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欲九天揽月 第40章

作者:温茶米酒

  很快,往西北边去的一人,就发现了相似的痕迹。

  苏寒山他们沿着这条痕迹找去,察觉这些标记,基本可以连成一线,线的一端是指向石壕县,另一端是指向北面的群山。

  “这也太嚣张了。”

  李五牛不禁说道,“这是直接把自己的方位标出来了呀。”

  李二虎摇头道:“懂暗记的人才能看出个中奥秘,常人就算路过时见了这些痕迹,也分辨不出来。”

  “不对,按照宝典的说法,即使是那些顶级大土匪,平常留下暗记,也不会有这么明显的指向性,何况铜剑狂狮,还称不上一郡顶尖的水平。”

  苏寒山低头看着藏在树根处的几道划痕,说道,“像这类暗记,应该是特地留下来给人指路的,是近期有什么事要办,事后就会毁掉。”

  他正说到这里,耳朵微微一动,做了个手势,让众人散开隐藏,自己则挑了棵周边最高的树,投身树冠之中,眺望远处。

  刚捕捉到的那一点动静逐渐清晰,苏寒山看见来者孤身一人,身穿长袍,披一件黑色斗篷。

  从衣着风格质地来看,像是家境很好的书生,但他脚上那双靴子,却引起了苏寒山的注意。

  那是县衙官吏才会穿的靴子。

  在大明世界跟吴宁等人相处的经历,让苏寒山有了会在平时也记住别人衣着风貌细节的习惯。

  沧水县的文吏、捕快、官员,相貌不一,身材不同,衣着有差异,唯独靴子,款式基本都是一样的。

  据说,一来是因为朝廷有相关规定,二来是因为雪岭郡郡守家,做的就是各种丝绸、刺绣、靴子的生意。

  因此雪岭郡内,凡是官衙相关人员穿的靴子,基本都是从郡守家的产业进的货。

  苏寒山思绪电转,悄然从树上跳了下来,回到那棵有标记的松树下,抬头摸着松针,选了一根长的拔下来,叼在嘴里,双手环抱于胸,靠在树上,哼着小曲。

  那人来到近处,瞧见了他,又看了看那棵树上的标记。

  苏寒山斜眼看去,清楚捕捉到他的关注点,不等对方开口试探,抢先道:“说吧,什么生意?”

  那人本该说出接头暗语,被他一抢话,倒是忘了,笑道:“贵寨主怎么让兄弟在这儿等着,离官道也太近了,还不到二十里呢。”

  苏寒山故作不耐:“老子也不耐烦在这儿等呢,你有事儿说事儿。”

  他这些话故意仿了李二虎的口音,学得惟妙惟肖,却比李二虎还多三分凶悍。

  那人连忙掀开兜帽,露出一张三十多岁的和气面孔,说道:“上回请兄弟们烧了东三街,事情做得确实利落,但影响也不小。”

  “咱们欧阳家这阵子正在尽力处置后续,绝不是有心怠慢了贵寨的兄弟们。”

  “这不,近日咱们家主见风头略小些,立刻派我来了,又为贵寨的兄弟指明一个大肥羊,这回是商良坊。”

  苏寒山一挑眉:“商良坊?你可别想欺我们狂狮寨是外地人,我们的消息也灵通得很,那块骨头可不好啃。”

  石壕县来往商队不多,交通不便,并无天梯境界的高手,武馆的数量,却反而比沧水县多,竞争非常激烈。

  只是那些武馆馆主的地位,就远不如沧水县的五大馆主了,在石壕县,即使是馆主,也是能被人雇去看家护院的。

  苏寒山曾听人提过,商良坊那块地方,因为住着石壕县的前任老县令,有不少商家依附在左近,想必各家多少都请了护院。

  那人笑道:“还是上回的手段,咱们调开一部分人,你们动手,速战速决。”

  “只要人杀了,房子烧了,若是抢到的东西不足数,咱们事后还有一份厚礼补上。”

  他掏出一叠画像,“这上面的人是必杀的,别的能杀则杀,有那么几个漏网之鱼也无妨。”

  苏寒山接过画像看了看:“什么时候动手?”

