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贼眉鼠眼
邵靖眼神冰冷,没吱声儿。
冯晟理解他此刻的心情,不由劝道:“成败自有天定,做不了事就是做不了,哪怕赵郡公亲自来了,他也只能选择放弃。”
邵靖冷冷道:“老冯,这些年咱们厢军遭的白眼还不够多吗?”
冯晟一愣,抿住唇没说话。
“当年张岚是禁军指挥使,麾下仅只一万禁军,就常在咱们面前耀武扬威,放言我厢军连禁军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朝廷拨来的粮食,兵饷,兵器,甲胄,禁军哪怕宁愿屯在库仓里烂掉,也不愿给咱们厢军。”
“咱们去讨要,陪着笑脸好话说尽,才肯从手指缝里漏出那么一点点,把咱们当成要饭的乞丐,老冯,这些屈辱你还没受够吗?”
“大家都是丘八,都是为朝廷戍边杀敌的汉子,凭什么禁军就高咱们一头?凭什么厢军就只能像个乞丐一样,捡禁军剩下的?”
见邵靖的语气越来越激烈,冯晟吓了一跳:“老邵,你冷静点儿,如今赵郡公来了,对咱们厢军可不错,粮草兵器可是给足了,他还给了咱们立功的机会……”
邵靖冷冷道:“是,赵郡公是不错,比刘谦谅张岚那群货好多了,而且也愿意给咱们一个立功表现的机会,可是眼下这个机会,没了。”
指了指远处的辽军大营,邵靖的眼中充满了愤恨不甘。
“诱敌不成,赵郡公只能选择正面决战,龙卫营杀多少敌人,缴获多少战利品,取多少钱粮甲胄兵器,立多少战功,仍然与咱们厢军无缘,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们还是跟以前一样,像个乞丐上门向赵郡公讨要钱粮兵器甲胄。”
“或许龙卫营的将士们还会背地里取笑咱们,给你立功的机会你不中用,厢军天生就喜欢当乞丐,悠闲自在,不用犯险,反正舍了脸皮什么都能得到……”
邵靖紧紧攥拳,脖子上青筋暴跳,低吼道:“去他娘的!老子不愿意这么过了!”
冯晟的脸色也变得很难看,邵靖说得难听,但他很清楚,邵靖说的是实话。
张嘴正要说点什么,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阵低吼声。
“将军,我们也不愿意这么过!”
二人扭头,赫然发现身后潜伏着的厢军将士们怒容满面,一个个攥紧了拳,漆黑的夜色里,将士们的眼睛闪闪发亮,像一颗颗不屈服于黑暗的星辰,努力绽出自己的微弱光明。
邵靖和冯晟一怔,随即二人的眼中迅速涌出泪水。
一名厢军将士凑上前,低声道:“将军,下令让咱们冲吧!好不容易来了个新的主帅,对咱们厢军也不错,咱们不能再让他看不起了!”
一众将士纷纷附和,激昂的战意瞬间被点燃。
冯晟叹道:“事不可为,咱们就这样回去,赵郡公不会怪咱们,但恐怕以后也不会再给咱们立功的机会了,厢军不堪用,真就永远不堪用吗?”
“真定府四万厢军,好不容易等来了一位能够平等看待咱们的主帅,可咱们自己不争气,日后他若看不起厢军,咱们都不好意思怪他……”
邵靖的表情浮上几许阴鸷,冷冷道:“是啊,给了机会,咱们自己不中用,怪谁?”
身后的将士急切地道:“将军,赵郡公给了机会,咱们不可错失!袍泽弟兄们也想跟禁军一样吃馍,吃肉,穿戴甲胄,骑战马!”
四周一片低抑的请战声,军心士气此刻莫名达到了顶点。
此刻的厢军,军心可用,万夫莫敌。
邵靖欣慰地一笑,扭头望向冯晟:“老冯,还撤吗?”
冯晟一咬牙:“老子不撤!死也要争口气!”
邵靖转身伸出双臂,将厢军将士激昂的战意压了下来。
“既然大家都求战,那咱们就继续潜伏在此,”邵靖笑了笑,道:“弟兄们不惧战,都是好样的!但不惧战不意味着非要去送死,咱们要的是战果,是功劳!”
“等到明日下午,如果还没有发现战机,咱们就撤走,绕到辽军大营北面后方,寻找机会断了辽军的粮草辎重,诱敌不成,咱们就正面干了!总不能空着手回去见赵郡公。”
邵靖环视众将士,沉声道:“兄弟们,都别给厢军丢脸了,这是咱们厢军唯一翻身的机会!以后想跟禁军一样足额领兵饷,吃馍,吃肉,穿戴甲胄,骑战马,那就拿出点人样儿来,好好干一场!”
将士们纷纷激动起来,攥拳齐喝道:“干了!”
