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稳重点 第105章

作者:贼眉鼠眼

  用力一拍一名闲汉的肩膀,闲汉痛得大叫,扭头努力挤出讨好的笑容。

  “上官您认错人了吧?”

  陈守皮笑肉不笑地一挥手:“有点事问你们,都拿下。”

  其余的禁军一拥而上,三下五除二就将闲汉们拿下,倒扣着双臂押出门外。

  赵孝骞仍坐在桌边,不慌不忙又吃了一个汤包,凉了的汤包味道果然差了许多,赵孝骞皱眉,还是努力吃了下去。

  伸手入怀打算结账,动作突然一顿。

  过日子要精打细算,没有重大事件不必铺张请客。

  于是赵孝骞朝蔡攸扬了扬下巴:“你来结账。”

  说完赵孝骞起身往外走。

  蔡攸张了张嘴,还是老老实实掏出半吊钱扔在桌上。

  一条偏僻无人的暗巷里,闲汉们歪七扭八躺满了一地,一个个痛苦地哀嚎着。

  赵孝骞和蔡攸慢悠悠地走过来,看着闲汉们凄惨的模样,表示很满意。

  陈守这家伙人狠话不多,办事却很漂亮,在赵孝骞过来之前,显然已款待过这些好汉了。

  待赵孝骞过来便可直接审问,省心省事。

  赵孝骞笑吟吟地蹲在他们面前,一脸和煦亲切地问了几个问题。

  答案果如他所猜测的那样,确定了,张小乙出事了。

  事情还得从黄河开封段的修堤说起。

  上次黄河决堤后,朝廷惩处了一大批贪官,又补充了一批河道官员,然后国库拨钱,官服召集民夫徭役,开始如火如荼的黄河修堤工程。

  张小乙本来与这件事无关,当初洪灾时救了赵孝骞,而赵孝骞说话算话,送了他一千两银子。

  这可是一笔巨款,足够张小乙多年吃喝之用了。

  后来,赵孝骞又将他发展成皇城司的民间眼线,每月甚至还有五贯钱的薪俸,只不过没有皇城司的正式编制而已。

  张小乙的日子已越过越好,也不必每天赚那跑腿的辛苦钱了。

  可惜的是,有些人的性格是注定守不住财,也注定过不了富贵日子的。

  张小乙重情重义,他发达了,但曾经在汴京城一起跑过腿的穷兄弟们还在温饱线上挣扎。

  仗义疏财的张小乙不忍心穷兄弟们挨饿受冻,赵孝骞给他的一千两银子,今日周济一点,明日周济一点,救穷也好,救急也好,短短两个月时间,一千两银子被他支出了大半。

  然而张小乙的穷兄弟几十上百号,他能救得了多少?

  眼看张小乙自己都快被掏空了,幸好这时朝廷颁令,招募京畿地区修堤河工,管吃管喝,每日还有二十文工钱。

  这个消息对汴京无所事事艰难生存的闲汉们来说,无疑是振奋的。

  张小乙也很高兴,他倒是没有去当河工的想法,毕竟他算是皇城司的编外人员,还要为赵孝骞布置汴京民间的眼线。

  但他的穷兄弟们有了指望,张小乙决定给兄弟们帮忙,于是领着上百名穷兄弟去了二十里外的黄河堤岸边,兄弟们有吃有喝有钱拿,而且这是个大工程,一年半载完不了工。

  眼看兄弟们有了着落,张小乙自然很高兴。

  可是没过多久,修堤的兄弟又三三两两地回来了,张小乙一问之下才知,所谓的管吃管喝,每日吃的是发了霉的黍米,而所谓的每日二十文的工钱,到了穷兄弟手里更是只剩了三五文。

  别问,问就是河道的官员小吏监工们也不能白忙活,各位大人谁不得从中扣一点点辛苦钱?

  一层层克扣下来,二十文变成了三五文,爱干不干。

  以汴京的物价,这点工钱真活不起,河堤已修了一个来月,被克扣的工钱已然不少了。

  张小乙大怒,兄弟们是他带去河堤工地的,结果兄弟们受了委屈,张小乙心中过意不去,于是带着人去了工地,向监工讨要工钱。

  监工是什么嘴脸,自然能想象得到。

  一顿夹杂着官威的训斥下来,张小乙却凛然不惧,据理力争,引得工地上群情激愤,差点闹出大事。

  监工慌了,急忙上报。

  主管黄河修堤的是工部隶属的都水监,都水监的一把手叫都水使者,也叫都水使。

  张小乙和兄弟们闹事报到都水监,作为一把手的都水使,自然是懒得搭理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的。

  于是都水使只是一句淡淡的吩咐,让他那无官无职无功名的三无儿子去处理,在不惊动别的官员的情况下,把事情低调处理干净。

  然后,这个儿子是怎么干的呢?

