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喵苍离
他放下茶杯,老神在在,“儿啊,依你之见,我们该如何?”
一旁有个青年,正是他儿子,他想了想说道,“爹,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蒙古势大,锐不可当,金国早已不复当年的鼎盛,咱们李家虽然受朝廷恩德,但这些年驻守一方,抵御西夏蒙古已经是还了朝廷的恩情,依我看,不如降了吧。”
中年人嘴角浮现出一抹笑容,“不,还不够。”
“我且问你,咱们李家是何时兴起的?”
青年当即回道,“百年前,曾祖还是凤翔府内的一名军头,金国来攻,他与城中军队各个军头一起合计,挟持官员献城投降,方有我李家之崛起。”
“正是有献城之功,我李家才能在凤翔扎根,昌盛百年。”说完,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爹,您的意思是?”
中年人眸子里闪过一丝冷意,“光一个小小的凤翔城可不够,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咱们就算是献城投降,也不过是落得跟别人一样待遇,难以出挑。”
“这世上聪明人多了去了,但有魄力的人却少之又少,郭靖大军来势汹汹,不到两个月就攻下了潼关,关中之地传檄可定,要想立功就得另寻他法。”
“我打算带兵去长安当内应,行台绝不会轻易罢休,他一定会死守长安等待救援,或者说,他拖得越久,南边的战事就越有利。”
青年大惊,“爹,内应之事非同小可,您要三思啊。”
中年人摇摇头,神色坚定,“富贵险中求,我李家混了几代军旅,按理说这乱世当中,我们该握住手里的兵权,但这个郭靖不一样,自从他拿下三晋,我一直都在观察此人。”
“他在三晋之地编户齐民,分发田地,打击豪强,收拢兵权,重建府兵制度,压根跟蒙古不是一个路数,河北那边的风波你也听到不少,此人绝不会放任下面的豪强世家坐大。”
“更别说我们这些有前科的家族,前宋之时我们降了,金国之时我们又降了,三姓家奴的名声可不好听啊,要做就做一份大的。我们就算是立功,他也一定会防着咱们,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死在战场上。”
“他打下关中一定需要人手帮他们治理,到时候咱们的机会就来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青年心中轻叹,回道,“爹是想从武转文,放弃兵权?”
中年人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不错,献凤翔只是第一步,帮他破长安是第二步,第三步便是由武转文,沙场争锋太危险了,尤其在这个乱世当中,爹不想你们哪天死在战场上。我陇西李家在前朝也显赫家族,五代至前宋之中备受欺凌,终究落寞。”
“未来,振兴李家,终究是要靠你们。”
……
长安。
前唐安史之乱后,长安凋零,最终被黄巢付之一炬,数百年来,渐渐恢复过来,但在旧有的格局之下依旧是天下少有的大城。
胥鼎在长安城建立了平阳行台,潼关被破不久后他下令蒲城守军撤退入关,据守长安,严防死守,许进不许出。
全真教弟子下山之后直奔长安而去,终南山在长安左近,此地是全真教信众最多的地方,毕竟这里是他们的大本营,连关中都拿不下,他们何以在北地传教?
八百全真弟子就像是一滴水落入河流之中,丝毫没有引起城内主官的注意。
战争的烟云笼罩长安,就算是在最底层晃晃度日的小民也感受到了战争来临前的紧张,烦躁,在这样的环境之中,全真教道观的香火反而愈发旺盛,前来参拜信众比往日里不知多了多少。
深夜,丘处机带着门下弟子扣响道观大门,守夜的道士打开门,定睛一看,“师伯,你们怎么来了?”
丘处机一路行色匆匆,一身的风霜,“志清,先进门再说。”
青年道士连忙让他们进来,而后奉上茶水,食物。
简单的吃了饭,丘处机问道,“志清,城里四大道观近日里信众来往如何?”
志清道士是郝大通的弟子,平日都在山上修行,不通俗务,郝大通想锻炼他才把他送下山。
面对这个问题,他略有些疑惑,“师伯,这几日咱们道观里信众比之前多了一倍,听说其他师兄主持的道观也是一样,不是说外面在打仗吗,怎么还有这么多人来?”
闻言,丘处机眸光闪烁,时不时皱起眉头,“观里其他人呢,怎么这么少?”
“回师伯,近日城内有许多家死了人,师兄们被邀请做法事。”
“法事?”
