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稳重点 第23章

作者:贼眉鼠眼

  可惜的是,今日在场的几位,要么家中不够显赫,要么不是嫡长子。

  比如蔡攸,他确实是蔡京的长子,但蔡京是新党,被贬谪多年,最近才调任回京任户部尚书。

  朝中多少还没被清理的旧党仍在盯着他,蔡京自己走路都小心翼翼夹着腚,蔡攸哪来的机会被荫补入仕。

  其余的纨绔们……说句实话,但凡是家中嫡长子,定是被家族重点培养的,谁会出来游手好闲当纨绔?

  见众人沉默,蔡攸缓缓道:“我等皆无官身,说白了其实是布衣平民,没了长辈的恩荫,咱们什么都不是。”

  “但赵孝骞不一样,他除了是楚王世子,还有官职在身。”

  “诸位莫忘了,数日之前,官家圣旨已下,赵孝骞已是端州刺史兼上轻车都尉,咱们是民,他是官。”

  “你们若向他寻仇,便是以民凌官,以下犯上,你们猜猜会给家里惹多大的麻烦?”

  “更何况,今日你们想必已见识过了,如今的楚王世子,已非当初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尔等寻仇后,确定不会惹来他更凶残的报复?”

  一番剖析后,纨绔们顿时气短,悲愤望天,但却无可奈何。

  蔡攸微微一笑。

  其实还有一些原因他没说。

  如今朝堂正是新旧交替之时,楚王赵颢上疏后,官家已确定废旧复新,他的父亲蔡京也算是受益者,从一个被贬谪瀛洲的贬官,一纸调令入京,擢为户部尚书。

  可以想象得到,未来的朝堂上,他的父亲与楚王定然是守望相助的新党盟友。

  谁会为了纨绔之间的小恩小怨,而影响了朝堂父辈们的结盟?

  蔡攸不蠢,他很聪明。

  看着仍然唉声叹气不甘不愿的纨绔们,蔡攸不易察觉地撇了撇嘴。

  一群蠢货!

  楚王赵颢眼看将成为官家阶前的红人,这位红人是宗亲,不一定有实权官职,但他在官家心中一定有分量。

  这个时候不去抱大腿,交好楚王世子,反而为了那点小恩怨忿忿不平,何其蠢也!

  以后还是跟这群蠢货保持距离吧,愚蠢大约是会被传染的。

  蔡攸在心中暗暗下了决心。

  …………

  有些事情发酵得很慢,比如朝中的人事更迭,官家赵煦颇有几分手段。

  首先雷厉风行地任命了曾布章惇,两位一个被任为副宰相,一个任命为军委副主席。

  接下来的几道人事任命,六部尚书动了两位,主要是户部尚书,把新党人物的蔡京调回来任命了。

  其他的人事调动,赵煦基本没怎么动,他交给了曾布和章惇。

  这就是赵煦的政治智慧了。

  废旧复新的推动,赵煦只任命关键位置上的人,其余的交给别人去办。

  办好了,官家圣明,慧眼识人,千古圣君的名头跑不了。

  办差了,惹得天怒人怨了,全是奸臣的锅,官家再及时跳出来拨乱反正,为天下除奸,大快人心,没错,还是千古圣君。

  如今的朝堂,尽管明知官家决意废旧法,但许多旧党势力仍不死心,还在悄摸摸地跟官家对抗。

  权势在手,过往与新党的恩怨太深,船大掉不了头,许多旧党朝臣也是身不由己。

  但曾布和章惇可不是善茬,有了官家的信任和嘱托,两位重臣已开始准备清除朝中旧党了。

  朝堂上的争斗已趋白热化,而汴京纨绔圈子最近也是惊涛骇浪。

  赵孝骞在汴京纨绔圈子里已然声名鹊起。

  首先是杖脊五名纨绔,杖脊之后事情没完,五名纨绔的长辈气愤不过,堵楚王府大门要求楚王出来给个交代,楚王却根本懒得搭理。

  我的儿子是我的心肝儿,孩子还小不懂事,两百多月的宝宝无意间犯点小错,你们做长辈的何必计较?

  眼见楚王不给交代,受害者家属的情绪不稳定了。

  于是纷纷找上了宗正寺,求见宗正寺卿赵宗晟。

  你赵家的宗亲欺人太甚,宗正寺不能不管吧?

