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命之环 第349章

作者:爱潜水的乌贼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但听起来很有诗意。”

  爆炸就是艺术吗?卢米安咕哝了一句,走入房间,做起搜查。

  这样的环境下,他的情绪比平常又躁动了一点,暴戾的冲动明显增强。

  那些陈腐的血迹和碎肉似乎散发出了能影响他人精神状态的气息。

  四人又前行十几米后,再次看见了一个位于甬道侧面、木门虚掩的房间。

  这房间没有那种很淡的血腥味溢出,却让靠近的卢米安有种皮肤被一把把锋利兵器抵住,汗毛不自觉竖了起来的感觉。

  锋锐!

  这是他脑海里自然冒出来的一个单词。

  随着电石灯光芒的照入,卢米安和爱洛丝等人看见房间内的家具全部变成了小块,不管是睡床,还是书桌,都以指头大小方块的形式叠在一起,处于半垮塌状态。

  “剑术不错啊。”阿不思.梅迪奇笑了一声。

  卢米安在意的不是这个问题,而是此地不像之前那两个房间,有陈腐的血液或者腐烂的碎肉残留。

  原本住在这里的那位去了哪里?卢米安认真审视了一遍,转头就走。

  很快,他们看见了一座向下的石制楼梯,楼梯的底部完全沉没在漆黑的环境里,仿佛没有尽头。

  而在楼梯的两侧各有一个木门虚掩的房间,里面黑暗深重,仿佛能吞掉所有的光芒和动静。

  卢米安凭本能选了左侧,推开房门,将电石灯伸了进去。

  直射的偏黄光芒下,他看见了一张完好的睡床,看见了没有破损痕迹的桌子和椅子。

  前方墙上则悬挂着两把反光冷冽的直剑,桌上摆放着一堆颜色各异、形状不同的积木和一排只有蜡烛高的铁皮士兵。

  这些铁皮士兵都穿着镶金线的蓝色外套,手里或拿着树枝般的长枪,或端着黑色的步枪,是因蒂斯流行了一两百年的玩具,很受小孩们欢迎。

  卢米安走了过去,放好电石灯,拿起一个铁皮士兵,熟练地拧起它背后的发条。

  吱吱嘎嘎的声音里,那铁皮士兵活动了起来,摇摇摆摆往前,扬起了手中的长枪。

  卢米安记得小时候,母亲还未病死,爷爷尚未破产时,自己就有这么一套铁皮士兵。

  “这里没有任何被破坏的痕迹,从童年到成年的物品都有。”爱洛丝在房间内转了一圈后道。

  阿不思.梅迪奇则笑道:

  “也不知道房间的主人现在去了哪里,他既没有疯狂到抓墙,也没有从内到外自爆。”

  他们讨论的时候,卢米安探出右掌,试图拉开原木色桌子的抽屉,看看里面有什么。

  突然,他听见了一道虚幻飘忽的声音:

  “我的爷爷疯了,进了地宫深处,再也没有回来……”

  卢米安精神一紧,半侧身体,环顾起周围,寻找声音的来源。

  阿不思、爱洛丝等人跟着做出类似的动作,显然也听到了声音。

  “我的爸爸疯了,进了地宫深处,再也没有回来……

  “我的哥哥疯了,进了地宫深处,再也没有回来……

  “我,听到了地宫深处的召唤……”

  卢米安、阿不思、爱洛丝和伊莱特同时将目光投向了甬道对面的那扇木门。

  虚幻的声音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啪的一声,站在甬道内的伊莱特直接推开了身后的木门,无知者无惧。

  偏黄的光芒瞬间照射了进去,映出了两道人影和一堆物品。

  其中一个是肉白色的人偶,它位于金属支架上,还没有头发,五官简陋。

  它的周围是各种模具、发丝、黏土和装在容器内的颜料。

  一个套着灰黑长袍,鲜红头发自然垂下的男子正拿着画笔,认真地给那人偶上着色。

  感觉到灯光照入,这男子缓慢抬起脑袋,露出一张须发茂密眼眸铁黑的粗犷脸孔。

  他看到了卢米安和伊莱特等人,语速缓慢,嗓音飘忽地问道:

  “你们,要做蜡像吗?”