  “家主的意思是越快越好,咱们这边是明天晚上就可以动手了。”

  那人补充道,“当然了,还是要看贵寨主谭老大的意思。”

  苏寒山轻哼一声:“我们头儿今早悟通了一个剑法秘诀,嘱咐傍晚前不许打扰,我晚上会禀告这些事情。”

  “要是他不同意,就派人到你们家另外定时间,要是同意了,就不会派人过去。”

  那人连连点头:“行,行。”

  苏寒山把那些画像折一折,往自己怀里一揣,忽然露出怪笑的声色。

  “你跑这么一趟,身上不会就带了这么些废纸吧。”

  他猝然出手,点中那人穴位,指尖隐约察觉一股内力的反抗,发现此人的功力,应该也有气海小成的水准。

  苏寒山把自己的功力掐在比对面略高一点的水平,点中几个穴位之后,就直接把他搜身,腰间没什么挂件,怀里倒是掏出了钱袋子和一块令牌。

  令牌正面写着石壕县衙,反面写着书佐,这种职位,是县衙里的小吏,看似不入流,权力却不小,基本都是由地方豪族的人担当,辅助朝廷派遣过来的县令,治理当地。

  官靴、家族、令牌,这个人的书佐身份基本不会有假了。

  那人又惊又怒,脖子涨红。

  苏寒山哈哈一笑,解了他的穴位,把令牌丢还给他,银子却自己留下了,十足的土匪做派。

  “这天气越来越冷,老子守在这林子里,没酒没肉,总得赚点辛苦钱吧。”

  那人接住令牌,塞进怀中,勉强笑道:“应该的,兄弟太急了些,其实这本就是要送给兄弟的几个酒钱。”

  “既然消息已经传到,那我这就走了。”

  苏寒山一摆手:“不送。”

  那人拱了拱手,戴上兜帽,转身离去。

  在他背后,苏寒山的笑容已经消失。

  想起自己细细抄录下来,还费心校验比对,本该有一份会送到石壕县衙的绿林暗记,苏寒山的脸色更有些止不住的阴沉。

  片刻之后,李二虎等人重新聚了过来。

  “老大。”

  李二虎觉得他脸色有些不对,“我们还去不去城里了?”

  “去啊!”

  苏寒山鼻腔里哼出一个声音,脸色淡淡的说道,“当然要去。”

第62章 称量杀心

  苏寒山蓬头垢面,穿着破烂衣裳,拿一根树枝当拐杖,走到了石壕县。

  大楚王朝划分下来的堂堂一县之地,即使不算那八成以上的无人荒野,不算那些乡镇村庄,只算县衙所在的闹市区,也住着数万户人家。

  只见街道纵横,小桥流水,坊市大集,商铺客栈,平民所居,屋舍俨然,豪富之家,庄园辽阔,另有农田果桑,工匠作坊,熙熙攘攘,不可胜数。

  住在县东和县西的人,也许一辈子都不会碰上一次面。

  可是苏寒川还没进入闹市区,随便找了个街边摆地摊卖菜的老汉,打听了两句,就听到了东三街的消息。

  东三街本名东杉街,靠近一大片杉树林,因此得名。

  住在那里的人家,大多以伐木为生,本来虽然不说家家富裕,但只要家里有壮劳力的,参与伐木或者学些木匠活计,手头上也能有些盈余。

  只是自从八年前新县令上任之后,跟外面的商队签了好几笔大单子,两三年时间,硬是把那边的杉树砍光了。

  那些伐木工,此后要想有活计做,只能翻山去更远的地方寻找木料,辛苦不说,还多有危险,在县里走动的时候,常有抱怨,被很多人知晓,东杉街,就渐渐传成了东三街。

  但真正让东三街广为人知,连个偏僻处,卖菜老汉都听说过。

  是因为在大半个月前,东三街被一伙土匪洗劫造成的惨案。

  夜里火势,从土匪劫掠后的杨记木匠行烧起来,也不知是风大还是什么缘故,片刻之间,足足延烧了三四十户人家。

  等到土匪已经撤走,县衙和附近的百姓合力灭火,也没能救下几个人来,大半条街的住户,据说都被烧死了。

  苏寒山装作是逃难过来,到东三街寻亲投靠,陆陆续续又问了一些人。

  那些人都流露出怜悯同情的神色,说出来的话,跟卖菜老汉相差不大。

  等他找到东三街的时候,发现那些焦炭废墟之间,还有一群捕快衙役在走动。

  不过看他们的样子,不像是在侦办案情,寻找线索,倒像是在监工,指挥着大量工匠苦力打扮的人,在那里清理废墟,丈量土地。

  还有几个身穿锦缎绸袍的富家公子,正在观看工头的图纸,手上都拿着折扇,指指点点。

  苏寒山没有太靠近,找了一个小巷拐角的地方坐下。

  小半个时辰后,同样装成乞丐的李二虎等人,陆陆续续来到这里,发现了苏寒山,靠近过去,说起他们各自打听到的消息。

  这县里最有名的一个欧阳家,是上上任县令,欧阳老爷子的家族,他在县太爷的位置上整整待了十二年,告老还乡后,却没有回自己故乡,而是很快就搬到了石壕县来。

  此人家里真有血缘的亲人不多,但是这个老头却爱收义子,那些义子又收义子,有不少人看出机遇,往往上门送礼时不提办事,只求拜个义父,所以很快形成了一个大家族。

  等到这一任县令上任时,又跟欧阳家非常亲近,把县衙里出身另外几个豪族的小吏,都打压的七七八八,成了欧阳家一家独大。

  “……东三街的地,现在就已经全归了欧阳家所有,传闻欧阳家要在这里办几家青楼,加上酒铺食肆,胭脂水粉,绸缎庄子,客栈旅舍,能把整条街重新布满,招揽过往游客,做大生意。”

