲情维护得很好么。
然而如果一个小叔子,隔三岔五拎着礼物往寡居的嫂子屋里跑,这个举动就很不对劲了。
宫里向来是流言蜚语的重灾区,宫里那些地位卑贱的宦官宫女们,一个个看似温良恭敬,实则都是流言的传播者。
久而久之,赵颢经常求见向太后的事传了出去,闲话越传越难听。
赵颢脸皮厚,从未在意过流言,但向太后不一样,寡居多年的嫂子是要脸的,事关天家声誉,太后犹重名声,清心寡欲独居后宫多年,临到老了却跟小叔子不清不白传出闲话来,向太后自然不乐意。
于是后来赵颢几次三番进宫求见向太后,都被向太后以身体不适拒绝接见,除了逢年过节,皇宫里宗亲团聚的场合,向太后已基本不再单独召见赵颢了。
这就令赵颢很失落。
本打算当一条尊贵的皇家舔狗,结果人家还不让舔。
走出庆寿殿,迎着宫人们古怪的眼神,赵颢失魂落魄地朝宫门外走去。
嫂嫂寡居这些年了,让本王舔一舔会死吗?
当然,古代人还是有一定的局限性的,他们不知道后人写的名著里,叔嫂真的很容易搞出事的。
比如武松和金莲,比如铁扇公主和猴儿……
说实话,赵颢舔了这么久,原本初衷是跟赵佶争宠,不管赵佶要干什么,总之跟他对着干就对了。
然而舔到后来,赵颢都有点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思了。
见了向太后几次,尽管每次太后都是垂帘召见,但隔着珠帘,眼尖的赵颢也正眼打量过向太后。
向太后今年才四十许,本王见之也是风韵犹存呀……
今日毫不意外被打发,赵颢气馁过后,暗暗下了决心。
以后还是要继续舔,送礼不能停,反正不能落赵佶之下,他干什么本王也要干什么。
赵颢的性格有个不错的优点,那就是绝不言败,绝不内耗,生性乐观且猥琐,脸皮也奇厚。
这样的人,无论处于任何环境里,都很容易成功。
出了宫门,赵颢正要上马车回王府,突见不远处走来一道身影,定睛一看,竟是宰相章惇。
章惇此时也见到了赵颢,神情不由迟疑了一下,然后立马露出笑脸,上前与赵颢主动行礼。
没办法,赵颢最近官儿比较大,比宰相还大。
“平章军国重事”,虽不掌实权,但品阶比宰相还高一级,宰相见了他也要主动行礼的。
嗯,年轻的官家干出来的破事儿。
行礼过后,章惇笑吟吟地朝宫门一瞥,道:“楚王殿下刚从宫里出来?”
赵颢咧了咧嘴:“是啊。”
“官家召见?”
赵颢顿时有点尴尬:“呃,非也,饭后无聊,散步消食……”
章惇眼神古怪地看着他,神特么散步消食。
你消食进皇宫溜达?
想到最近听到的某些流言,章惇不动声色地道:“殿下体腴,多走动走动对身子也是极好的。”
接着章惇又道:“正好官家召见,殿下若有暇,不如一同入福宁殿?”
赵颢一愣:“这个,不合适吧?”
章惇笑道:“无妨,官家对殿下也是器重得很,今日召见本为边疆之事,说来也算与殿下有几分干系,官家不会见怪的。”
“边疆之事?”赵颢眨了眨眼。
既然与他有几分干系,多半便跟儿子赵孝骞有关了,莫非宋辽又开战了?
赵颢本打算拒绝,然而转念一想,他已是平章军国重事,官家封他的官儿不是为了摆设,是有用意的,对军国大事,该主动的时候不妨主动一点,莫让官家失望才好。
于是赵颢欣然道:“既然章相公相邀,本王恭敬不如从命,章相公先请。”
章惇急忙道:“尊卑有序,殿下先请。”
二人推让半晌,终于还是并肩入宫。
福宁殿内,赵煦今日的心情既怒又喜。
怒的是,后宫有了身孕的刘贤妃又作妖了,昨日向太后赐了孟皇后一支做工精巧的金步摇,刘贤妃听说了气得不行,又不敢跟向太后撒泼,一腔怒火发泄到赵煦身上。
刚才赵煦安抚了半天,又赐了她一堆首饰,这才将刘贤妃稳住。
血海深仇又添一笔,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特么的等你卸货的”。
说来刘贤妃已怀孕七个月,再过俩月就要临盆了,对她肚子里的孩子,不仅是赵煦,满朝文武都满怀期待。
如果是个男娃,那就祖宗保佑,大宋江山后继有人,他便是毫无争议的大宋储君。
如果是个女娃,刘贤妃恐怕会被赵煦吊起来抽,一报这怀胎十月的作妖之仇。
这对天家夫妻都赌上了未来。
至于喜事,确实有一件,赵煦想想就眉飞色舞。
赵孝骞千里送信,辽国入使真定府,请求宋辽重新勘定两国边界。
表面上看似是两国勘定边界的小事,实际上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是辽帝委婉地向大宋求和了。
强盛百年的辽国,自澶渊之后,在宋人眼里已是无敌的存在,没想到风水轮流转,今日竟轮到辽国主动向大宋求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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