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贼眉鼠眼
“再待两天咱们就撤,放心,不逞英雄好汉,我不是那种要脸的人,该溜的时候一定溜得比谁都快。”赵孝骞龇牙笑着安慰种建中。
种建中心情复杂,不知此刻该欣慰于郡王殿下的不要脸,还是该谴责郡王殿下的没骨气。
“老实说,咱们三万大军驻扎在此,我心里也犯怵,就怕辽军突然受了刺激,不顾一切跟咱们拼了,析津府至少驻军二十万,咱们这点人马确实不够看的。”赵孝骞叹道。
种建中苦笑道:“殿下如此清醒,末将就不担心了。”
赵孝骞沉吟片刻,道:“昨日收到皇城司急报,算算日子,苏轼和张嵘大约三五天可至,不过咱们等不了那么久,毕竟此地风险有点大,两日后该撤了。”
说着赵孝骞朝帅帐外扬声道:“陈守,召折可适过来一趟。”
没多久,折可适入帐行礼。
赵孝骞笑吟吟地招手:“老折过来,两日未见,肌肉发育得更结实了,掀开衣裳让我看看腹肌……哎?你的脸怎么了?”
折可适脸庞微微抽搐,疼得龇牙,他的脸上有几处淤青,嘴角肿了一块,依稀可见几丝血渍,一只眼圈还是黑的。
折可适面无表情道:“没什么,下面几个小崽子不服管教,被末将教训了一顿,三两招被我放翻,末将些许挂彩而已。”
赵孝骞点头,也不问是非对错。
军队自古以来就是个特殊的群体,在这个群体里是不怎么讲道理,更没人有功夫去分辨是非曲直的。
军队里信奉的是拳头,实力强大的人往往不需要说一句道理,就能迅速收服人心,实力弱小者……在军中处处被欺凌,天天挨揍,那也是活该,告状都没底气。
在龙卫营里,折可适是外来户,他是赵孝骞临时从西北军中调任过来的,虽然打过几场胜仗,但龙卫营的将士也不一定对他完全服气,对外来户阳奉阴违,暗中排挤的现象,就算是赵孝骞也无法彻底杜绝。
这个时候折可适就需要用拳头来代替讲道理了,现在看来,折可适讲的道理显然深入人心,受教者感激涕零,多半要在床上躺几天,回味折将军讲过的道理。
那些不服折可适的小崽子们,大约不知道折可适的底细,西北赫赫有名的折家军嫡系子弟,世代将门之后,摆平军中几个小卡拉米还不是手到擒来。
尽管折可适稍微挂了点彩,但他显然没当回事。
“殿下召末将前来,可是有令示下?”折可适问道。
赵孝骞嗯了一声,道:“让你出一趟差,予尔五千兵马,带足干粮弹药,两个时辰后启程北进,朝辽国上京方向进发,接应苏轼和张嵘……”
种建中和折可适吃了一惊:“辽国上京?”
赵孝骞笑道:“别怕,老折你出发顶多两天路程,就能遇到张嵘和苏轼了,把他们接回来便是,路上遇到辽军狙击,你就对人家客气一点,说话委婉一点……”
折可适愕然道:“若遇辽军,末将该如何说?”
“你就说奉大宋河间郡王之命,越境借道迎宋使归国,希望沿途的辽国官员军队让路,不要给脸不要脸……”
折可适:“…………”
这特么叫“委婉”?
赵孝骞笑道:“今时不同往日,宋辽两国攻守之势易也,只要咱们不太过分,辽国都会睁只眼闭只眼的,更何况你还有河间郡王的遣使文书,提前派斥候将文书传示沿途的辽国官员便是。”
想了想,赵孝骞又叮嘱道:“沿途遇到辽国的村庄部落什么的,就别动手抢掠了,先忍一忍,咱们大宋是爱好和平的民族。”
“这次你们是仁义之师,不是特么的土匪强梁,出发后务必严厉约束部将,别特么给我惹事儿,辽国此时正是自尊又自卑的当口,不能受刺激了。”
折可适神色古怪,默默地点头。
赵孝骞又补充道:“当然,若是张嵘和苏轼遇到危险,你可率军击杀,不必留情。”
折可适突然精神一振,抱拳凛然道:“遵令!”
说完折可适转身,杀气腾腾地出了帅帐。
赵孝骞坐在帐内沉默半晌,扭头看着种建中不确定地道:“刚才我的表达方式没有含糊不清的地方吧?”
种建中回想了一下,肯定地道:“殿下的军令非常清楚,没有任何含糊之处。”
赵孝骞有些担忧地道:“老折这货为何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活像下山准备大干一票的绿林好汉……我真说清楚了?”
种建中这时也有点不确定了:“真说清楚了……吧?”
