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温茶米酒
刀身直没至柄时,苏寒山的身影已远,扑向了柳燕窗,袖子里又飞出六颗药丸,分别盘旋于双掌。
柳燕窗厉叫一声,身影如箭,射入河水之中,复仇立功之心,似都不翼而飞,根本不敢触及苏寒山的毒焰药丸。
这时,梁孤影已经赶到近处,看到了刚才令人眼花缭乱、心惊肉跳的变化厮杀。
也注意到了,苏寒山刻意要夺一把刀射杀搜山派掌门的事情。
什么毒能够全然无视人的内功防御,又为什么要在毒到之后,远远的追加一记杀招?
梁孤影脑海中灵光一闪,失声惊喝道:“白云醉仙丹?!”
苏寒山扭头看去,朗笑一声。
正是,白云醉仙丹!
这丹原本另有个名号,叫做醉佛丸,是南宋初年,西湖灵隐寺,道济禅师所创的一种丹丸,世俗人因“酒”为佛门之戒,改称醉仙丹。
道济禅师曾先后在国清寺、灵隐寺、净慈寺居住,但他一生中更多的时间还是云游各方,扶危救困,并无实际传人,只有有缘之人,分得他佛学、武学、医学上的点拨。
自从这位老前辈圆寂之后,世间还懂得醉仙丹的方子,且真能炼制成功的,估摸着也就只有张叔微一人了。
但张叔微之所以想到制作这种药丸用于抗敌,还是那几天跟苏寒山探讨武学的时候,思绪发散,合议出来的。
当时他们聊到以药术辅助武学,用于实战的事情。
那种会损伤潜力、换取临时爆发的药物,他们两个都不怎么看得上,而且那种丹药所用到的材料,往往还非常昂贵,不易获得。
既然对自己用药不可取,似乎就只剩下对敌人用药这一点了。
张叔微又说起,无论是毒还是药,要想保证给别人用的时候,效果最强、见效最快,用银针沾过对应的药浆去刺人,这种方式其实并非首选。
最好的方式,是要用香、用雾、用粉。
可是香气、雾气、粉末,这样的东西,要在阴谋暗算之中用来给人下毒还算好办。
要在实战之中用上,就太难了。
因为这三类东西太轻,对于内力稍有成就的人来说,很容易用内功将之卷走、荡开,直接吹一口气,都能吹得逆冲回去。
张叔微用麻药银针对敌,就是因为,他自己也没有把握,在激烈迅猛的实战中,控制住香、雾、粉这三种药物。
苏寒山听了这些话之后,当即想起《长夜鬼焰谱》。
他也翻阅过那本秘术,只不过制作里面的各类毒火弹,所需要用到的材料,都需要专门提炼、调配,颇为麻烦。
他当时正在揣摩《六韬心法》,之后又研习淬炼天梯之术,所以并没有分心多练。
但是仔细想来,那本秘术中所用到的毒火弹,外表是一个蜡封的弹丸,其实蜡丸内部,也就是一撮药粉。
如果张叔微能够制造出效果相似的毒丸,苏寒山即使没有相应的秘术修为,凭纯阳三法操控气流的本事,应该也能够运用得当,如虎添翼。
张叔微听他叙述纯阳空中法的效果后,大喜过望,不但同意了这个办法,还给出了一个改进的意见。
不要用毒,改用白云醉仙丹!
这种丹药最大的特质,是能够与人的内力发生反应,追溯内力而上。
譬如说,有人手持一根木棍,直接去搅拌这药,那不会有什么事,但如果他把内力灌注到木棍上,木棍另一端刺入药浆中,药性就会顺着木棍中的内力延伸上去,深入人体,使人产生醉倒昏死的迹象。
张叔微当时阻止李朝阳把最后一味药粉投到苏寒山的陶罐里面,就是这个原因。
武人运功作战之时,足够警觉的话,闭住呼吸和毛孔,再凭内力护身,可以把绝大多数药性毒性拒之于体外。
却偏偏扛不住这种“醉仙丹”的药力,甚至运功越猛,药效越强。
就是因为这丹药本身无毒,仅是让内力产生某种效果的催化剂,让人在醉倒之后,昏迷般的状态下,修复经脉中的些许暗伤。
禅师慈心,只为救人,如今正好也可用来除恶。
当敌人在作战的时候,忽然陷入浑然无知的昏眠中,下场如何?
刚才就已经有相府麾下三派掌门,验证过了!!