  他选择了一种简单有效又粗暴的办法,在汴京收买了一群闲汉,指使他们堵住了张小乙,在张小乙晚上回家的路上把他暴揍了一顿。

  如果今日不是赵孝骞恰好听到了他们的议论,这件事恐怕还没完,今日这群闲汉就要去张小乙的家里,找他那瞎眼老娘的麻烦,还不知会闹出怎样的惨剧。

  前因后果听完,赵孝骞表示完全明白了。

  现在他只有一个疑问。

  出了这么大的事,张小乙为何不求助于他?

第170章 前程利弊

  事情问清楚了,但拿下的这些闲汉们自然不可能放他们走。

  冰井务才是他们最终的归宿,相信刘单那阴阳人会好好款待他们的。

  于是赵孝骞当即令陈守将闲汉们送去冰井务,而他,则领着禁军去了张小乙的家。

  事情是昨晚发生的,据闲汉们所说,张小乙昨晚挨的揍不轻,混乱之中也不知被揍成什么样了。

  于情于理,赵孝骞都应该见见张小乙,问明情况。

  张小乙的家很好打听,毕竟他算是州桥一带的大哥,在州桥范围内随便拉个闲汉,一问便知。

  很快赵孝骞便知道了张小乙的住址,带着蔡攸和禁军朝他家走去。

  穿过汴河边的大道,再经过几条阴暗的小巷,张小乙的家就在小巷的深处。

  赵孝骞越往里走,眉头皱得越深。

  他没想到张小乙住在这样的环境里,周围的民居说是屋子,其实跟鸽笼差不多,低矮潮湿,破破烂烂,像一片刚经历摧残的废墟。

  按理说上次给他一千两银子,足够他在汴京城买一间稍微体面的屋子了,然而张小乙终究忘不了本,钱都拿去救济穷兄弟,自己纵是发了财,日子仍旧过得遭了灾似的。

  七弯八拐,赵孝骞等人终于在一间低矮的民居前停下。

  一扇摇摇欲坠的破门紧闭着,稍微用点力就能推开,但赵孝骞还是礼貌地敲了敲门。

  里面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一名老妇人摸摸索索地打开门,睁着空洞的双眼,两手小心地探向前。

  赵孝骞情知这位老妇人便是张小乙的母亲了,尽管她看不见,但他还是礼貌地长揖行礼。

  “晚辈赵孝骞,拜见老夫人,晚辈是小乙的朋友,今日来拜访他。”赵孝骞含笑道。

  老妇人怔了一下,随即笑了:“小乙的朋友很多,你是最讲礼数的,应是读过书的富贵朋友吧?”

  “可惜你们来得不巧,小乙昨晚便没回来,托人给老身带了话,说是接了一趟活儿,去尉氏县给客人送一车货,约莫要过几日才能回。”

  赵孝骞愕然,随即明白过来。

  昨晚张小乙怕是伤得不轻,担心老娘伤心,不忍老娘见他凄惨的模样,毕竟眼瞎的人,心并不瞎。

  于是张小乙才托人带话,跟老娘说了谎,打算在外面养几日伤再回家。

  赵孝骞自然也不会戳穿他的谎话,含笑道:“晚辈倒真是来得不巧,今日只是路过贵府,打算与小乙聚一聚呢,倒不曾想小乙接了活儿,老夫人,晚辈来得冒昧了。”

  说完赵孝骞伸手入怀,两锭十两重的银子塞到老妇人手里。

  老妇人手心感受了一下,认出了此物,急忙惊慌地推脱拒绝。

  “使不得,使不得啊!无功岂能平白受禄?快快收回去。”

  赵孝骞握紧老妇人的手,诚挚地道:“老夫人听晚辈解释,这钱是我上月向小乙借的,当时需要钱周转,小乙仗义,二话不说便借我了。”

  “今日手头宽松了,除了来看看您和小乙,也是特意为了来还钱的,这本是小乙的钱,您应该收下。”

  老妇人动作一滞,半信半疑地道:“真的?”

  “真的,欠钱还钱,天经地义,您若推脱,岂不是陷晚辈于不义?”

  老妇人迟疑半晌,这才小心地收下,沧桑的老脸也露出了笑容。

  赵孝骞不便多留,与老妇人闲聊几句后便告辞。

  直到赵孝骞离去,老妇人突然想起了什么,喃喃道:“赵孝骞?他刚才说他叫赵孝骞?难不成是我儿遇到的那位贵人?”