  神奇的是,赵宗晟真的没管,敷衍了几句便下令送客。

  一则是,作为赵家皇族的老族长,赵宗晟尤为护短,当初大理寺拿问赵颢时,赵宗晟便亲自出面,生怕宗亲受了官府的委屈,可见赵宗晟是个护犊子的。

  二则是……很不幸,楚王世子最近搞出了个新玩意儿,名叫“雪盐”,而宗正寺卿赵宗晟,恰好是雪盐集团的股东,你说气不气人?

  亲情与利益,那些受害者家属哪头都不挨着,宗正寺卿凭啥帮你们出头?

  杖脊纨绔的事,就这样不了了之。

  主要是受害者家属无法再闹大了,儿孙辈的事总不能闹到朝堂上吧?尤其是新旧交替朝争激烈的节骨眼,谁敢拿这事儿触新旧两党的霉头?

  万一被有心人利用,把事件上升到新旧党之争的高度,无论原告还是被告,不死都得脱层皮。

  政治斗争下,每个人都是棋子,也可以是弃子。

  第二件事,还是关于赵孝骞的。

  不知从哪里传出来的风声,楚王赵颢上疏的废旧复新之议,背后的始作俑者竟不是楚王本人,而是楚王唯一的儿子赵孝骞。

  如果说杖脊风波不过是纨绔小辈间上不得台面的小打小闹,那么赵孝骞背后怂恿楚王上疏废旧复新的传闻,却给争斗激烈的朝堂添了一把火。

  新旧两党,原地炸裂了。

第36章 生母之爱

  事实是真的很炸裂,传闻落在所有人的耳中,第一个念头简直是离谱。

  楚王世子赵孝骞,今年才十八岁。

  一个十八岁的少年郎,他是哪里来的政治智慧,在满朝皆被旧党势力把持的时候,竟敢怂恿他爹楚王,向官家上疏废旧复新?

  莫看只是一道奏疏,实际上一点都不简单。

  这道奏疏递上去,需要的不仅是请复新法的锦绣文章,更需要无比强大的智慧,敏锐的观察,超人的胆魄,以及面对千夫所指的勇气。

  若是朝堂沉浮数十年的老狐狸,或许能干得出这事儿。

  但一个十八岁的少年郎,怎么可能具有如此魄力?

  传闻甚嚣尘上,开始时相信的人不多,无论新党旧党,都认为只是谣言。

  然而当有心人透露出,这个传闻是皇宫传出来的,朝臣们震惊了。

  事实再难以置信,它也是事实。

  以前的汴京城,对这位楚王世子的传闻极少,赵孝骞这辈子最高光的时刻大约还是他满月那天。

  传说中的楚王世子不善言辞,孤僻内向,不喜生人,存在感之弱,用透明来形容绝不夸张。

  十八年未尝一鸣,没想到一鸣惊人。

  官家废旧复新自有他的考量,最让人震惊的是,赵孝骞是如何提前猜到了官家的心思,果断地怂恿他爹上了第一道拥护新法的奏疏?