…………
辽军大营。
耶律延禧面色阴沉地从帅帐走出来,一脚踹翻了一名路过的辽军将士。
踹翻还不解恨,抽出马鞭狠狠在这名将士的身上抽了无数下,倒霉的将士被抽得哇哇惨叫,却只能双手抱头蜷曲忍受。
良久,耶律延禧的怒火仍未能发泄完,马鞭一扔,不管那名将士的死活,怒气冲冲地离开。
刚才在帅帐内,他又与耶律淳闹得很不愉快。
宋军已逼近,两军只有五十里距离,耶律淳不敢再后撤,但也不愿出营迎战,反而重点布置防守。
无敌于天下的辽军,这一战里处处透着窝囊,耶律延禧快被气死了。
主帅与皇太孙,两人的立场截然不同。
主帅耶律淳只求稳中取胜,不计较一时的进退得失。
但耶律延禧不能这么佛系,他将来是要继承大辽皇位的,如今这么窝囊的仗,将来都是被人取笑诟病的黑历史,人还没登基,就已成了整个辽国的笑柄,以后他当了皇帝,威严何在?谁会服他?
现在耶律延禧已非常后悔,当初自己不该主动请缨来掺和这一战的。
打得这么窝囊,还不如什么都不干,虽然不红,但也不黑呀。
刚才在帅帐内,耶律延禧又要求耶律淳出兵南进,摆开阵势与宋军决战,当然,又被耶律淳断然拒绝了。
耶律淳在等,不仅在等援兵,也在等辽军中的一件大杀器,能够克制宋军火器的大杀器。
这件大杀器来了,耶律淳对阵宋军就有七分把握了,所以现在采取严密的防守姿态,都是为了全局的胜利。
也只有耶律延禧这个年轻的二百五,为了不丢面子,才会急吼吼地要求正面决战。
这货要不是皇太孙,要不是自己的侄儿,耶律淳早把他推出辕门外斩首了,蠢得不可救药的人不配活着。
耶律延禧气冲冲出了帅帐,抽了辽军将士一顿鞭子仍未解气,领着上百名贴身亲卫骑上马,带上兵器弓箭和猎狗,直奔辕门外。
辕门外值守的辽军见皇太孙一群人气势汹汹策马奔来,将士们不由大惊,但还是硬着头皮拦住了耶律延禧,陪着小心委婉地转达了主帅耶律淳的军令。
两军对峙,时局紧张,未奉主帅将令者,任何人都不准出营。
耶律延禧的脸色更阴鸷了,一个字都不想说,回答守门将士的,是一顿凶狠的鞭子。
“本宫是皇太孙,我是储君,他是臣,岂有臣令储君之理!我偏要违他的将令,谁能奈我何?”
“现在我要出营狩猎,谁敢拦我,死!”
说着耶律延禧用力一夹马腹,身后的亲卫们紧紧跟随,一行人就这样出了辕门,扬长而去。
值守辕门的将士顶着满脸的鞭痕,敢怒不敢言,看着皇太孙远去的背影,终究还是不敢隐瞒,急忙奔向帅帐,向耶律淳禀报。
耶律延禧领着亲卫出了大营,骑在马上深深吸了口气,闭眼享受着暖阳的沐浴,由衷地感到舒服惬意。
相比大营里压抑憋屈的气氛,大营外仿佛另成一番天地,这里的阳光,空气,都是自由无拘的。
与耶律淳争吵后,耶律延禧受了一肚子气,迫切需要发泄,出营狩猎对游牧民族来说,是最好的消遣方式。
至于宋军,根本不在怕的。
两军相隔五十里,如今正处于战略对峙状态,接连数日两军都没有动作,就算遇到小股宋军斥候,耶律延禧带着的上百名亲卫也不是吃干饭的,怕啥?
一行人出营后,马蹄隆隆直奔大营西面。
辽军扎营之地四面皆是平原,唯有西面十里外有几座低矮的山丘密林,时值冬末初春,正是万物复苏的时节,若要狩猎,山丘密林是最理想的地点。
第425章 意外之围
人在生气的时候总喜欢做一些冲动的事,有的冲动只是一点小风波,有的冲动却实在很要命,整个人生或许都会因为这个冲动而走偏了方向。
这一天风和日丽,阳光正好。
今年的春天来得有点早,还在正月间,积雪已有融化的迹象,旷野的风也不那么凛冽刺骨了。
耶律延禧带着上百名亲卫,一路疾驰向西,耳边的风声呼啸,四周的景色在他的视线内飞速倒退。
我像风一样自由,就像你的温柔,无法挽留……
出营策马飞驰五六里后,耶律延禧的心情终于好了一些,他甚至在马背上兴奋地呼喝。
有些事情转个念头,也许就不必钻牛角尖了。
这一战打得再丢人又如何?他耶律延禧又不是主帅,该负责任的人又不是他。
他已试过纠正耶律淳的错误战术,但人家刚愎自用不愿听,皇太孙也没办法,怪我咯?