  “哎呀!那是我儿的贵人啊,贵人怎会欠小乙的钱?分明是平白送的呀,这可真是……”

  …………

  出了巷子,赵孝骞和煦的表情渐渐沉了下来。

  转身望向陈守,赵孝骞道:“马上去一趟皇城司,让魏节派出人手,打听张小乙的下落!”

  陈守领命匆匆离去。

  一旁的蔡攸皱眉道:“这事儿不大也不小,郡侯如何打算?”

  赵孝骞冷冷道:“先看看张小乙现在是什么模样,再决定报复的程度。”

  蔡攸叹道:“此事涉及都水监,都水使的品级倒是不大,只有正五品,但愚弟担心的是,郡侯实在不宜得罪太多官员,否则对郡侯未来的前程不利。”

  赵孝骞沉默片刻,缓缓道:“官场结仇本应忌讳,但世事如刀,刀尖都顶到鼻子上了,若还妥协退让,前程再光明无量,又有什么意义?”

  蔡攸停顿片刻,低声道:“但张小乙曾经不过是个奔波生计的闲汉,郡侯为了他而大动干戈,官场结仇,值得吗?”

  赵孝骞拍了拍他的肩,笑道:“做人做事若只看利弊得失,人这辈子未免活得太无趣了,蔡贤弟,有时候跳出利弊得失的圈子,或许你就会发现,人世间还有许多事情,比利弊得失更重要。”

  “区区一个闲汉,我为他大动干戈,没别的原因,不需要讲什么大道理,我是这么想的,所以这么干了。”

  寻找张小乙的下落并不难,尤其是皇城司要找的人,更是不在话下。

  一个时辰后,汴京外城宜秋门外的一家低矮的屋子里,赵孝骞终于见到了张小乙。

  张小乙躺在充满霉味的床榻上,一条腿半耷拉着垂下床沿,一只胳膊也软软地吊在胸前,脸颊肿得像猪头,根本辨不出原来的模样,浑身的伤痕更是触目惊心。

  昨晚被伏击后,张小乙在几名兄弟的保护下冲出重围,由于受伤严重,张小乙不敢回家,几个穷兄弟找了这间破烂的屋子让他暂避养伤。

  走进屋子,赵孝骞静静地看着张小乙,目光很平静。

  张小乙眯眼半晌,终于认出了他,吓得急忙挣扎起身要行礼,赵孝骞将他按了回去。

  “啧啧,你是多招人恨呀,把你揍成这个样子,你犯天条了?”赵孝骞笑着调侃道。

  张小乙眼眶顿时泛泪,叹道:“郡侯有心,竟然打听到小人的下落,我给郡侯丢脸了。”

  赵孝骞嗯了一声,道:“挨揍的是你,我丢啥脸,昨晚何时事发的?”

  张小乙想了想,道:“子时左右。”

  “出了事为何不让人给我传信?”

  张小乙哽咽道:“郡侯对我有大恩,恩尚未报,我怎敢再给郡侯添麻烦,事涉都水监,是官面上的人物,郡侯若为我出头,难免与人结仇,误了郡侯的前程。”

  赵孝骞叹了口气,喃喃道:“都特么说‘前程’,我这辈子是为前程而活的吗?”

  拍了拍张小乙的肩,也不知是否用了力,疼得张小乙一咧嘴。

  “先请大夫,治伤养伤,其他的事情,交给我来办。”赵孝骞道。

  张小乙垂头哽咽:“我又给郡侯添麻烦了……”

  赵孝骞微笑道:“一点也不麻烦,我只是天生命苦罢了,不幸遇到你们这些衰人,一个个撅着腚,我来给你们擦屁股。”

第171章 朋友之义

  赵孝骞并不认同张小乙处理事情的方式,为穷兄弟出头没错,但与官员直接冲突,未免天真了。

  民心似铁,官法如炉。

  俗话说“民不与官斗”,这句话充满了老祖宗的智慧,但凡有点阅历的人,应该深刻明白它的道理,而不是非要撞到头破血流才恍然大悟。

  明明认识楚王世子,他却死活不肯动用这层关系,非要选择这种最蠢的法子硬刚官员。

  张小乙的内心还是很自卑的,他根深蒂固的尊卑观念,也影响了他的处事方式,仍然只能用底层人的方式去解决问题。

  不认同是自己的事,但有人打了张小乙,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大夫很快被找来,据说是汴京城的名医,一个干瘦的老头儿拎着药箱,愁眉苦脸地被禁军左右架着,扔进屋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