第一百六十三章 “诅咒”

  诗人伊莱特下意识后退了一步道:

  “不,不需要。”

  他随即回过神来,望着在黑暗里给人偶上色的灰袍男子,好奇问道:

  “你是服务普伊弗伯爵的蜡像大师?”

  这位伯爵有给朋友制作蜡像的爱好。

  满脸都是鲜红胡须的男子收回目光,继续给面前的半成品人偶上色。

  已回到甬道内的卢米安侧头看了阿不思.梅迪奇一眼,抢在他开口前询问起凌乱房间内那名古怪的男子:

  “该怎么称呼你?”

  卢米安无比确定面前的“蜡像师”有问题,只是不清楚问题是大是小——他们刚才观察过,这个房间内没有光芒溢出,这意味着对方是在纯粹的黑暗里给人偶上色的!

  眼眸铁黑满脸都是鲜红胡须的男子又一次抬起脑袋,嗓音虚幻地说道:

  “我的爷爷疯了,进了地宫深处,再也没有回来……

  “我的爸爸疯了,进了地宫深处,再也没有回来……”

  “所以,你也疯了吗?”阿不思.梅迪奇打断了这名男子的呓语。

  那男子怔了两秒道:

  “我,听到了地宫深处的召唤……”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扫过了卢米安、阿不思和爱洛丝的脸庞,被胡须包围的嘴角微微上翘,仿佛露出了一个不太明显的笑容。

  他铁黑色的眼眸愈发空洞,声音里多了几分急切:

  “你们,快到地宫深处去,快到地宫深处去……”

  “为什么没有我?”诗人伊莱特小声咕哝了一句。

  卢米安则念头电转,寻找起自己和阿不思、爱洛丝的共同之处。

  正如诗人伊莱特说得那样,眼前这名古怪男子话语中的“你们”没有包含他,结合当前的环境,这必然有些问题。

  我是“猎人”,阿不思是“猎人”,难道爱洛丝也是“猎人”?卢米安思索原因的同时,阿不思.梅迪奇一点也不介意“蜡像师”话语里潜藏的恐怖意味,笑嘻嘻提出了问题:

  “你需要我们到地宫深处把你的爷爷、爸爸和哥哥带回来,或者,帮你送一份祝福过去?”

  攻击性有点强啊……按理来说,他至少是“纵火家”,而且是魔药消化得差不多的那种,没必要一直挑衅,每句话都在挑衅……难道他是想误导别人他只是“挑衅者”?卢米安看着阿不思轮廓分明的侧脸,在心里咕哝了几句。

  给人偶上色的男子没有理睬阿不思,继续起自己的工作。

  “打扰了。”卢米安没给阿不思深入发挥的机会,探出右掌,握住把手,将那扇朱红色的木门轻轻合拢了。

  然后,他放弃了搜查有铁皮士兵的那个房间,担心激发不必要的异变。

  黑暗的环境里,卢米安提着电石灯,沿斑驳的石制台阶一层层往下。

  哒哒哒的脚步声回荡中,爱洛丝.艾因霍恩突然说道:

  “刚才那个人好像狮子啊……”

  卢米安回想了下“蜡像师”的容貌,发现他因为鲜红头发和胡须又长又密,真的好像一头人形狮子。

  阿不思.梅迪奇轻轻甩动手里提着的电石灯,看了爱洛丝一眼道:

  “这是你外祖父的城堡,你在这里住了快六年,别表现得和我们这种来访者一样,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清楚。”

  “我真的不知道刚才那个人是谁。”爱洛丝摇了摇头,“我很少进地宫,最远就是走到那个堆满蜡像的房间。”

  也就是说,你仅有的那么几次探索里,选择的是和我一样的路线,并且在“希望”、“疯狂”和“死亡”三扇大门里同样选择了“疯狂之门”……当时为什么不继续深入,在担忧什么?卢米安从爱洛丝.艾因霍恩简短的回答里推测出了一些信息。

  阿不思嗤笑道:

  “那你有没有听说过索伦家族成员疯掉,进入地宫深处,再也没有回来的传说?