丘处机眼里闪过一丝亮光,脑海里的想法逐渐成型。
……
高空之上,苏铭坐在大雕身上,云层擦肩而过,高空寒冷,风声极大,而他却纹丝不动,任狂风卷动,却吹不起他一片衣角。
一层薄薄的护体真气笼罩在他身上,脚下大地星罗棋布,山脉河流,城池映入眼帘,苏铭笑了笑,拍了拍大雕。
感受到苏铭温热的手掌,大雕兴奋的叫了一声,双翅震动,飞的更快了。
不一会儿,下面的青山绿水就变成了黄色的戈壁滩,只看得到零星点点的绿洲,西域到了。
……
金宋战场。
金军营地,皇帝行辕。
富丽堂皇的营帐内,乌压压的跪着一片,这些都是金国朝廷重臣,他们跪倒在地,齐齐上书,“陛下,撤兵吧!”
完颜洪烈坐在上首,目眦欲裂,寒声道,“退兵,我们兴师动众,好不容易拿下淮北,眼下就要打到长江对岸,威逼建康,你们竟然要退兵?”
金国宗室完颜弼沉声道,“陛下,北面战事严峻,蒙古驸马郭靖已经攻破潼关,不日将兵临长安,若不派兵救援,关中沦陷也只是时间问题。关中若失,我大金将被四面包围,纵然拿下建康,又有何用?”
完颜洪烈穿着龙袍,态度十分强硬,“郭靖打三晋都用了两年光景,难道胥鼎连一年也撑不住?前不久,我们才拿下濠州、滁州、兴州等地,只要再进一步,那宋室一定会仓皇南逃,难道你们连这都看不清楚?”
诸位朝臣顿时鸦雀无声,相比于关中,还是江南更值得,丢了关中,换一个江南,这买卖倒也值得,江南有鱼米之富足,若真能拿下,格局将再不相同。
最后,完颜洪烈强势压下了异议,朝臣随即散去。
事后,他悄然把行辕周围的禁卫军换了一批,加强了戒备,战争走到这一步,再想走已经是不可能了。
深夜,杨康回来禀告,他一身盔甲,整个人散发着冷冽的气息,只是脸上仍有些惊魂不定,“人手已经安排出去了,我们当真要如此?”
完颜洪烈眉宇间透着浓重的威严,冷哼一声,声音里有几分不满,“哼,妇人之仁,到现在你还在犹豫,前几日,他们齐齐上书,希望朕撤兵,这场战事我们虽然占据上风,但远远还没达到目的,怎么能罢兵休战?”
“康儿,你要记住,对于帝王而言,这世上纵有千万条路,唯独没有退路,就算是错路也一样要走下去,绝对不能退,你若是退了,他们便会得寸进尺,大行其道,届时威严丧地,如何称皇?”
杨康神色一凛,“父皇息怒,儿臣受教。”
见他放在心上,完颜洪烈慢慢点头,接着道,“术虎高琪,完颜弼等人在朝中牵连甚广,不可轻动,你要把他们看好了,绝不能放任他们串联。”
“这一战若能拿下江南,逼得宋国迁都,朕就不打算回开封了,这其中的意思,你可明白?”
杨康眉头微皱,想了一会儿说道,“父皇,开封四通八达,坐拥水运之利,是为天下枢纽,但黄河之水不足为险,当年的宋国守不住,我们一样守不住。”
“唯有再次迁都才能保存元气,而且若是拿下江南,此地新降,咱们若想统治这里,需要朝廷严令镇压,唯有迁都才能两全其美,既能得长江天险,又能镇压江南,纳为己用。”
闻言,完颜洪烈苍老的面容上露出几分欣慰,“不错,这些日子,你长进了不少。”
“你说不错,从一开始朕就不打算一直在开封待下去,关中凋敝,不足以养民,唯有得到江南,我大金才能休养生息,慢慢恢复元气。”
“关中,河南、山东等地迟早保不住,就算是拿在手上也只能获得一些兵源,但漫长的防线却防不住蒙古人,当初先帝何其不智,野狐岭一战,我大金国损失了几十万大军,此战过后幽燕不存,才落得如此局面。”说完,他深深的叹了口气。
紧接着,完颜洪烈又道,“康儿,朕最后悔的就是当年没有杀掉铁木真,若是朝廷能同意朕的奏章,蒙古也不可能成为咱们的大敌,你要引以为鉴,明白吗?”
