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贼眉鼠眼
现在的耶律延禧和一百名亲卫,被关押在大营后方的辎重营里。
这里是一片临时搭建的营帐,辎重营里大多是民夫,以及两千龙卫营将士,赵孝骞吩咐后,两千将士便重点看守耶律延禧等人。
俘虏待遇说不上好,每天也管两顿饭,不过都是宋军普通将士的伙食,锦衣玉食的耶律延禧实在吃不惯。
每顿俩烤饼,一碗涮锅水似的菜汤,看吃不吃。
耶律延禧嫌弃不已,然而饿了两顿后,终于还是没逃过真香定律,不死就饿死,在这里没人惯着他。
半饥半饱地过着每一天,耶律延禧越来越焦虑。
宋辽这一战,影响太大了,对他个人的影响更大,已然决定了他将来能否继承辽国的皇位。
辽国皇太孙被俘的消息如果天下皆知,辽国的储君必然要换人的,否则就算勉强登基,朝堂上也不会有人服他,曾经被俘的经历甚至会被写进辽国的史书,生生世世丢人现眼。
现在耶律延禧只盼他的皇叔耶律淳能把消息掩盖下去,把所有知情人都灭口,运气好如果能被宋人释放,或许他的人生轨迹不会有太大的改变,否则他若成了被废的太孙,未来的命运简直不敢想。
营帐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随即帐帘被掀开,赵孝骞领着几名禁军走了进来。
耶律延禧见到赵孝骞,下意识便立正站好,姿势乖巧得让人心疼。
赵孝骞对耶律延禧的乖巧姿态倒是颇为惊奇,如此懂事的年轻人,都不好意思折磨他了。
进帐后,赵孝骞找了个地方坐下,随即吩咐道:“来人,先把这人吊起来,鞭子蘸了盐水抽一顿再说。”
耶律延禧大惊失色,急忙道:“慢着!赵郡公为何无故施刑?”
“因为你嘴硬,你不招。”
耶律延禧眼眶顿时泛红,悲愤地道:“你问我了么?”
赵孝骞一愣,下意识望向旁边的陈守。
陈守无语地摇头,是的,你什么都没问。
有点尴尬,但只要自己保持高冷威严的模样,尴尬的人就一定不是自己。
赵孝骞不怒自威地端正了坐姿,沉声道:“我问你,你会招么?”
耶律延禧怆然道:“在下在辽国时,无论任何人问我问题,万事皆有回应,在下的态度向来是有口皆碑的。”
赵孝骞目露同情之色,看把孩子折磨成啥样了,为了保命啥鬼话都敢说……
“好吧,先说你的姓名,身份,在辽国的官爵职位。”
耶律延禧黯然一叹,然后整了整凌乱破败的衣冠,微微仰起头。
顷刻之间,耶律延禧整个人的气质陡然一变,悲苦可怜的阶下囚突然充满了高高在上的贵气,那种睥睨捭阖的目光,犹如掌握众生生死的神灵。
赵孝骞微微皱眉,这副死样子,看得他有点不舒服。
旁边的陈守似乎也感受到世子不爽的心情,立马扬手一记耳光扇过去。
“我家世子问你话呢!你特么摆你娘的什么造型!”
耶律延禧被扇得颈骨差点错位,顿时清醒过来,身上高贵的气质陡然消失,急忙乖巧老实地蹲在赵孝骞面前。
赵孝骞的眉头顿时舒缓,啊!这就对了,难怪刚才那么不爽,原来是这傻子站得太高了,赵孝骞不喜欢仰着头看人。
蹲在赵孝骞面前的耶律延禧垂头丧气地道:“在下,辽国皇帝之嫡孙,皇太孙耶律延禧。”
营帐内一片寂静,赵孝骞睁大了眼睛,倒吸一口凉气,震惊地打量耶律延禧。
“你,你是……”
耶律延禧痛苦地闭上眼,点头道:“是的,我就是耶律延禧,被辽国皇帝册封为皇太孙的耶律延禧。”
说完耶律延禧浑身失去了力气,无力地瘫软坐在地上。
姓名身份一旦交代给宋人,他已彻底没了退路,人生的污点洗都洗不掉了。
赵孝骞呆怔不动,脑中飞快运转。
为何四万辽军倾巢而出,以拼命之势追杀五千厢军,为何耶律淳毫无章法,发了疯似的全军冲锋与宋军决战。
一切的一切,终于有了答案。
“原来如此,难怪……”赵孝骞喃喃点头。
皇太孙落到宋军手里,难怪耶律淳会发疯,换了任何人当主帅都会发疯。
一国储君成了敌人的俘虏,简直是这个国家的奇耻大辱,这谁受得了?