…………
张嵘和苏轼连同五百随军出了辽国上京后,日夜不停地朝宋辽边境赶去。
他们深知离开上京还不够,前方路途定有重重危机等着,耶律洪基迫于大势,不得不放苏轼离开,但那只是表面现象,不代表他不会暗戳戳地搞事情。
苏轼作为已经上了辽帝必杀名单的人物,如果说以为离开上京就保住了性命,未免太天真了。
事实果然不出张嵘和苏轼所料。
离开上京的第二天,五百人的队伍就遇到了不下五次伏击。
伏击苏轼的规模都不算大,每次都只是一两百人的样子,他们乔装成草寇流民,专门埋伏在路边的树林或隘口,然后隔着一百来步冷不丁用暗箭射杀苏轼。
一击不成立马便撤走,现场绝不留下任何可疑的痕迹,让张嵘和苏轼拿捏不到辽国的任何话柄。
遭遇了第一次伏击后,在张嵘的强烈要求下,苏轼不得不穿戴上了铁甲,护住了身体的重要部位,五百人的行军速度更快了,有时候就连天黑了也不扎营,而是继续摸黑赶路。
离开上京的第四天,距离析津府不算太远,大约还有三百里左右的路程。
这里已经接近大同府,路上左右多山脉,道路更是崎岖难行,尤其是树林众多,张嵘的心已然悬得老高,眼皮子不停地跳。
身负郡王殿下嘱托,张嵘愈发不敢大意,队伍行进途中,斥候更是不停地派出去,往前探路二三十里,每一步都走得如履薄冰。
然而,有些事情终究越担心什么就越会发生什么。
入大同府境内一百多里后,张嵘派出去的五队斥候只回来了三队,队伍在路边等候了两个多时辰,那两队斥候仍旧没有动静。
张嵘的心陡然下沉,他知道肯定出事了。
斥候来回探路和禀报军情是有规矩的,约定了来回的时辰,到了约定的时辰而不至,说明这队斥候定已出事,多半是被敌人发现而灭口了。
也就是说,前方路上必有敌军埋伏,等着要苏轼的命。
“全军准备迎敌!”张嵘果断地下令。
五百随军纷纷拔刀出鞘,冷静地在路边散开,警惕地环视四周。
这次张嵘带来的五百随军没有装备火器,全都是短刃弓箭和棹刀。
火器是大宋的机密武器,不可能让他们带入辽境,辽人见之心生觊觎,对张嵘一行人来说危险更大。
众将士严阵以待,所有人的目光盯着崎岖的道路前方。
果然,半个时辰后,前方的山路上传来一阵杂乱的隆隆马蹄声。
张嵘神情一紧,喝道:“备战!”
一排盾牌手立马上前,将盾牌举起,正面对着前方的道路。
后排的弓箭也拉弦搭箭,瞄准了前方,
空气仿佛瞬间凝结,一场意料之外的遭遇战即将开启。
第480章 援军姗姗
从上京到拒马河边境,归途如此凶险,张嵘预料到了,但他没料到距离边境只有两三百里时,耶律洪基还是没放弃狙杀苏轼。
隆隆的马蹄声仿佛敲打在众人的心坎上,张嵘的眼睛充血通红,咬着牙死死盯着前方的山路。
作为经验老道的将军,张嵘从对面的马蹄声中就能判断出,敌人至少不低于两千人。
耶律洪基倒是真看得起张嵘和五百宋军,前面几次伏击都只算是试探,这一次无疑是动真格的了,而且出手便是狮子搏兔之势,确保万无一失。
伏击的地点也选得妙,此地是山路,左右无路可逃,不利于军队展开阵型,只能以拼人头的方式决定胜负,而拼人头的话,辽军又占据了绝对优势。
张嵘很快判断出了形势,心头愈发沉重。
耶律洪基这是打定了主意要苏轼的命。
马蹄声越来越近,而五百宋军的神情也越来越紧张,每个人都握紧了刀柄,静静地注视着前方。
“龙卫营,没有怂货!”张嵘突然放声喝道。
这一声吼,仿佛给将士们注入了强心剂,人人皆振奋起来,看不见摸不着的凌厉战意也随之弥漫在四周的空气中。
那一抹令人窒息又心跳加速的气息,正是将士们的必死之志。
队伍里的苏轼很明显地察觉到了这股凌厉的战意,文人感性,也是最容易感受周围气场的一类人。
明明那么玄幻莫测的东西,可苏轼偏偏真能察觉到这支宋军的不屈战意,那是一股绝不妥协,哪怕与敌同亡亦在所不惜的倔强。
即将迎敌的前一刻,张嵘迅速扭头,深深地看了苏轼一眼,眼神里带着些许的愧疚和自责。
“苏学士,对不住了,末将……辜负了郡王殿下之托,今日这一阵,怕是无法护住您的周全。”
苏轼本是当世的狂放名士,性格中本就带着一股子豪迈洒脱的特质,此刻见龙卫营将士士气如虹,纵是敌众我寡亦战意不减,苏轼顿时也生出一股豪气。
“张将军说甚胡话!老夫与众将士同归尔!”苏轼仰天大笑,也拔出了随身的长剑:“能与诸位袍泽同葬于此,老夫毕生之幸也!”