  “比如,我爷爷疯了,进了地宫深处……”

  这位“铁血十字会”的成员开始模仿刚才那名男子的呓语,无论嗓音,还是语气,都非常逼真,生动形象。

  很好,问出了我想问的问题……卢米安觉得阿不思.梅迪奇虽然令人讨厌,但也有存在的价值。

  他似乎无所顾忌,又足够敏锐,总能问出别人基于各种原因不好问的问题。

  有这么一位队员在,卢米安就能更好地藏在“暗处”,不暴露自己的真实想法和态度。

  斑驳的石制台阶仿佛没有尽头,爱洛丝一边小心下行,一边叹了口气道:

  “类似的传说我一直都知道。

  “红天鹅堡的主人和住在这里的索伦家族成员,无论男女,都有逐渐暴戾,狂躁,最终疯掉,于自残后走入地宫深处,不再回来的可能,这样的事情有时几年一次,有时一年两三次。

  “除了最渴望恢复先祖荣光的那部分家族成员,其他的索伦都远离了这座古堡,不想变得疯狂。

  “这有一定的作用,保证了索伦家族的繁衍和传承,但那疯狂似乎是一个诅咒,根植于血脉里的诅咒,居住在其他地方的索伦,时不时也有人突然回到这里,重复起先祖们的经历。”

  这就是索伦家族衰败的表面真相?如果家族的核心成员们一个接一个疯掉,进入地宫深处,不再返回,那这个家族确实会一点点衰败……爱洛丝为什么要详细给我们讲这些流传于索伦家族内部的事情……她觉得我们没法活着出去,于是顺便满足下自己的分享欲?卢米安脑海里回想起了曾经因国王饼游戏做的那些噩梦。

  噩梦里的红天鹅堡满是疯子,挖掉自己眼珠以不同方式自残的疯子。

  现在看来,那些或许是两百多年里疯掉的不同索伦。

  当然,这肯定不全是索伦家族的成员,卢米安的噩梦里,小说家阿诺利等国王饼游戏的参与者也全部疯了,伤害起自己或别人,而他们显然没有索伦家族的血脉。

  阿不思.梅迪奇笑了笑,用一种欠缺毒打的口吻问起爱洛丝:

  “你的外祖父也是这么疯掉,进了地宫深处吗?”

  “不是。”爱洛丝状态平和,未受挑衅,“他是在长久的头痛折磨里去世的,不是每一位红天鹅堡的主人最终都会疯掉。”

  “没有疯掉的那些共同点是什么?”阿不思追问道。

  爱洛丝的脸庞映着来自侧面的电石灯光芒,嗓音如常地回答道:

  “这是我们家族的秘密。”

  她言下之意就是,“不告诉你们”。

  走在最前方的卢米安听得有点生气。

  如果爱洛丝一开始就说“索伦家族的事情你们不要打听”,那他不会有任何情绪反应,但爱洛丝讲了一堆有用的信息,勾起了所有人的好奇心后,竟然在最关键部分断掉,不告诉大家答案,是个人都会出现恼怒等情绪,仿佛被挑衅到了。

  阿不思沉默了几秒,转而笑道:

  “那你妈妈呢?”

  “她是正常病逝的。”爱洛丝没有隐瞒。

  阿不思笑了一声,继续问道:

  “那你呢,你也有索伦家族的血脉,会不会突然疯掉?”

  爱洛丝侧头扫了这位没礼貌的家伙一眼,露出了意味难明的笑容:

  “从长远来看,我们都会疯掉。”

  你这个“我们”指的是哪些人?卢米安额角一跳,觉得爱洛丝说的“我们”不只是索伦家族的成员们。

  短暂的静默后,诗人伊莱特由衷感慨道:

  “一个家族的恐惧,延续多代人的诅咒,不断走入黑暗地底的先祖,真是绝佳的写作题材,很能给人灵感,阿诺利要是知道了,绝对会诞生一本经典的小说,即使是我,也有了写长诗的冲动。”

  说话间,四人总算走完了漫长的石制台阶。

  出现于他们眼前的是一座宽阔的大厅,大厅内竖立着一根根灰白的石柱,它们共同撑起了上方黑幽幽的顶部。

  随着四道电石灯光芒的照入,卢米安等人看见了好几堆白骨,它们位于某些石柱的后方,半遮半掩地暴露出部分。

  “死的人还不少啊。”阿不思.梅迪奇笑着感慨了一句,往其中一堆白骨走去。

  就在这时,卢米安听见了淅淅索索的声音。