原本以三派掌门的功力、警觉,又处在如今四面八方都是他们部下的战场之中。
苏寒山要想在短时间内将他们击杀,所耗功力必然极剧。
但是因为用上了白云醉仙丹,在三招两式之间,苏寒山就连杀三人,功力损耗近乎可以无虑。
“兵器上不要灌注内力,就可以无惧这种丹药!”
梁孤影大吼一声,身先士卒,率先杀来,功力只运转到手臂掌指之上,提供强大臂力腕力来控剑。
铁剑上没有半丝内力,纯凭铁剑锋芒,剑速力道伤人!
用天外陨铁打造,重达十三斤的铁剑,在他手中,竟然轻得好像一根尖刺,出剑舞剑,快如露水反光。
苏寒山手掌突然远离六颗药丸,双手连翻,施展铁鹤擒拿,如鹤啄、鹤爪、鹤翼,雕琢翻打拍击。
“我的新战法,有那么容易被你破解吗?”
苏寒山声音浩荡,双手破去了对方第一轮全力抢攻之后,忽然往下一垂,六颗药丸竟然还没有来得及落地,又被他驾驭,向前推去。
这次根本不需要与敌人对攻挤压,他双手前推之际,掌心里的药丸自动碰撞、炸裂。
两条金白色的火光爆裂呼啸,螺旋向前,冲击过去,宛如两条小龙。
梁孤影手中铁剑乱斩横扫,试图凭借剑风,把火焰吹开。
不料他铁剑靠近火焰之时,先有好几股气流,连环撞在他铁剑之上。
铁剑偏离少许方向,那两条火焰也好像受到影响,突然从螺旋状态变为直线窜击,一条窜向梁孤影面门,一条窜向他膝盖。
梁孤影连忙抽身躲闪。
苏寒山正要追击,眼角余光发现旁边一条长枪舞来。
“三堂主莫慌,我来助你!”
轻甲派掌门人舞枪一动,振奋大笑,“小贼,合该拿你人头给我抵功,拿命来!!”
轻甲派掌门路诏,年方四十,容貌俊美,玉冠白衣,腰带环佩,手里一杆长枪,银白的枪杆枪尖,雪白的枪缨,更添三分风姿。
他在相府七派之中,最为风流倜傥,可惜似乎需要他们轻甲派出动的事情最少,最不得重用,家中竟然仅置了十一处宅院,田产佃户等,也是七派掌门中最少的,使他常常不满。
这回跟旷古堂联合行动,本就被他视为一大机遇,如今又突然发现,似乎在各方高手之中,以他这种使用长枪的人,面对苏寒山的手段,最易应付。
长枪刚柔兼备,刁钻难防,就算不在其中灌注内力,用枪的好手也能使出千种花样。
路诏功力只运转在双臂之上,枪头抖出百十朵银花白叶,枪影几乎笼罩苏寒山全身,从头到脚,无一遗漏。
梁孤影看出机会,从另一侧杀来,右判官这时也拿了一把剑,虎扑而上。
三大高手围攻,四方八面全是剑影枪影杀机,上天无路,下地无门。
苏寒山心头警钟狂鸣,也感受到巨大险兆压力,眼中锐芒一闪,忽然一侧身,竟然直接撞入了那最危险的漫天枪影之间。
长枪最长,双剑较短。
在大家都不敢把内力灌注到兵器上的时候,长枪的锋芒最是可怕,最是慑人。
苏寒山就算再用醉仙神火,也该选择从两名剑客的方向突围。
梁孤影和右判官初见他这一撞,几乎以为他要声东击西。
不曾想到,他真的一头撞进枪影深处,侧身一动,身形如刀一般,劈开所有枪影,胸前后背的衣物,虽然都多了几道划痕破口,但右手已经成功锁住了枪杆。
墨绿色鳞纹的手掌,跟路诏握枪的前手,仅隔半寸。
两人的眼睛近到一尺之内。
路诏甫觉长枪受制,瞳仁猛的一颤,这才意识到,对方到了自己眼前。
却见墨色一翻,两道爪影急闪而上,路诏手腕、脖子,各中一击,登时双眼暴突而亡,手掌松脱了长枪。
这时,梁孤影和右判官的剑,距离苏寒山后背已经不到两尺。
苏寒山左手一肘撞开路诏尸体,手掌压枪尾,右手揽枪身中段,双膝微弯,脚下滑移转身,随着目光一动,露齿而笑,手上已经爆发出连绵寒芒。
一枪两剑,碰撞出漫天火星。
梁孤影全速快剑之中,大喝一声:“放箭!”