  李二虎悄声说道,“街上住户听说也没有全部烧死,即使是被烧死的人家,也有几个亲戚并未住在这条街。”

  “可县衙宣布要把这块地卖给欧阳家的时候,那些幸存之人以及亲眷,要么没有吭声,要么就直接失踪了。”

  苏寒山听到这里时,不禁低哼了一声。

  他也去过大明,前世历史课更没少上,也称得上是见多识广了。

  但可能是因为沧水县令高文忠的存在,让他下意识高估了大楚的县衙。

  高文忠也是孤身上任,却能在沧水县那样复杂的地方,很快站稳脚跟,至今都没有让雷、黄两家,真正窃占县衙的势力。

  反而使捕快中的雷家人,书吏中的黄家人,相对减少,使五大武馆的争斗,始终没有对全县百姓造成鲜明影响。

  可见,高县令或许不算好人,也不算一个可谈情义的坚定盟友,但至少该算个好官。

  相比之下,这石壕县的县令不止糊涂到家,显然还早有同流合污之嫌。

  苏寒山道:“欧阳家的住处,豪奴的人数,护院的水准,都打听出来了吗?”

  李二虎点点头,仔细的讲了讲,话末又道:“这种人渣,我们几个打听的时候,听了许多使人牙根痒痒的事情,咱们要亲自对他们家下手吗?”

  “不急。”

  苏寒山道,“商良坊又是怎么回事?”

  李五牛说道:“那边住着上任县令,据说本身是气海大成的高手,身边还有一个同属气海大成的壮年贴身护卫。”

  “这老大人名声不错,退下来之后,好几次在市面上的某类物价莫名飞涨时,都是他号召商户,平抑物价,很多支持他的商户店面,也都在商良坊内。”

  “不用说,肯定是这些人都跟欧阳家结了仇,所以欧阳家要借土匪的手,把老大人他们除掉。”

  李二虎却摇摇头:“我看他们不是要除掉老大人,多半是要把那个老大人和其贴身护卫请走,方便土匪动手。”

  “只要那些商户都死了,至少损失惨重了,老大人就算还活着,也没有多大威风了。”

  李五牛揣摩着苏寒山的心思,主动说道:“那咱们要不要给那老大人提个醒?”

  苏寒山沉思片刻,轻笑一声:“暂且不必,他们明晚想演一出好戏,咱们好歹得让他们安安稳稳开个场,然后,再给他们加点料!”

  “土匪呢?”

  苏寒山话锋一转,“火烧东三街的那伙土匪,相关的消息打听得如何?”

  旁边几人先后讲起自己探来的消息。

  总结起来看,那伙土匪总人数在五十人左右,而且当时领头的一个人,手里拿着一把金光灿烂的大剑,应该就是“铜剑狂狮”谭英本人。

  既然连大首领都出动了,就算他们当时另有人留守在自己的窝点,也不会太多。

  甚至,考虑到他们要搜掠整条街的粮食财货,很有可能那天是倾巢而出了。

  苏寒山想到那本册子上关于谭英本领的几句描述,心里有了把握。

  “喂!”

  废墟那边,突然传来一声大喊,几个精壮汉子,手里拿着木棍,大步流星的走过来。

  “说你们呢,哪里来的乞丐,今天这儿是黎公子开工动土的黄道吉日,待会儿就是吉时,你们这帮晦气的东西,哪来的,快滚哪儿去。”

  欧阳黎抖开折扇,扇了扇风,往乞丐那边看去,脸色很是不悦。

  明明已是冬天,只因他身上穿的都是上品料子,一点也不觉得寒冷,额头还有少许汗珠,拿折扇在手,竟也不显突兀。

  眼看那帮乞丐匆匆逃离,旁边几个义弟正问他要不要多派些人,打折那群乞丐的腿。

  他这才收了折扇,啪的一声拍在自己手心里。

  “今儿个毕竟是黄道吉日,饶他们一回,不然的话……哼,碍眼的玩意儿!”

  这帮人没真把那群乞丐当回事儿,自然不知乞丐中还有人走远了之后,仔细盯了盯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