目光古怪地打量耶律延禧,赵孝骞端详良久,缓缓道:“听我部将说,你领着百来人莫名其妙冲向他们埋伏的山林,我想问问你,当时咋想的?”
耶律延禧脸上又露出悲愤之色:“我说我真是去打猎的,你信吗?”
赵孝骞困惑地道:“只是为了打猎?”
“纯打猎。”
第439章 筹码利益
套用一个过时的词儿,赵孝骞被雷得外焦里嫩。
辽国的皇太孙,居然成了宋军的俘虏?
谁干的?真他娘的好样儿的!
而且赵孝骞现在更意识到,正是因为耶律延禧被俘,才间接促成了宋军这次的胜利。
耶律淳为何失了章法,辽军为何气急败坏,村里的母猪为何半夜惨叫……
一切都有了答案。
如果耶律延禧还好好待在辽军大营里,此时恐怕宋辽两军仍处于对峙状态。
以耶律淳的老谋深算,不会轻易发起攻击,就算进攻也会小心翼翼,宋军若欲推进战事,对手一定会很谨慎,那么宋军付出的伤亡也会更惨重。
耶律延禧被俘,导致了耶律淳的发疯,他很清楚皇太孙在他大营里丢失的下场。
事关个人的性命和前程,而且当时情况紧急,若不马上救回耶律延禧,一旦被宋军发现皇太孙的身份,事态就更不可控制了。
所以说,眼前这位皇太孙虽然是辽国的,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促成了宋军的胜利。
因为他善。
“太孙殿下,你啊,……是个好人。”赵孝骞发自内心地夸赞道。
耶律延禧说出身份后,整个人仿佛被掏空了,神情麻木地瘫坐在地上,眼神空洞得像一条窒息的死鱼。
“赵郡公阁下,我的身份你已知晓,相信大辽很快会派人与你商议,在这期间,还望阁下善待我。”耶律延禧请求道。
赵孝骞点头:“善待,当然会善待,你可是个大宝贝儿呀,把你饿瘦了岂不是罪过,放心,我这就吩咐下去,太孙殿下想吃什么,想喝什么,一应满足,绝不推辞。”
耶律延禧沉默一会儿,突然道:“郡公阁下,我对贵国来说,应该算是一个分量不小的筹码吧?”
赵孝骞一愣,然后饶有兴致地笑了:“太孙殿下想说什么?”
耶律延禧语气平静地道:“我很清楚自己的分量,你更清楚。但是,如果我被俘的消息传遍了宋辽两国,那么我这个筹码其实已失去分量了。”
“辽国皇帝陛下若知皇太孙被俘,他的第一反应一定是下诏废黜我这个太孙,另立储君,甚至不会派人来救我,因为我是辽国的耻辱。”
耶律延禧此时的模样很狼狈,这几日被人扇了许多次,脸颊仍高高肿起,但他此刻的眼神却没那么可笑,反而冷静沉稳。
“贵国若要拿捏我这个筹码,前提就是封锁我被俘的消息,尤其不能让这个消息传到上京,否则我这个筹码失去作用,对宋国也不是件好事,我若被废黜,宋国也就没有筹码与大辽谈条件了。”
赵孝骞戏谑的神情渐渐变得严肃。
到底是皇太孙,这思路果真非常人能及。
身陷囹圄的境况下,他还在想方设法自保,而且立马想到了关键处,只要封锁他被俘的消息,事情还能挽回,他的太孙位置或许也能保住。
“太孙殿下,知道你被俘的人可不少,别的不说,仅是那五千厢军就亲眼目睹了。”
耶律延禧不慌不忙地道:“他们只知道俘虏了一群辽人,但并不知道我的身份,自被俘以来,我的身份只有赵郡公和您身边的这位禁军将领知道,那么一切还能挽回。”
“你身边的一百亲卫也知道。”赵孝骞提醒道。
耶律延禧淡淡一笑:“那就麻烦赵郡公,将他们全部灭口了,你很清楚,我这个筹码的秘密,绝不能让太多人知道的,无论敌我。”
赵孝骞眉梢一挑,张嘴便决定了一百人的生死,而且还是保护他的自己人,这货的心性够狠。
他够狠,赵孝骞也不差。
定定地注视着耶律延禧,二人的目光碰撞,交汇。
良久,赵孝骞突然喝道:“陈守!”
