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雪满弓刀
“小崽子,快点滚!再让我撞见,我他妈弄死你!”
柴爷临走瞪了陈棠一眼,骂骂咧咧,带着几位恶狼帮小弟快步离去。
陈棠面无表情。
他现在没心思搭理这路货色。
“陈棠。”
铁匠铺的老孙头冲着陈棠招招手,唤了一声。
陈棠脚步顿住,略有迟疑,还是背着陈大安走向铁匠铺。
陈大安生前与这位老孙头有些往来,那两张弓和弓箭,都是在这里打造的。
“陈棠,刚刚多谢你了。”
老孙头一侧脸颊红肿,笑容苦涩。
陈棠摇摇头。
他也没帮什么。
“陈兄弟他……”
老孙头看向陈大安的尸体,欲言又止,叹息一声。
陈棠沉默。
片刻之后,他问道:“孙伯伯,还有事吗?”
“有,有。”
老孙头似乎想到什么,转身回铺子里,很快便拎着一柄漆黑的带鞘长刀走了出来。
“这是……”
陈棠皱眉。
老孙头道:“你出事之后,陈兄弟在我这留了点银子,让我打造一口好刀。”
“他说在你小时候,曾问过你,将来想成为什么样的人。你说要当一个行侠仗义的刀客,闯荡江湖。他一直记着这事,就是家里穷,以前总舍不得。”
“陈兄弟说,从小到大,他都没给你买过什么礼物。等你这次伤愈回来,这柄刀就送给你,给你个惊喜。”
陈棠听完,沉默许久,才将陈大安轻轻放下来,靠在铁匠铺前,伸手接过那柄长刀。
他只是穿越来的,与陈大安从未生活过,谈不上什么感情。
他怕麻烦。
甚至下山前,想到要与陈大安见面,演出父子情深的戏码,他都觉得麻烦。
陈棠也不喜欢这种血海深仇的压力。
可不知为何,看着手中的刀,他心里突然涌起一种莫名的情绪,有些难受。
刀打好了,人却不在了。
陈大安终究没能亲手将这柄刀交给陈棠。
两人这一世的父子缘分,就这样尽了。
最后一面也没能见到。
“陈兄弟那天来,跟我聊了许多。”
老孙头继续说道:“你出事之后,常被这的人嘲笑,说你是伏虎什么的……陈兄弟提起此事,脸上却满是骄傲。”
“他说你是个好孩子,是个血性男儿,若能撑过去,将来必定是个名扬天下的刀客。”
陈棠低垂着头,望着靠在铁匠铺前的陈大安,胸口似有一股无名气,无处宣泄。
“孩子,我知道你心里不甘。”
老孙头拍拍陈棠的肩膀,语重心长的劝道:“可你得想想,咱们就是普通人家,遇到这种事,确实没什么法子。这人呐,都是命,赶上了只能认。”
普通人就该认命吗?
仓啷!
陈棠突然抽出长刀。
刀刃流畅锋利,刀身明晃照人,确实是口好刀。
陈棠定睛一看,却见刀身末端赫然刻着两行小字。
“野夫怒见不平处,磨损胸中万古刀!”
陈棠轻声道出。
老孙头道:“这是陈兄弟让我刻上去的,说是常听你祖父提起,一并送给你。”
陈棠还刀入鞘,闭上双眼,长长吐出一口气。
他怕麻烦。
但他更怕良心不安。
因为陈大安,他才有机会在雪山上练武,伤愈归来。
既然来到这个世间,以陈棠的身份重活一世,前身的这些恩怨情仇,他就得接下来。
这便是江湖。
片刻之后,当陈棠再睁眼时,神色已恢复平静,古井无波。
重活一世,他不想认命。
如果要认,他只认手中这柄刀!
身怀利器,杀心自起!