长剑指天,不屈不怯。
西北望,射天狼。
文人寄托在诗词里的报国之志,今日即将实现,苏轼完全没有对死亡的恐惧,反而心情兴奋,豪气干云。
很快,前方的山路拐角出现了一支蛇型蜿蜒的辽军。
辽军大约千人左右,刚转过山路拐角,便立马驱马加速,朝宋军冲过来。
崎岖的山路上策马加速的效果其实并不大,但对原地静立迎敌的宋军来说,还是造成了冲击压力。
幸好辽军选在此地伏击,地理方面有优势也有劣势。
劣势就是山路狭窄,宋军无法展开阵型,辽军同样也无法展开阵型,前方冲锋的辽骑顶多只有前面几骑才能对宋军形成杀伤力,其余的反倒是像食堂里排队打饭的牛马,一个个非常遵守秩序。
“斩马腿!”张嵘暴喝,手中的棹刀一扬,一马当先便朝辽骑冲去。
一眼看清敌我双方的优劣势之后,张嵘的判断非常精准且正确,这种狭窄山路上的遭遇战是不可能骑兵对冲的,先把辽军逼下马才有胜率。
其余的宋军见将军身先士卒,将士们更是兴奋地跟随,这种地形也就不管什么列阵了,全都一窝蜂涌上,与辽骑展开近身厮杀。
双方从遭遇到厮杀,几乎只在瞬间,当然,并没有出现见面后互相辩论是非,互相讨论你伏击偷袭我是否违背道德之类的狗血画面。
真正的两军交锋,无论规模大小,都是见面就干,一句废话都没有,眨眼间便是你死我活,以命换命。
宋军的人数明显少于辽军,又是在这种毫无取巧可言的山路上,纯粹只能靠拼命。
也幸好这支宋军是龙卫营将士,常年跟随赵孝骞取得多次胜利,整支军队的军心士气都已养成,成为大宋名副其实的精兵悍将,遭遇数倍于己的辽军时才没有崩溃,明知不敌仍然咬牙硬拼。
如今的弱宋,或许还是弱宋。
但如今的龙卫营绝不弱。
交锋之后,宋军很快落入下风,折损非常高,五百人的队伍已然有百余人战死。
而辽军仍从前方山路的拐角源源不断地补充,继续厮杀。
苏轼被龙卫营将士硬拽向后方,他们都不允许苏轼犯险,直到此刻,龙卫营将士仍未忘记自己的使命,他们是来保护苏轼的,如果任务实在无法完成,那么苏轼也必须是最后一个赴死。
眼看着将士们在他眼前一个个冲锋,挥刀,战死,惨叫着倒在血泊中,苏轼浑身发抖,不停地挣扎。
此时的他,已不在乎什么身份和地位,更忘记了自己是名满天下的文豪。在两军交战的阵前,他也不过是个愿意为国赴死的普通老卒。
“有死而已,何故拦我?放开!”苏轼挣扎怒喝。
两名龙卫营将士充耳不闻,使劲拽着他往后方撤退。
苏轼再激愤,终究已是花甲之年的文人,力气远不如拽着他的年轻将士。
将他拽到队伍的后方,前面的厮杀惨叫声都小了很多,两名年轻的将士才放开他。
其中一名年轻将士朝苏轼咧嘴一笑,指了指后方路边的密林,道:“苏学士,咱们怕是拦不住辽狗了,更护不住您的周全,委屈您从旁边的密林里逃出去……”
“出了密林后不要停步,一直往南跑,郡王殿下定遣兵马接应,能不能活命全看您的运气了。”
说着两名将士互视一眼,又朝苏轼笑了笑,笑容平静且无畏,二人躬身朝他行了一礼,转身便握紧了刀柄,义无反顾地冲进了厮杀的人群中。
几乎是须臾之间,苏轼瞋目裂眦地看见,两名年轻的将士被辽军戳中了胸口,抹了脖子,倒在血泊中抽搐。
这一幕落入苏轼的眼中,苏轼攥紧了拳,牙齿咬得格格响,双眼赤红,悲痛欲绝。
至死,他仍不知这两名年轻将士的姓名,可他们赴死时的决然与从容,却如一记洪钟大吕,狠狠撞击在苏轼的心头。
“国士无名,吾不及也!”苏轼颤声喃喃,泪流满面。
今日的他,亲眼经历了战争的残酷,两军激战中,苏轼的灵魂仿佛被鲜血洗礼了一遍。
战场中央,张嵘已身中数刀,幸好没伤到要害,他仍能奋起反击。
身体里的力气流逝特别快,张嵘不记得自己杀了多少敌人,他只感觉自己好像连提刀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眼中的绝望之色越来越浓,张嵘知道这一战已然断了袍泽们的生机,而苏轼的安危,此时也顾不上了。
用力地挥出一刀,他的视线已模糊,身上鲜血淋漓,不知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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