“先帝留下了一个烂摊子,朕临危受命,只能勉励维持,北地局势糜烂,如一座泥潭,一旦陷进去就出不来了,唯有南下才是出路。”
“倘若此战功成,拿下江南,咱们金国就能获得喘息之机,你我父子才能维持皇权,不至于威严大损,沦为傀儡。当然,拿下江南之后咱们就该跟宋国议和了,宋国虽孱弱,但并不是短时间内就能拿下。”
“当年我大金全盛之际都拿不下他们,更遑论是现在,以长江为天险,据守江南,才是我大金国该走的路,明日,朕打算亲临战场,为将士助威,你跟着一起去。”
一番推心置腹的话,杨康感到肩头又沉重了几分,这太子之位真不好当啊,当日朝臣们齐齐上书,他还在军营内巡视,并不在场,现在完颜洪烈这么一说他才明白,当时的情景是何等的危急。
最终,他深深拜倒,“儿臣遵命!”
……
翌日,完颜洪烈不顾群臣劝阻,亲临前线,升起大纛,擂鼓聚兵,一时间,金国上下士气振奋,大败宋军,一日之内,连克五城,宋军望风而逃,不敢再战。
此战过后,皇帝完颜洪烈威势大涨,群臣再不敢提议和退兵之事。而杨康跟在完颜洪烈身旁也受益良多,获得了不小的威望,使得太子之位实至名归。
……
金国南方战场得利,但关中战场却节节败退。
完颜洪烈南下之前,已经做好了准备,他明白金国对于河北、山东等地反正再也不能进行实际意义上的直接统治,便做顺手“人情”,选出九个势力最大的地方武装头目,全部封为“公爵”,这九个人分别是:沧海公王福、河间公移剌众家奴,恒山公武仙,高阳公张甫,易水公靖安民,晋阳公郭文振,平阳公故天作,上党公张开,东营公燕宁。
这些人摇身一变成为了当地的割据政权,给木华黎带来了不少麻烦,使得他的招安之路横生波澜,本来他看到郭靖攻打关中,也想兴兵南下,碰一碰河南。
哪知道金国给他来这么一招,本来平稳的局势瞬间被扰乱,他不得不坐镇河北,扫平各地的叛乱,而且更让他麻爪的是,山东有一路汉人反贼,自称红袄军,大宋跟金国打仗居然还不老实,把李全的“红袄军”收纳为“官军”,还给他送去了信使。
木华黎哪受过这种气,但想到自家大汗跟宋国结盟,但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暂且不管这帮人,任由他们割据地方,一心对付金军。
正是因为木华黎被拖住手脚,不能打河南,开封安定,完颜洪烈才敢率军亲征,攻打宋国。
只是,随着时间推移,这些地方割据势力也渐渐被木华黎扫平,或剿灭,或招安,真正能起到抗蒙作用的只有移剌众家奴、靖安民、郭文振、张开、燕宁等人,河北渐渐平稳,新一轮的大战即将再度打响。
第184章 前朝郭氏后裔,天命之人
营帐内,陆冠英见郭靖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地图,沉吟片刻,问道,“侯爷,您是想直接攻下长安,用以立威,迅速扫平关中?”
郭靖点点头,“长安是关中枢纽,意义重大,若是能拿下,不亚于打一场前所未有的大胜仗,到时候,关中其余地方传檄可定,免去死伤。但是,长安不好打啊。”
“全真教的人送来密信,说长安城内有不下十万大军,劝我不要轻敌冒进。”
“根据蒲城的人所说,那日撤退的金贼足有四万,潼关溃败,逃兵有数千,再加上长安城内的守备,能拉出十万人我一点都不奇怪。”说这话时,他的话音很是平淡,似乎完全没有觉得这是很棘手的事。
“金国之内还是有能人啊,长安城周边的防守自成体系,互为犄角,要想在短时间内攻破,绝非易事。”
陆冠英目光落到地图上,看到郭靖在上面的标注以及敌人驻守的位置,想了一圈也没找到能轻易破敌的办法,便问道,“侯爷可有破敌之法?”
郭靖微微一笑,“破敌哪有那么容易,你先下去准备,打入关中,咱们的后勤就容易多了,只是关中素来民风剽悍,咱们是外人,入关之前,本帅再三强调,不可扰乱地方,烧杀抢夺,这几日我听说又有人冒头了,你去瞧瞧,借他们的人头以正军法。”
陆冠英察觉郭靖言语中的肃然,当即便道,“属下今晚就安排人去办,入冬之后,山道不好走,若是能就地征粮,咱们就好过了。”
“除此之外,那些想跟咱们接触的大户,你明天把他们请进来,本帅要好好跟他们聊一聊。”
聊什么,当然是征粮,郭靖可不会真的派兵把底层百姓的粮食给征了,但只要自己打过来,他们就少不了要走这一遭。
金人征粮也是征,他征粮也是征,只不过郭靖想对高门大户征粮,金人对这些大户宽容一些而已,说到底还是腰板不硬。
这些大户盘踞地方多年,跟金国官府的关系千丝万缕已经是一个成熟的特权阶级,郭靖是外来人跟本地的不搭噶,偏偏他手上的刀还硬,又硬又狠。
连李自成都知道拿大户开刀,郭靖当了这么久的统治者不会连这点都不知道,巧立名目,通敌窝贼,杀金贼是郭靖手里的大义。
有这张大义的牌在手,搜刮一些大户完全没问题,杀一批,拉一批,同样的套路他已经做了很多次了,这次也不例外。
……
“杀!”