“孙伯伯,我爹无缘无故怎会伤了官府的人,到底伤了谁?”陈棠问道。
“这事不怪你爹。”
老孙头道:“听说是那崔勇……”
话没说完,老孙头目光一撇,看到远处正有几位白役刚喝了酒,晃晃悠悠的朝这边走来。
老孙头心头一紧,闭口不言,讪讪的笑道:“我也是听人家胡说的,做不得准,你快走吧。”
“有劳了。”
陈棠没有继续追问,道一声谢,将刀挎在腰间,再次背起陈大安的尸体,朝着家中行去。
老孙头看着陈棠后来已经恢复平静,倒也没有多想,放下心来,暗道:“经此一劫,陈棠这孩子倒是沉稳许多。”
陈棠将陈大安的尸体暂时搁置在家中,如今才过正月,天气寒冷,尸体放在外面倒不会腐烂。
老孙头透露出来的信息,与他之前猜测的相差不多。
想知道陈大安与官府之间具体发生什么,崔勇是其中关键人物。
崔勇,附近数十户都在他的管辖之下。
谁家有什么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
就算没有老孙头的消息,陈棠也会第一个找上他!
陈棠没有立即动手。
这些天来,他昼伏夜行,暗中观察崔勇的行迹习惯,记下常泽县衙役夜晚巡查的时间、地点和规律。
崔勇身边还有两个白役,经常一起出入。
陈棠很有耐心。
夜深人静,朔风刺骨。
他静坐在院中,一遍遍擦拭着手中长刀,脑海中不断推演接下来的行动,推敲细节,想好可能发生的变数和应对之法。
他在等一个时机。
夜色更浓,彤云密布。
一片晶莹剔透的雪花,缓缓飘落在冰冷的刀身上。
下雪了。
而且越下越密。
风也越来越急。
这雪下得正好。
风雪不但能遮蔽视线,也能掩盖所有痕迹。
陈棠起身,收刀入鞘,出门而去。
第4章 月黑风高
月黑风高。
天寒地冻,那雪正下得紧。
常泽县街上空无一人,就连巡夜的差役,都不愿出门干活。
“这鬼天气,老爷们一个个抱着美娇娘在被窝里快活,好不自在,让咱们兄弟出来巡夜。”
“谁让咱是白役呢。”
“崔勇也是白役,就不用遭这罪。”
“崔哥的二叔是常泽县崔捕头,朝廷钦定的九品武者,咱们比不了。”
一高一矮两个白役从酒馆里出来,手里拎个酒壶,喝得脸色酡红,晃晃悠悠,嘴里抱怨个不停。
“咱俩过去打个转儿,随便应付一下就回去睡觉,这天气狗都不出门!”
“我看行。”
两人踉踉跄跄的走了一会儿,其中一人指着旁边的小巷,道:“走,去里面解个手。”
“就在这解呗,又没人看。”
“草,这风跟刀子似的,刮得脸生疼,你那小玩意掏出来,也不怕冻掉了?”
“有道理,醉了,醉了,哈哈!”
两个白役又相互搀扶着拐进旁边的小巷。
巷子狭窄幽暗,大雪纷飞,能见度更低。
但转进巷子,寒风便小了不少,两个白役站在土墙边上,松开腰带。
“话说回来,白役虽然有时候受点苦,可还是比那些升斗小民强。”
“这是自然。上头咱不敢招惹,但可以找这些小民撒撒气,使点手段。”
“前几天若不是梅家小姐出面,我非得找个由子,给那个陈棠点颜色看看,让他见识一下什么是江湖险恶!”
两个白役一边小解,一边瞎聊着。
“你一说我就来气,昨天遇见个卖馍的老婆子,老子闻着挺香,拿她几个馍馍,居然还敢跟我要钱!日他娘的,老子当时就火了,拽下她那破筐,将那些馍馍倒翻出来,踩个稀巴烂!”
“老子让她一个都卖不成!”
高个白役提起此事,说得手舞足蹈,满面红光,尿液撒在裤腿上也浑然不觉。
另一人道:“这些刁民不能惯着,该上手段就得上手段,不能心慈手软,省得他们不知天高地厚。”
高个白役道:“那老婆子坐在雪地里哭,还咒我不得好死,草,老子能惯着她?”
“我上去抓住她领子,整个人拎起来,一把掼在地上!她那小身板瘦得干巴巴的,栽在雪坑里,当时就不动弹了……”
高个白役刚说完,突然觉得喉咙一凉!
他下意识的张嘴,还想要说话,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发出‘嗬嗬’的怪异声响。
一股温热粘稠的液体,顺着脖子,淌进自己的胸膛,浸透衣衫。
他似乎意识到什么,突然瞪大双眼,脸上尽是惊恐,下意识的捂住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