“末将在。”
“让你麾下的兄弟们去将那一百名亲卫提出来,找个没人的地方全部处决。此事不准让军中任何人知道。”
陈守毫不犹豫地道:“遵令!”
说完陈守大步走出了营帐。
营帐内只剩下赵孝骞和耶律延禧二人。
耶律延禧微笑看着他:“赵郡公聪慧果决,手段也够狠,辽国朝堂君臣对您如此重视,不是没有道理的,今日我领教了。”
赵孝骞也笑:“你也不差,这般境地还能想到办法翻盘,他日若你继承辽国皇位,恐是我大宋的心腹大患。”
一言既出,耶律延禧顿时一惊,后背冒出一层冷汗。
此刻他已意识到,自己现在面对的,是宋国的砥柱之臣,这样的人面前,是不宜露出锋芒的,否则会引起他的警惕和杀心。
“赵郡公误会了,我的意思是,宋辽各自为政,并不是天生敌人,其实也能做朋友的。”耶律延禧微笑道。
赵孝骞淡淡地道:“嗯,朋友,贵国遣四万大军,千里迢迢来到真定府,是打算来跟我交朋友的?”
耶律延禧表情不变:“那是因为辽国的皇帝不是我。”
“如果辽国皇帝是你,会不一样吗?”赵孝骞似笑非笑。
“当然不一样,辽国土地肥沃,又坐拥北方草原,无论耕种还是放牧,对辽国来说足够了,我若为辽帝,绝无南下之心。”
耶律延禧顿了顿,接着道:“更何况,宋军如今有了厉害的火器,前日宋辽一战,辽军大败,有此前鉴,我也绝不会再拿辽国勇士们的性命犯险。”
赵孝骞嘿嘿一笑:“你今日是阶下囚,什么话好听自然说什么,他日你脱困而去,说的话还能算数?”
“太孙殿下,大家都是聪明人,空口白牙的话没人信的,你说的这些毫无意义,我还不如直接跟辽帝耶律洪基谈,就算你被废黜,至少还是辽国皇帝的嫡长孙,他总会拿点什么来换你的性命,对吧?”
耶律延禧脸色一变,后背冷汗潸潸。
赵孝骞的话又击中了他软弱的地方,也是他最害怕的地方。
宋国并不关心谁是辽国的储君,他们只想得到实际的利益,而耶律延禧只是阶下囚,根本给不出实际的东西,他这个筹码的分量,此刻在赵孝骞的心里正在降低。
良久,耶律延禧叹道:“赵郡公果然精明,好吧,您直说,宋国想要什么?”
赵孝骞语气平静地道:“我想要燕云十六州,给吗?”
耶律延禧大惊失色,断然摇头:“不给,不可能给!就算刀架在我脖子上,辽国也绝不可能答应!”
燕云十六州的重要性,宋辽两国都非常清楚。
无论宋国手里拿捏着怎样的筹码,事关一国的核心利益,耶律洪基绝不可能答应。
耶律延禧的回答在赵孝骞意料之中,本来也没打算真拿这个当条件,毕竟太苛刻了。
但是耶律延禧断然拒绝的态度,还是令赵孝骞有些受伤。
你哪怕装模作样假装考虑一下再拒绝,也能让我心里好受点呀。
揉了揉脸,赵孝骞道:“我真是糊涂了,你只是个人形筹码,跟你谈条件有什么用?”
耶律延禧表情一僵,现在轮到他的心情不好受了。
赵孝骞笑嘻嘻地道:“透露一下,辽国跟我谈条件的人可能是谁?”
耶律延禧想了想,道:“耶律淳。”
赵孝骞一愣,随即又惊又喜,下意识摩拳擦掌:“他本人亲自来?”
耶律延禧脸颊一抽:“赵郡公想多了,你还真打算把我们一锅端了?耶律淳当然不可能亲自来,但是会派使臣来。”
赵孝骞打量他一眼,道:“你被俘的消息,不出意外的话,辽国上京现在还没人知道吧?”
耶律延禧坦然道:“不错,耶律淳不敢上报,一旦上报皇太孙被俘,第一个掉脑袋的人是他。”
“我被俘的消息一定会被耶律淳死死地压下去,而过来与郡公你谈判的,也一定是耶律淳私下里派来的亲信。”
赵孝骞不解地道:“辽军大败,但也没有全军覆没,我记得逃走了两三千辽军,你被俘的消息耶律淳压得下去?”
耶律延禧淡淡地道:“以我对耶律淳的了解,残兵两三千,跟全军覆没也没什么区别,既然已败得如此彻底,索性把事做绝,这样一来,秘密永远是秘密,死人是不会说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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