营地内,士兵们正在排练厮杀,锐利的钢刀和长枪在阳光照射下散发着寒光,而此时,恰好有一行人经过此地,他们穿着奢华的长袍,穿金戴银,一看就是富贵之人。
此刻,他们望着不远处的景象,吓得两股战战,脸色煞白,眼睛都直了,哆哆嗦嗦的走了一阵才缓过来,几刻钟之后,他们被带到郭靖的帐篷。
在外面层层把守的士兵目光中走过来,他们腿都软了,这些士兵无一不是身高体壮,看向他们的目光就像是在看待宰的牛羊,漠然,冷淡。
搜身之后,他们被带进营帐。
郭靖坐在上位,面无表情的盯着他们。
一见面,他们便齐齐拜倒,“参见侯爷。”
见他们态度恭顺,郭靖面色稍虞,轻轻抬手,“免礼,诸位请坐。”
等他们一一坐下,他扫了众人一眼,沉声道,“今天你们能来,本帅喜不自胜,金贼肆虐中原已有百年,我汉家故地落入蛮夷之手,实在是奇耻大辱,诸位能弃暗投明,本帅实感欣慰。”
营帐内的气氛一下子升温了,一位中年人突然站起来,声音里透着几分悲壮,“侯爷言重了,金贼是我汉人的仇敌,我等恨不得食汝肉,寝汝皮,奈何金贼势大,不能为之,我等关中父老日夜以来,无不箪食壶浆以待王师。”
“当年宋朝出了个岳王爷,我们还以为他能赶走金贼,收拾旧山河,哪知那宋室君臣竟容不下他,使得王爷冤死在风波亭,我等北地汉人无不痛彻心扉。”
“如今,侯爷提兵攻来,我等自当竭力相助,希望能略尽一些绵薄之力。”
这时,又有一个老者义愤填膺的拍案叫绝,“说得好!汉贼不两立,金人杀我亲友,侵我家园,此诚危难之际,大家都应该守望相助,共渡难关,将金贼赶走!”
“是啊,侯爷有事尽管吩咐,我等尽力为之。”
……
随后,各家三言两语,信誓旦旦的表态。
郭靖嘴角露出一丝笑容,这笑容落在众人眼里却让他们不寒而栗,“好,既然大家都愿意助我,那本帅也就不矫情了,我不要你们的钱,也不要你们的人,你们只要把粮给我就够了,诸位在关中都是有头有脸的大户,想必不会让本帅空手而归。”
此话一出,他们纷纷松了口气,只要不杀人都好说,粮食也好办。
最开始发话的那个中年人与旁人对了个眼神,问道,“敢问侯爷要多少粮,我们各家回去尽量凑一凑。”
“粮食,自然是多多益善。”郭靖眉头一挑,淡淡的威势弥漫在众人心头,“来人,笔墨伺候!”‘话音落下,一队士兵走进来,给他们的案前都放了一份笔墨。
“大家能来,既是心向本侯,粮食多少不过是一个心意罢了,你们写一个数字呈上来,到时候我自会派人上门征收。”
今天来这里的有三十多人,里面有长安城内的大户,也有凤翔,眉州,恒州,高陵等地的大户,这些大户无不是分散在长安左近,战事一起,他们绝难幸免,所以才急忙派人跟郭靖接触。
来的路上,他们早就商议好了同进退,但没想到郭靖竟然这么直接,上来就要粮食,还搞了这么一手。
一时间,这些人脸色顿时僵住,勉强扯出一个笑容互相传递眼神,但没有一人敢开口交流。
主家已经给面子了,要是真当着他的面串联,那跟找死没什么区别。
郭靖坐在上位不说话,只是端着茶杯慢慢的饮茶,眼神时不时在他们身上瞟过,丝毫没有担忧之色,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都打到家门口了,这些人注定要出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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