  难以理解的疑问太多,这些问题大多不会有答案,但毋庸置疑的是,如今的汴京朝臣们看楚王父子的目光,与当年截然不同了。

  …………

  汴京城的传闻,楚王府自然也听说了。

  赵孝骞对此毫无表示,传闻是从宫里流出来的,他知道这应该是官家故意为之。

  至于赵煦为何要将他这个少年郎推到幕前,想必还是跟新旧之争脱不了干系。

  为新法造势也好,转移旧党势力的注意力也好,总之,如今的赵孝骞没有实力,就心甘情愿当好自己的棋子。

  棋子有棋子的觉悟,别说什么“我命由我不由天”之类热血又中二的屁话,有本事你去官家面前吼这一句试试,看看下场如何。

  楚王府银安殿,赵颢和赵孝骞父子正坐着闲聊。

  父子俩聊天的气氛很融洽,赵颢的性格非常随和,简直叫没脾气,而且作为宗亲,自小接受精英教育,肚里确实有几两文墨,无论什么话题都能说出花儿来。

  在自己宠爱的儿子面前,赵颢更是毫无保留,从重要的皇室宗亲的为人性格,到家中田产商铺的大概数字。

  聊着聊着,话题慢慢变味儿了。

  赵颢两只小绿豆眼光芒闪烁,开始聊起风花雪月。

  经常上三楼的朋友都知道,没有男人能拒绝风花雪月的话题。

  虽然与亲爹聊这个有点尴尬,但赵孝骞还是颇有兴致地聆听。

  州桥的勾栏吾儿以后莫去,那里太乱,女人也难看,都是些又老又丑的,曲儿唱不出味道,还骗你多买酒。

  潘楼东街有几家青楼尚可,但里面的姑娘大多清高孤傲,砸钱都很难把她们砸躺下,非要送几首词,写差了还不行。

  想当年,本王手指头一松,那一夜砸了千贯钱,连根毛都……唉,不提了,都是泪。

  他们还搞了个噱头出来,当晚这姑娘唱谁填的词,便可入幕为宾。

  不过仅只是上楼与她吃几杯酒,想睡她还得文火慢炖,一年半载不见得如愿。啊呸!女骗子!

  说来御楼东街的教坊司不错,主要里面大多是犯官妻女,养得白净,模样也都过得去。

  教坊司是官营,里面管事的多少会给本王几分薄面,看中哪个女子,睡一睡并非难事。

  吾儿若有意,以后去教坊司报本王的名,打骨折……

  赵孝骞认真地将赵颢的一字一句都记住,甚至有一种记笔记的冲动。

  字字句句皆是过来人的经验啊,不说饱含血泪吧,至少也是字字珍贵,因为……真的很贵,都是用钱蹚出来的弯路。

  “父王,还有一件事……”赵孝骞突然道。

  “何事?吾儿尽管直言。”

  赵孝骞忸怩了一下,低声道:“按说孩儿今年已十八岁了,十八岁啊……为何还没给孩儿许下亲事?”

  说完赵孝骞目光微带谴责地看着赵颢。

  十八岁了啊,就算自己是一坨屎,等了足足十八年,也该等到喜欢吃它的狗了吧。

  然而,没有。

  这坨屎依然只能孤芳自赏……

  万恶腐朽的封建社会,难道不都是父母包办婚姻么?

  我接受包办啊!

  你倒是包办啊!

  “啊,这个……”赵颢露出难堪之色,干咳两声,道:“吾儿可错怪为父了,咱楚王府宗亲之家,想许亲事还不容易吗。”

  “早在四五年前,为父就想为你许下亲事,那些年登门求亲的权贵人家不少,你可是楚王世子,尊贵得很,谁跟咱家结亲都算他高攀了。”

  赵颢叹了口气,露出烦躁之色,道:“但你娘不答应,宁死不答应。”

  赵孝骞惊愕:“我娘?”

  赵颢看了他一眼,道:“你这表情夸张了,你当然有娘,难道你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赵孝骞没吱声。

  关于他的母亲,准确的说,是这辈子的母亲,从穿越至今,他只依稀听过一些传言,他娘在王府里属于禁忌话题,没人敢提。

  至今他只知道爹娘和离,亲爹从此放飞自我,王府里纳了十几个侍妾。

  而他的娘,因为皇室要体面,和离之后只能出家为道,据说出家的地方在瑶华宫。

  暗暗将这个地方记在心里,赵孝骞继续问道:“关于我的亲事,娘是咋说的?”

  赵颢叹道:“我本欲选权贵人家之女为你许婚,但你娘不答应,她说婚姻父母之命,多是悲凉不幸,情如我和她。”

  “你娘坚持要你自己寻心爱之女为妻,无论富贵贫困,只要此女是你所爱,父母皆允。”

  “她还说,我若擅自为你许亲,她便在瑶华宫自尽,这恶婆娘以命相挟,我又不忍你少年丧母,故而你的婚事便一直拖了下来,直到如今。”

  赵颢说完,赵孝骞久久无言。

  心中有些震撼,那位未谋面的母亲,他却能从赵颢的述说中感受到深沉的母爱。

  宁愿一死,也要坚持自己的儿子自由恋爱成亲,不得不说,在这个封建的年代,母亲的这番话很超前。

  脑海里又冒出“瑶华宫”的地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