回头就马上给上京的陛下写奏疏,把耶律淳的错误大书特书,并且重点强调自己苦苦规劝耶律淳,无奈耶律淳不听劝,导致辽军在错误的路上越走越远……
这份奏疏不管有没有用,却能为将来他登上皇位后洗刷黑历史。
将来任何人拿这一战指责他,他都能拿出这份奏疏当堂公示。
你们看,当时我劝了,只是主帅没听,这算黑历史吗?这分明是大辽皇帝潜龙之时便已显露出来的天纵之才呀。
口碑,评价,瞬间反转,岂不美哉?
耶律延禧骑在马上越想越兴奋,一个主意就能摆脱未来可能发生的困境,耶律延禧觉得自己智商超群,死后的牌位应该跟诸葛亮摆一块儿。
至于上疏给皇叔耶律淳背后捅刀,这个,没有任何道德压力。
天家哪来的亲情,耶律延禧与耶律淳不过是利益捆绑罢了,现在耶律淳的表现,已跟他不对路了,背后捅他一刀,有什么问题吗?
短短一段路,策马不过十来里,耶律延禧收获很大,念头已然通达了。
果然,出营狩猎是个英明的决定,不出来跑这一趟,这会儿他还在辽军大营里无能狂怒呢,哪能想到如此聪明的办法。
耶律延禧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就像老司机跑高速一样,脑子越来越放空时,身后的亲卫大声提醒他,前方已是狩猎的终点,一片没有名字的山林。
耶律延禧哈哈大笑,当即下令取下弓箭,放出猎狗,准备狩猎。
…………
此刻的山林内,邵靖和冯晟眼神惊愕地盯着远处飞驰而来的百人骑队,眼睛赫然睁大,心情却有些焦虑。
五千厢军从昨夜便一直潜伏在这片山林里,晚上基本没法发现他们,但现在已是白天,这支百人骑队若进了山林,五千厢军肯定藏不住,必然会被发现。
看着耶律延禧这支骑队越来越近,显然他们的目的地就是这片山林,邵靖和冯晟的心情越来越焦急。
主要是不知这支百人骑队的底细,看打扮确实是辽军,但不知道他们的后面有没有大部队,自己是否已暴露了形迹,引来辽军的围剿。
“老邵,怎么办?继续潜藏,还是动手?”冯晟低声道。
邵靖苦涩一笑:“怎么藏?这伙人只要进了山林,咱们的五千人马肯定会被发现,现在咱们要么逃,要么动手。”
冯晟盯着那群越来越近的人马,道:“若他们的后面还有大军,咱们一动手可就陷入绝境了。”
邵靖瞥了他一眼:“不动手难道就无事了?这伙人直奔咱们而来,显然是早就知道咱们潜藏在这山林里,说不定此刻四周已是重重包围,咱们就跟饺子馅儿一样,被包得严严实实了。”
冯晟皱眉道:“有个问题我实在不懂,就算咱们被辽军包围,可他们派这支百人骑队过来打算干啥?难不成是他们的先锋?这也说不通呀,咱们可是有五千兵马,一支百人先锋能有啥用?”
“你看对面为首那年轻人,骑在马上一边跑一边笑,赶着立功受赏似的,太侮辱人了!”
“那人笑得嘴都歪了,到底有啥可高兴的?”
邵靖比较敏感,常年任厢军将领,受了太多气,导致他看什么都有点上纲上线。
安静地分析了一下眼前的局势,又看了看对面耶律延禧宛如智障般的笑容,邵靖终于忍不住想得有点多了。
“欺人太甚!”邵靖咬牙,怒道:“禁军看不起咱们厢军也就罢了,辽狗也看不起咱们!他们以为靠这一百来人就能轻松灭了五千厢军?”
冯晟一愣:“他们没这么傻吧?”
“怎么不会?你看为首那货,笑得跟他娘的傻子似的,分明就是觉得一百人对付咱们足够了,咱们在他眼里就是五千头猪,他只需要捡回去立功受赏……”
邵靖越想越气,咬牙道:“老子不管外面还有多少辽狗,不管包围咱们的究竟有多少兵马,眼前这一百人老子吃定了!”
“传令!左右翼各一千人,从山林的南北两面悄悄包抄过去,剩下的正面截住他们!”
邵靖双目赤红,盯着越来越近的耶律延禧,恶狠狠地道:“老子纵是活不了,死前也要把你的屎打出来!”
“为首那个傻子,必须拿活的!老子抓住他,把他的狗脸扇肿,笑!老子让你笑!”
…………
辽军大营。
耶律延禧离营狩猎的事,立马被上报到帅帐。
耶律淳闻讯后,眉头顿时锁紧。
听说耶律延禧带着上百亲卫朝大营西面去了,耶律淳气得在帅帐内跳脚大骂。
如今宋军的龙卫营主力位于辽军大营的南面,但很难保证别的方向不会有宋军潜行而入。
战争是不惮于用各种手段的,尤其是赵孝骞用兵,耶律淳总感觉很诡异,常常出人意料,这种人的战术部署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耶律淳没有跟他交过手,但已对他十分忌惮。
此时宋军虽说主力在南面,耶律淳重点防守的也是南面,但以赵孝骞用兵的手段,辽军大营四面八方大概率是有小股宋军潜伏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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