轻甲派有不少人佩戴弓弩,顿时惊醒,其余相府弟子,也纷纷掏出暗器。
苏寒山双眼精芒绽放,扬声大喝,衣袖振动,袖子里弹出几颗药丸,沿着枪杆,滑到枪头处。
枪头跟两剑碰撞之间,骤然升起一簇簇火光爆燃的声音,金白色的火焰,几乎吞没整个枪头,火势一涨再涨。
“给我受死!!”
苏寒山横枪一扫,枪上的火焰蔓延出去数尺长短。
梁孤影和右判官的长剑,能挡枪头,对这无形之火却切而不断,都被火苗撩过手臂。
右判官本来练的就是《大慈大悲千叶手》,只因不敢直接用手掌与苏寒山交战,才拿了一柄剑,剑法不精。
这火光扫燎之下,触及他大半条手臂,药性大片渗入,脸上一红,初觉昏沉,就被一枪刺入咽喉。
梁孤影仅被一点火苗燎到,骤然反手一剑,切掉了自己半条手臂,血洒当场,痛声大呼间,死命的向后飞退。
这时,诸多相府弟子都已打出暗器。
短矛、短枪和弩箭,以最显眼的方式飞射而来,还有丧门钉、铁弹珠、铁海星、飞蝗石等各类暗器,构成了铺天盖地的攻势。
苏寒山在枪林弹雨之中,叱咤如风雷,舞枪杀入人群之中。
药丸不断从他袖子里飞出,使枪头上的火光熊熊,长久不熄。
两百多人,被他杀得人仰马翻,血雨飘空。
不管是相府五派还是梁孤影带来的人,本来都是精锐,放到地方上,绝对可称高手。
但是苏寒山挥枪之时,往往枪还没有到,火光已然四散飞出。
苏寒山自己戴了翠君神,都不敢在丹药表皮破裂之后,与之接触。
他从头到尾,保证自己的内力和那丹药之间,至少隔了三层气流。
以复杂气流的运转对碰,来操控丹药,引发爆燃,化作带着浓稠药性的火焰。
当这些火光粘到人身上之后,就算相府弟子们,明知不能用内力对抗,灼烧的剧痛,却会让他们下意识的涌动内力去抗衡。
于是,便引发了药效。
两百多人中,真正在清醒状态被苏寒山搏杀的,恐怕只有四分之一左右。
不知过了多久,河边的厮杀声和尸体倒地的声音,才消停了下来。
鲜红色的血水蜿蜒交织,汇聚成一条条涓涓细流,流入河水之中,逐渐染红了河面。
苏寒山身上被溅了许多血色,长枪刺在最后一个黑衣剑手体内,好几个呼吸都没有拔出来。
他满脸的汗珠,不断顺着脸颊滴落,脸色有些苍白,嘴唇干燥。
在运用白云醉仙丹的时候,他必须时刻运用纯阳三法,不能转用六韬心法回气,此刻功力耗损过半,身体更是疲惫不堪,经脉极有负担。
他将长枪斜插在地面的尸体中,看似不动,其实是借枪身支撑自己的身体,将自己的呼吸控制在最平缓细长的状态。
但几个呼吸之后,他终究还是忍不住,急促的、剧烈的喘息了一口。
呲!!
被血染红的河面之下,突然有一道身影破水而出,一把峨眉刺暴射出去。
苏寒山面露惊容,脚下勉强一躲,峨眉刺依然击断了他手中长枪,又在旋转间打破他双手衣袖,钉在地上。
长枪断裂时,枪尾的震动,甚至还使他五指一抖,连断枪都没能拿住,双手衣袖破烂,空空荡荡,再无一物。
柳燕窗见状大喜,右脚在岸边重重的一踏,飞身而至,将另一只手中的峨眉刺,刺向苏寒山面门。
叮!
峨眉刺被苏寒山牙齿咬住,柳燕窗的右臂手肘,被苏寒山左手剑指自下而上贯穿。
右手剑指,更迸发出剧烈破空之声,无视了柳燕窗防御的手掌,贯穿他的心口。
“居然……”
柳燕窗身体顿住,口中涌上大片血沫,艰难道,“你装的?”
“水面虽然一直没有动静,但我打听过七派掌门的手段,能在水下作战接近两刻钟的水师派掌门,谁敢不防?”
苏寒山气息浊重,慢吞吞的说道,“我也不算装,但我就算体力耗尽,内力只剩一成不到,也不代表我会没有反击之力。”
“不然你以为,梁孤影为什么在看他的手下死到只剩十人时,就决定逃了?”
柳燕窗脸颊的肉抖了抖,脖子一歪,失去了生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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